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

    故京下雪了,段棠梨第一反应不是去温泉山庄度假正好,而是惦念繁花盛苑里那些盈盈可爱的无尽夏。

    “家里的花怎么办?怕是挨不过这场雪了。”她言语之间忧心忡忡。

    顾翊目光柔和下来,温声说:“可以为它们建造一座玻璃花房,温度、湿度、光照都可调节。”

    他能呼风唤雨,在万顷波岛降下一场久违的甘霖,当然也能扭转时节,强留住一片花园的命数,为她造永生花,维持一季永不凋零的长夏。在他手中,自然规律好像都化作无物。

    听起来是很合宜的建议,不像人工降雨那么离谱,但是段棠梨忽然改变了想法。

    她摇摇头:“温室里的花朵确实不会凋零,但是也失去了生长的自由。还是顺应自然吧,花开花落自有时。”

    顾翊点点头。这道理他岂会不懂,他养一朵小玫瑰,也是这样的做法,让她遵循自己的意志和规律。

    两人在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并肩看了一会儿初雪,不多说话,只是简单偎依着。从此这间黑色调的办公室里,不用挂貌美女明星的电影海报,也有了风花雪月的颜色。

    零点之前,总裁办公室的灯终于熄了。如此良辰如此夜,加班太煞风景。

    为了照顾半醉的段棠梨,顾翊没有亲自开车。司机坐在黑色迈巴赫的驾驶位,很识眼色地升起挡板。

    车子从顾氏国际金融中心驶出,进入故京最繁华的地段。

    本来秋冬街景萧瑟,今天碰巧是周五,下了班的年轻人们开始难得的夜生活,一盏盏霓虹灯温暖了苍白雪夜。

    故京不算是个宜居的城市,没有依山傍海,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一半的日子深受雾霾困扰,工作节奏又很快,在这里生活是比较单调的。

    第一场雪下来,这没有假日的十一月底才终于有了一丝趣味。虽然是午夜里,没回家的年轻人都跑出来看雪,街上一时还有些热闹。

    段棠梨侧脸向车窗外,隔着玻璃看一场冷清的初雪和喧闹的街市。车里有暖气,赏雪亦不会冻到,本来是赏心悦目的。

    但是捱到这个时候,段棠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酒精和困倦在脑子里昏沉沉地发酵。她慢慢依在顾翊肩头,眼皮时开时阖,像是一枚吐息的黑珍珠蚌。

    车子还没开到家,顾翊听到一声呢喃,似乎是在说“怎么你也替他说好话”。

    他微微垂眸,察觉到压在肩头分量渐沉,呼吸清浅,人已经睡着了。

    顾翊唇角弯起淡淡的弧度。唯在梦里,她才会彻底卸下防备,让他探知到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段棠梨睡着了,是被顾翊从车里直接抱上楼的,没有醒着经过院落。

    零下的气温里,不单是无尽夏,许多花卉都受不了,一夜之间纷纷凋谢了。

    虽然花开花落自有时,但是她没看到花落的那一刹也好。他总是想给她最美好的,屏蔽掉任何可能引起伤感的片段。

    在她最需要支持的十六岁里,他没有那份幸运参与进去,但愿今后的时光里,她的生命有他护航,一路暖阳。

    “四季都是你的时节。晚安,小玫瑰。”熄灯之前,顾翊凝视着她的睡颜低语。

    *

    在前往温泉山庄度假之前,段棠梨先收到了江月淮的信息,是谈Charlotte的全球代言人。

    顾翊给她铺的路,第二天就能走通,兵贵神速。

    上回在君斯坦大酒店偶遇时,段棠梨曾说过改天请江月淮吃饭,这一回碰巧有机会,便约晚餐时间在「嘲」会所见面。这里是她第一次见顾烟燃的地方,也有谢江月淮知遇之恩的意思。

    嘲的服务员比顾氏集团的保安有眼色,一看两人的着装气度就知道是贵客,彬彬有礼地往雅间里请去。

    个别慧眼识人的,即使隔着口罩也辨认出了贵客的眉目,猜测:“刚才穿白裙的那位……是段棠梨?”

    这么一提,几个人都觉得似曾相识,几个月前在老板苏昭衍的生日宴上就见过这位。只是当时有那位被称为笑面阎罗的小顾总在身边,谁都不敢多看两眼,这一回才算是清楚看明白了。

    “墨发白裙,刚才走过去时简直像仙女一样,自带一股飘飘仙气。”

    “另外那位好像是《What\'s New》的江主编?不知道是不是来谈Charlotte的合约。仙女嫁豪门了还那么拼命工作,明明可以靠脸吃饭的。”

    “嘘,小声点。仙女跟老板娘是家人,江主编也是密友,议论这两位可不得了。”

    这里服务员都是受专业培训有素养的,一般不会随意评论客人,只是见到大人物才一时忍不住,很快又回到各自岗位上去了。

    江月淮一进包间,便将口罩摘下来了,露出明眸皓齿的笑容:“棠梨,要不是见你,我平常出门可不戴口罩的。”

