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险

    段棠梨心跳快了一拍,自然而然就将手伸了过去,轻轻放在顾翊的掌心里。

    本以为是一个人的冒险,忽然变成两个人的旅行。

    没有急着去船舱里,顾翊先牵着她的手绕甲板走了一周。游船并不很大,不多时便绕完一圈。感觉稀松平常,段棠梨脚步轻快,仿佛是一场饭后散步。

    确认她能够接受之后,顾翊才带她到船体里边。船内没有通电,周遭一下子暗淡下去,只有靠窗的位置映照夕阳,还算能看清彼此面容。

    顾翊放慢脚步,没有说话,只是十指紧扣,怕弄丢她似的。

    还是段棠梨先开了口:“我不是小孩子,也没有那么敏感,只是单纯的昏暗不会让我觉得害怕。你不必那么紧张,好像下一秒我就要消失了一样。”

    听到她的声音,顾翊才觉得呼吸平顺些许,淡淡笑起来:“昨天站在这里的时候,我真的感觉你要消失了。”

    说不上来究竟是谁在这艘船上产生了心理阴影,只是站一站都觉得心惊胆战。

    段棠梨回握住他的手指,掌心紧贴着,温柔而温热地让他感知到她的存在,鲜活的存在。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渐渐远离了大窗的位置。电影中林俞明的房间在船尾的方位,没有明窗,只在顶部开了一扇天窗。

    推门进去前,顾翊先看了她一眼,问:“可以吗?”

    段棠梨没有犹豫,点点头。她不思考什么,只觉得此刻心情异常平静,比万顷波岛的海浪安定。

    顾翊拧开房门把手,屋内密不透光,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明。

    段棠梨笑起来:“这种感觉好像在沉船里探险,寻找失落的宝藏。”

    看她还有心思开玩笑,顾翊这才把门带上了。房间全然暗下去,连同声息一并消失,只有手电筒的微光在空气里闪烁。

    她微微有点紧张起来,但还能接受,指尖在他掌心轻挠,试图分散注意力:“你会不会觉得,这样有点幼稚?”

    两个成年人傍晚不在沙滩上散步,跑到不通电的游船上,还郑重其事一步一步探索。脱离那个场景之后,她自己都觉得怎么会那么荒谬,明知道是拍戏还失控成那样子。

    “怎么会?”顾翊并不觉得,握住她的指尖,“就当是带十六岁的你来探险,见过了,熟悉了,往后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说得那么自然,帮她把心理建设都做好了。

    段棠梨甚至有一瞬觉得,自己好像从十六岁起就认识他了,彼此熟悉亲近,令人安心。尽管事实上,两个人认识不过半年余。

    察觉到她的手指缓缓松懈下来,顾翊温声问:“我们把手电筒关掉好不好?”

    段棠梨点点头,觉得自己做好准备了。

    顾翊没有马上关掉手电筒,而是将亮度一点点调低,直到光线完全消失。

    黑暗的船舱里,视线无用,声息灭绝,只有彼此的呼吸起伏着。

    做好心理准备是一回事,实际面对又是另一回事。灯光熄灭的一瞬,段棠梨心脏骤然一缩,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潮水般上涌,仿佛七年前那一幕卷土重来。

    “翊哥哥。”她下意识伸手去扯顾翊的衣角,自己都没有觉察到自己在说什么。

    黑暗里,顾翊呼吸一滞,眸色比天色更暗:“没听清,再叫一次。”

    分明是听清了,故意诱骗她再叫一次。

    段棠梨却真的依言,嗓音清润:“翊哥哥。”

    乖得像十六岁的少女,令他怜惜,令他觉得自己卑鄙,也令他失控不能自已。中午才做了一回禽兽,现在又要做小人。似乎在她面前,他的形象怎么也伟岸不起来,家教礼法都抛到脑后去。

    牵她的手不知不觉滑到腰间,顾翊按住她的背脊,指骨微微用力,让她贴近自己。

    房间里密不透光,段棠梨看不见他眼底欲色翻涌,更胜万顷碧波。

    薄唇落下那一刻前,顾翊定住,眼神似醒非醒:“不能吻你,你还没有成年。”

    他还顾念她的心病,不能乘人之危。

    段棠梨却在这一句中醒过来,倏然记起彼此真正的关系。不是他牵引年少的她在破败昏暗的船舱里探险,是两个心照不宣的成年人躲在一岛的熟人背后,做些不可言说的事。

    黑暗不再是无形的巨兽,是心猿意马的遮羞布。

    为什么不接吻呢?气氛这么合适。如果这艘游船注定沉没,何必恐惧,在末日接吻或许来世可以更加亲密。

    在他后撤的轨迹里,段棠梨双手攀住他宽厚肩膀,踮起脚尖,以少女的姿态吻上去。双唇碰触的一霎,她主动伸出舌尖,却是属于成年人的吻法。

    顾翊本就不多的定力被她瞬间挥霍殆尽,他的女孩要他做小人,他怎么君子得起来?

    明明是没有窗户听不到海潮的房间,却有水声响起。没有潮汐那般磅礴,但同样来势汹汹,着陆时又别样温柔。

    黑暗船舱里没有时间概念,两个人引颈交吻着,好像真要等到世界末日才能停止。

    细微喘息里,顾翊勉强找回理智,低哑着嗓音问她:“你现在在想什么?”

