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

    夜色深了,气温逐渐降低,一吊凉月高悬。点心已经享用殆尽,紫罗兰被妥善移回屋内的餐桌上。

    金牌总助周戬向来考虑周到,在段棠梨和顾翊从宴会厅来到套房之前,已经送了一些顾翊的衣物和生活用品过来。

    他料想到小顾总应该是要留宿的,又或者,应该创造出留宿的条件。

    君斯坦大酒店的总统套房里有两处浴室,两个人不必像在横域之夜那样,还要为谁先洗谁后洗思量一番。

    但是在此期间的时间,同样难熬。

    段棠梨站在二十余平方米的浴室里,温度适宜的水流过身体,心里有点忐忑。这样特别的夜晚似乎应该发生一点什么,可是她对此毫无预备。

    她又有点害怕这样的毫无预备,从浴缸里出来时,对着自动除雾镜照了一会儿。湿漉漉的眼睫下,一双眼眸是清冷的,却又因太过漂亮而自带风情。粉玉似的鼻尖上落了镜前灯光,透出一片无暇的莹白。嘴唇未着口红,天然的樱红水润,惹人索吻。

    她不再往下看了,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却好像在替谁先过目。

    鬼使神差地,段棠梨敷上一张面膜,不知是为了保持皮肤状态,还是为了遮盖表情。这也是顾翊送来的那堆生活用品之一,有贵妇面膜的传称。

    段棠梨踩着棉拖鞋,温温吞吞走出浴室。

    顾翊已经洗漱完毕,穿着一袭黑色睡袍坐在温莎椅上,短发上还沾着几滴水珠。他手中拿着pad,眼底意兴阑珊夹杂着倦意,却还执着地在看。

    段棠梨凑过去看,似乎是什么报表。她不大懂得,只觉得正经,不像她忐忑想象中的那样气氛旖旎。

    “怎么还在工作?”她轻声问。

    顾翊抬眸,不想跟她解释等她出来的这段时间多难捱,只能勉强自己看看公司的年中财报,用那些举足轻重的数字麻痹神经,打发时间。

    只一伸手,朝她脸上的面膜边缘探去。

    眼看着他指尖逼近,段棠梨惊呼起来:“我的面膜!”

    叫晚了,顾翊已经把她的面膜揭下来,露出一张莹白玉嫩的脸,一双惊慌的眼已了无清冷,只剩漂亮。

    他捏着那张号称注入了多少黑科技精华的面膜,毫不犹豫扔进垃圾桶,口吻慢条斯理:“顾太太,你已经够美了,不需要这种东西。”

    段棠梨小声嘀咕:“那你还让人送来干嘛?当浴室摆设?”

    被她一句话噎住,顾翊不讲道理,直接伸手将人捞到怀里,浴袍下的胸口气息起伏。

    “已经一周没见,行行好,让我多看你一眼。”

    他卖惨,却直接先斩后奏,算是强买强卖了。

    段棠梨盈盈地笑,任由他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腰。

    他们现在坐着的位置,正是当初拟写结婚协议时所在的。那时彼此相互吸引又相互警惕,保持妥当的社交距离,笑里藏刀打着机锋。

    谁曾想有一天她会坐在他的大腿上,隔着两层薄薄的睡衣面料,一层是他的,一层是她的。

    “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段棠梨握住环在自己腰间的大手,轻轻摇头感叹。

    顾翊不否认:“显得那天晚上我说过的某些话,像个笑话。”

    哪一些?段棠梨试图回忆。

    是“你很好,我们结婚吧。不谈感情,只讲生意的那种”?

    还是“段小姐,丑话说在前头,我希望你有契约精神,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不由得失笑出声,不是觉得可笑,只是觉得造化神妙。

    段棠梨相信他当时说这些话都是真情实感的,引用其他旁证:“烟燃姐说,她叫你去《刺鸟》庆功宴认识女明星,你很不屑的。”

    顾翊低笑了一声,似是自嘲:“坦白说,我原来不太相信有人能在这个圈子里保持自我。”

    “直到遇到你。”他握住她纤瘦的肩膀,转过方向,彼此对视。

    段棠梨轻声说:“你试过傲骨被打断的感觉么?我有,所以我倍加珍惜。”

    顾翊微微敛眸。从第一眼开始就被她的漂亮与锋芒所吸引,却一直是隔雾看花。那朦胧面纱里的雪原蔷薇极尽优美,背后却是刻满风霜。

    他指尖抚过她的颈项,珍而重之一吻:“我要让你做十八岁以前的殷葵。”

    不需要她的公平交易,不需要她的明理懂事,不需要她的小心翼翼。

    最好张扬自信,甚至刁蛮任性,不看任何人的脸色,极尽生命中的恣肆。

    “殷葵……”讲到《再生花》,段棠梨眸光微动,“我以为以自己为主演的电影拍起来应该会容易一些,但是我错了。演员是投入的,而导演恰好是抽离,我徘徊于这两个角色之间,不知道自己在哪。”

