下雪

    上一周的天气预报说这个周末要降雪,顾翊才订了温泉山庄的行程。可天气不似预期,到了周末前夕气象台又突然改口,宣称未来几日都是晴天。

    天气已经有点扫兴,如果期待了一阵的出游也取消,这个周末未免太难过了一点。所以两人还是决定如期出行,去那边看看山景也好。

    他们结婚结得那样干脆,没有婚礼,也没有蜜月,像是一道干净利落的公式。

    现在相约一起去温泉山庄看雪,又好像是倒推公式的过程,那种神秘与美感却不因知道结果而衰减。

    段棠梨京漂数年,也没有听过这处温泉山庄。进了门才知这里是会员制的,按位预约,只针对少数贵宾开放,每一队来宾都有独立的温泉别墅,私密性极好。

    在故京这样数千万人口的城市里,竟能藏得下这样大的一片温泉山庄,真是大隐隐于市。

    “相传是在某代帝王的温泉别宫上改建的。”顾翊随口一说。

    段棠梨刚摘下口罩,注意力没太集中:“是么?”

    他轻笑:“没考证过,但至少可以确定不是热水加硫磺的人工温泉。”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温泉是不新鲜的,初雪也不稀奇,唯独一起出游是头一回,言语之间充满散漫随性,以及不易察觉的兴奋。

    温泉山庄偏安在京郊一隅,时逢冬季,格外安静。段棠梨换上浴袍,拉开窗帘,有不知名的白鸟飞过,更显宁谧。

    心情悄然放松下来,《再生花》拍完了,宣发的事都有专人处理,她得以抽身出来,偷得浮生半日闲。

    顾翊推掉了所有工作安排,专心一意陪她在温泉山庄度假。为此,段棠梨还有点不安:“三天都不过问公司事务,真的没问题吗?”

    顾翊只是轻笑:“工作天天都有,干到六十岁都未必能退休。但是能陪顾太太的机会不常有,错过一回,指不定你又飞到哪里去出差了。”

    不想扫兴的,但是段棠梨也不想他没有心理准备,小声说:“过段时间《再生花》要上映了,还少不了参加各种活动和评奖。”

    顾翊不在意:“那也没关系,我跟着你跑就是了。”

    从故京到横域,再到宁海,她去过哪里,哪里就同样留下他的足迹。

    “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他抚着她垂坠在背后的长发,缓慢而耐心。

    身体早已在惬意环境中放松了,一颗时常紧悬的心脏也随他的话语柔软落地。

    段棠梨伸出手臂环住顾翊的脖颈,埋在他胸前浅笑:“我哪里也不去,就想呆在这里。”

    她脸颊贴着的,是他心脏的位置。

    温泉山庄依枕着一座小山丘,温暖晴朗的冬日里,只有浅浅的一片雪痕,上方天空一碧如洗。

    白天还不是泡温泉的最佳时刻,两人走到山庄后面的小树林里。土壤上堆积了一层枯黄的落叶,鞋履踏在上面沙沙作响。他们是这里的稀客,周围少有人迹,跫音和飞鸟掠过天空的声音格外清晰。

    两个雷厉风行的人,做这样慵懒闲适的事情,是自己都会笑自己的。简直不可思议,为对方做到这种程度。

    段棠梨手里拿着相机,时而拍一下天空,时而拍一下山景。自从转型做导演,她对镜头更加敏感,会随时留意身边的一景一物。

    “会不会冷?”顾翊陪在她身后,看她像一只忙碌的小鸟,眼底噙着浅浅笑意。

    这是他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冬季,他不确定她对气温的接受程度。

    段棠梨回过头,鼻尖红红的,嘴唇开阖间呵出白气:“还好。”

    顾翊还是不确认,去握她的手,触到一片微凉。

    “明明是凉的。”他眉心轻轻蹙起,为她这样疏于照顾自己。

    段棠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习惯了这种薄凉的感觉,如果不是被他的温热手掌覆盖,不曾察觉到自己的低温。

    她小声说:“本来没有觉得的。”

    顾翊淡笑:“那我要多提醒你。”

    他提起她相机的带子,挂在自己腕间,然后捧起她的双手,捂在自己的掌心里。

    顾翊的手掌宽大而温厚,由于常年健身的关系,指根和虎口处略有薄茧。他轻轻揉动她的手,那些薄茧蹭着她的指腹、手心和掌根,撩起酥酥的痒意。

    他用这种方式提醒她,天冷了要如何照顾自己。

    段棠梨觉得体温慢慢升上去,手掌渐渐有了红润的颜色,连同脸颊也温热起来。

    “好了。”她轻声说,两人的体温已经同步。

    顾翊便松开她的手,把相机还给她。

    段棠梨端起相机,对着难得晴好的长空与山色。取景框里风光依旧,但是好像少了什么。

    她走在前面连拍了几张,调出来看了又看,终于想起那块空缺是什么,穿骑士靴的小腿脚步轻快,回到顾翊身边。

    段棠梨扬了扬手中相机,微笑说:“我们还没有合照过。”