    他没忘记彼此来这里的目的,既不是探险,也不是贪欢,是帮助她克服恐惧。

    段棠梨抿了抿水红的唇瓣,埋在他颈间轻笑:“我们好坏,打着练习试戏的旗号,一本正经做坏事。”

    “坏女孩。”顾翊掐了掐她的腰,气息带笑。

    天知道他爱死了他的坏女孩。

    段棠梨松开环住他脖颈的手臂,自己站定了,环顾一周。眼睛习惯之后,借着天窗透下的微弱光线,也能大致看见屋内事物的轮廓。

    白天的时候剧组工作人员来清理过了,这里又恢复了原状,床铺、桌椅、柜子,很平常的一间房屋,没什么大不了。

    看了一会儿,段棠梨说:“你先出去,让我自己在这里待一会。”

    顾翊还不放心:“你可以吗?”

    她莞尔一笑:“总要试试。”

    她这么说,他就相信,配合地退出房间。关上门之前,顾翊回眸提醒:“我就在门外,你有任何不适一定记得叫我。”

    段棠梨微笑颔首,目送他一点点阖上门缝,直到世界纯然暗下去。

    好平静。她的第一反应是怎么会这么平静,这一刻和上一刻似乎没有分别。她慢慢尝试在屋子里走动,摸一摸桌子,又拉动一下椅子,做一些很平常的事。

    直到最后,段棠梨抬头看了一眼天窗,伸手隔在眼睫与窗格之间,张开五指,让那些细微的光线穿过指缝。

    她那天害怕的,就是这样一间房屋吗?好不可思议的感觉,她竟然记不起来那时的情境了。

    顾翊倚在门外的栏杆上,又看了一回手表。

    不记得是第十次还是第十一次了,房间里一直没有动静,他就不停地看手表。看得太密集了,指针都没走动,又疑心手表是不是昨天泡了水坏掉了。

    否则月亮都升上去了,怎么时间还静止在这一秒?

    就在他实在等不下去的时候,房门倏然开了。段棠梨走出来,月光从她左脸一直渡到右脸,没有表情,也分辨不出是白皙还是苍白。

    “你感觉怎么样?”一开口,顾翊才发现自己声音竟这样沙哑。

    他一个人站在门外,有近乎满轮的月亮作陪,却比她独自呆在暗室里还紧张。

    段棠梨走到他的跟前,唇角缓缓扬上去。

    “昨天好像是隔世的事情了。”她刚才安静地在屋里坐了十多分钟,一点点感知这里的每一件事物,闭上眼回忆昨天拍戏的场景,怎么都理解不了自己当时的失控。

    有什么好害怕的呢?他在那里,无论她坠落到哪里都会接住她。

    明明只是相隔一日,只因为他陪伴在旁,从此不再畏惧黑暗。

    顾翊怔了怔,后知后觉笑起来,伸手去拥抱她时,掌心还残有刚才沁出薄汗的潮湿,是他独自捱过那一段时间的证据。

    “你是最勇敢的。”他发自内心称赞她,又庆幸她是这样勇敢,让他悬到天际的心安然落回原地。

    段棠梨笑说:“要是明天下雨就好了,可以马上拍完这场戏。”

    顾翊眉心轻蹙起来,持反对意见:“不可以。你才刚刚恢复,这太仓促了。而且练习毕竟与实拍不同,不能确定你是不是真的能适应。”

    她低下头,伸出尾指去勾了勾他的手指:“早点拍完,我们可以早点回家。”

    顾翊没被她引诱,神情认真:“你的健康安全最重要。如果明天真的下雨,我也不会让你去拍。”

    更何况在哪里其实不重要,想见的人见到了,已经圆满。

    段棠梨有些不服气:“我真的可以,不信你下船去,我自己呆在船舱里。”

    顾翊否决得近乎冷淡:“不可以。”

    她仰着头坚持:“我不怕。”

    他无奈软下眉眼,指尖轻蹭她的脸颊:“是我怕。”

    “棠梨,是我怕。数月前在君斯坦酒店被困电梯时,你或许不记得了,我也没有认真告诉过你,那时我有多害怕。害怕还没想好怎么表达我的心意,就失去这个机会。那是你的梦魇,又何尝不是我的?或许你现在真的不再惧怕黑暗,可是我永远不会对这艘游船释怀。我只要站在这里,就会想起昨晚那一刻的感觉,我以为自己永失所爱。”

    那么高高在上的男人,向她坦露心底的恐惧,承认她是那唯一的软肋。

    “有时我会想说请你走得慢一点,又唯恐让你觉得是拘绊。下飞机的那一刻我在想,你看到我,是觉得惊喜还是惊扰。”

    那些昨晚落地时没来得及说的话,没来得及欣赏的月色,现在都悉数追溯回来。

    段棠梨没有想过,他在她这里会没有安全感到这个地步。这让她有点茫然无措,她以为自己已经毫无保留。

    她问得很直接:“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

    顾翊说:“什么都不用做,你站在这里就好。”

    段棠梨睁大眼,难以理解。

    她不知道,昨晚他站在这栏杆前听到她落水的消息,心跳几乎骤停。唯当此刻她站在这里,那种缺失的感觉才被填补,他的精神重新充盈起来,心脏蓬勃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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