    段棠梨落落大方:“怪我,这顿你随意点,算我赔礼。”

    江月淮捂唇轻笑:“怪你现在星光太盛,到哪里都要收敛起来。”

    两个人闲聊着圈中八卦,服务员来上菜,隔着屏风看见影影绰绰的两道倩影,都暗叹这份工作福利好。

    一道芦笋百合酿羊肚菌上来,段棠梨请江月淮先吃:“尝尝这菜,听说是从君斯坦大酒店行政酒廊挖来的大厨做的,拿手招牌菜式。”

    江月淮不客气,开完笑说:“现在你比我还熟悉这里了。”

    江月淮与顾烟燃同在时尚圈,一个是法国蓝血品牌的杂志主编,一个是国内顶流品牌的创始人设计师,亦敌亦友,惺惺相惜,偶尔也会受顾烟燃之邀来嘲这边做客。

    段棠梨知道她是暗指自己与顾翊的那层关系,嗔了一句:“月淮姐,你还拿这个开我的玩笑。”

    “抱歉,”江月淮道歉,但歉意很不明显,脸上笑意明晃晃,“上回你说即便我没有向顾烟燃推荐你,也有别人代劳,后来我才明白是什么意思。棠梨,既然有顾总推荐你,你还不告诉我,可不够意思呢。”

    段棠梨解释:“他是瞒着我去跟烟燃姐讲的,要不是最后烟燃姐说破,我一直蒙在鼓里,不是刻意要隐瞒你。再者……”

    “再者烟燃姐是不偏私的人,你说话比他说话有分量。即便我事先知道,还是更希望是你去替我出面,而不是他。”

    江月淮微微敛眸,有点揣摩到了那晚顾翊单独约见自己的原因。段棠梨是段棠梨,顾太太是顾太太,她本人分得很清楚,即便在某些场合这些人际关系有重合,她仍然会选择最合适的身份做事。

    小顾总这份礼,送得可真不容易呢。江淮月暗自勾唇,意味深长:“不过顾烟燃和火花是独一份的,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看顾总的面子。”

    江月淮用纸巾细细擦过嘴唇和手指,从包里拿出一份宝蓝色丝绒文件夹,递了过去。

    段棠梨接过来打开,是一份法文与中文双语的合同。她仔细读下去,是Charlotte全球代言人的合约,但最令人惊讶的不是内容,而是落款处已经盖了Charlotte集团的公章。

    这是绝无仅有的。她跟这种大品牌签合同,从来都是她先落笔,然后传回公司盖章。像是顾烟燃那样专登请她来办公室双方面签的,已经是足够郑重,段棠梨从来没见过甲方先盖章的。

    而且这种合同向来是英法双语,还没有过中法双语的。显然,这份中文版是特地为她准备的。

    段棠梨一时分不清,这算是Charlotte的邀约,还是顾翊送她的礼物。江月淮曾说过只能为她争取中华区的代言人,现在骤然升格成全球级别的,她可不觉得是自己这段时间星途爆火。

    江月淮看出她的犹豫,一针见血:“你不用觉得受之有愧,应该说是Charlotte与有荣焉。能签下顾家少奶奶作为代言人,总部那些人可巴不得。”

    段棠梨总结:“因为我是顾太太。”

    江月淮并不避讳这点:“对,因为你是独一无二的顾太太。棠梨,做时尚圈的宠儿是不容易,但毕竟没有谁是品牌唯一的缪斯。可是顾太太是唯一的,能过顾总这一关,难道不是更加难能可贵?”

    段棠梨琢磨了一下话里的意味,旋即失笑:“月淮姐,你是替顾翊做说客呢?”

    江月淮笑得落落大方:“是良心话。棠梨,你聪明又坚强,但是没必要时时分得那么清楚。分得太清,就太孤独了。”

    段棠梨歪了歪脑袋,回忆起来:“你跟烟燃姐说话好像。”

    “是吗?”江月淮弯了弯唇,嗯了一声,“可能因为她曾是这世上我最希望能来做Charlotte全球代言人的人,可惜她自己做老板去了。现在这个人换成了你,你可不要再拒绝我了。”

    段棠梨抿唇笑:“月淮姐,你讲到这个份上,我怎么好拒绝你?”

    江月淮推了推合同文件,怂恿她签字:“那就不要拒绝咯。那晚我听顾总讲,要哄你好不容易的,你可别让我空手而归,我两边都不好交代。”

    段棠梨没有再拒绝,用丝绒文件夹上别着的签字笔,挥手写下自己的名字。

    看见合同上落下的清隽字迹,江月淮缓缓说:“其实呢,有一半也是私心,为顾总做一做说客。见惯了所谓的大人物,砸钱的人很多,费心的人很少。我觉得他能为在我们聊天时听到的那么一句话费心,是最大的真诚。”

    “棠梨,我很少为别人的故事动容,烟燃的事是一桩,你和顾总的事是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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