    再好的风景,少了身边人,就完美不起来了。

    顾翊弯了弯唇,手插在墨茶色风衣口袋里,慵懒随性地站在她身旁,看她鼓捣相机的模式和参数。

    摆弄片刻,似乎终于满意了,段棠梨举起相机,摆露出最擅长的笑容,却忽然发现拍不到顾翊。他太高了,勉强塞进镜头里,边缘被不自然扭曲,不符合她的美学主义。

    段棠梨抬头瞥了他一眼,顾翊了然似的弯下膝盖,配合她的高度。

    相机响起喀嚓的一声,段棠梨调出照片来查看。外人总说她气质清冷出尘,而他更是连笑都不能令人放松的类型。

    可她看这张照片里,除了背景里覆着雪色的山尖,无一处是冷。毋宁说感觉像是春天要来了,画面是温暖的,令人想要微笑。

    顾翊动了动唇:“其实我们合照过。”

    “什么时候?”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顾翊失笑一声:“结婚证上。”

    段棠梨也忍不住笑了。怎么会这么荒唐,一夜协议,一夜结婚,然后又一夜忘记。她拍戏的时候都不会这样,那么快就不记得自己演过的剧情。

    顾翊发现症结所在:“看来你还没有适应,生活里有我的存在。”

    她习惯于一个人吃饭,学习,工作。天冷时手冻着,不知道原来可以这样温暖。拍照时明媚笑着,是职业习惯,封存在一场又一场的戏份和杂志封面里,多得数不清亦记不起。

    顾翊低头吻住她怔然的侧脸,眼底温柔化雪。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足够去适应,去体会,去铭记。

    冬天的白昼很短,不到五点已经日薄西山。段棠梨说走累了,想要慢点回去。

    顾翊思忖了片刻,微微笑起来,不由分说把她背了起来。

    段棠梨有点窘迫,呵出的白气洒在他的肩头:“我能走的,只是慢一点。”

    顾翊没有放她下来,笃定说:“入夜后天气会更冷,早点回去,别着凉。”

    空山落日,暮色熔金,他背着她走在枯叶铺砌的林间小道上,霞光勾勒的背影温柔。

    一步一步走回去,不紧不慢,小道像岁月一样悠长。

    “顾翊。”

    “嗯?”

    “你还是放我下来吧,这样显得好娇气。”

    轻微而悦耳的一声低笑。

    “顾太太有权利娇气,我喜欢你的娇气。”

    “又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不是?你只在我面前娇气,那就是给我的礼物。”

    回到温泉别墅时,太阳刚好完全落下去了,像是顾翊掐准了时间,服务员前脚才将晚餐送到房间里。

    吃过晚饭,又按照温泉山庄的指南耐心等了半个小时消食,终于迎来这一趟旅程的重头戏。

    温泉浴池建在别墅院落里,明明夜里是零下的天气,段棠梨只穿了樱粉色浴衣,走在周围也不觉得冷。

    段棠梨伸出足尖试探了一下水温,才慢慢脱掉浴衣,重心一点点放低下去,直到白皙肩膀浸到浴池里。袅袅烟雾升起,身体缓缓下沉,白日的徒步疲劳,都融化在一池温泉之中了。

    她不知道这里是否真的是古代皇帝的温泉别宫,但是这样的享受距离顶级,只差一场小雪而已。

    浴池旁边砌有置物的石台,段棠梨放了相机在那里,预备是拍夜景的。但现在既无月亮,也无落雪,只有一方墨玉般的夜空,很难拍得好看。

    泡了一会儿温泉,每根神经都放松得彻底,段棠梨忽然来了别的兴致,伸手到石台上拿过毛巾,擦干手指,才端起相机。

    她翻看着相机里的拍摄成果,多半是山光水色,长天碧落,但看得最细的还是两个人的合照。那模样认真,似乎想要用力记住这些时刻。

    看着看着,忽然有什么飘落在相机上。段棠梨抬头,惊讶地发现竟是下雪了,一点预兆都没有。

    她一只手捧着相机,另一只手接着雪花,还未从这场意外之雪的惊喜中回过神。

    拿相机的那只手蓦地一空,段棠梨抬眸,对上顾翊含笑的目光。相机是被他收走了,他还带了一支葡萄酒过来。

    顾翊倾身看向浴池里的她,墨蓝色丝质浴衣领口敞开一半,露出胸肌坚实的轮廓。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轻轻晃动酒瓶,眼底笑意比红酒更醉人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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