    “就好像面对你的时候。顾翊,我不知道我在以什么身份看待你。”

    他们之间有太多的身份,是婚姻协议的甲方乙方,电影拍摄的合作伙伴,共处一个屋檐下的室友,结婚证上的合法伴侣,还有……

    而她现在坐在他的大腿上,手指缠住手指,胸口贴着胸口,不符合上述任何一种身份。

    顾翊捧起她的脸颊,深深看进她的眼底:“棠梨,我们现在这样的姿势,你告诉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他不帮她回答,要她自己说出口。

    那感觉令人羞耻,她脚趾蜷曲起来,为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很难界定吗?”顾翊附在她耳边,呼吸滚烫,手指顺着脸颊一路滑下去。

    段棠梨蓦地睁大眼,像是连同心脏也一起被他攫住一般,心房的位置颤抖得厉害。

    她不说话,他便当这也是“你做的这些事情我不讨厌”之一,做得很认真。关于她的事情,他都会做得很认真。

    那种感觉陌生,没有经历过的,段棠梨也不知道是好或不好。好在顾翊也没有问她喜不喜欢,手低下去之后,连同头也一起低下去,一心一意于眼前的事业。

    他动作细致缓慢,不留一处缝隙,那么漫长的一刻钟,几乎令她崩溃。

    双脚骤然悬空了,段棠梨来不及惊呼,字句都被吞没在交吻的唇舌里,一个一个碾碎。

    是不是因为她最近在控制体重?所以总是很轻易被他整个抱起来。

    总统套房也不是全无优点的,比起明净月色和花团锦簇,有那么几个无聊的房间,现在它们也不无聊了。顾翊将她温柔放落在主卧大床上,目光不偏不倚对视过一秒。

    这大抵是他最后的耐心。

    一切来得是那么顺其自然,如流水向东,根本不需要做什么预备。

    她那张欲盖弥彰的面膜,他那副假正经看pad的神色,都显得多余无用。

    刚才他们肌肤相隔的两层,脱落在雕花樱桃木床边,随着床单起伏而滑落在地上。

    顾翊抬起头,从床头柜边扯过什么。段棠梨看不清,眼底韫色正浓,像隔了水雾看他的轮廓,从宽肩到腹肌在眼前一晃而过。

    那副玉骨似的修长手指,已经湿润过,正撑开透明的胶体。

    这种事讲究一气呵成,一旦停顿下来,就容易让人回神。

    “你把灯关上。”段棠梨受不了这种氛围,还没开始,就让人连脚背都绷紧了。

    顾翊低笑一声:“不是怕黑?”

    段棠梨咬住唇,怎么被他抓住这种把柄?合情合理,又体贴入微。

    下一秒,嘴唇也咬不住,声音要从喉管里冲涌出来。她想过矜持,像想敷一张面膜一样多余无用,那种感觉根本拦不住,如流水向东一般自然而然,又汹涌澎湃。

    大几十平米的卧室隔音极好,空旷回声。那些粘稠声音像是他的帮凶,纠缠她,推动她,击中她。

    在段棠梨最受不了的时候,顾翊抬起沾染淡淡咸腥味的手掌,捧住她的脸颊,让她看进他眼底最深的欲色。

    “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因着背阔肌起伏的力度,连同这句话都失却温柔。

    灯是亮的,他的黑眸悬倨在她的躯体上方,视线居高临下。他与灯光一同审问她,无处不在,无处可逃。

    太过分了,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段棠梨快要哭出来,情急咬住他的肩膀。

    “是爱人。”齿关磋磨中,她吐出这个词。

    不是伴侣,不是夫妻,她用了更贴切而深刻的字眼。

    顾翊掐住她腰间的手筋络起伏,为了这个词汇,为了她,身体绷紧颤抖十余秒。在他举重若轻事事妙算的二十五年生命之中,唯独这一刻无法预料,无法控制,无法自禁。

    段棠梨被他连带着,战栗在四肢百骸中游走,那滴垂悬的泪终于滑落。

    明明房间里放的是紫罗兰,潮湿氤氲的空气里却弥漫起近似石楠花的味道。

    段棠梨十指发麻,指尖软得抬不起来,腰肢沉在床垫里。

    深深对视了几秒,顾翊沉吟一声,伸出手臂将她整个人捞在怀里,汗津津的躯体贴在一起。平常极度厌恶污垢的两个人,却能忍受自身这样的不洁,并彼此交换着不洁。

    在顾翊的怀抱里,段棠梨心跳渐渐平复下去。那十余秒不可自控的颤抖过后不是终点,他专心一意地吻她,从发顶到眉心,潮热的眼,沁着薄汗的鼻,让人缱绻入骨的唇珠。

    “你不问我……”段棠梨抬了抬湿漉漉的眸。

    到底爱不爱你。

    察觉到她收敛的措辞,顾翊停了片刻,凝视她的眼眸:“我说过在我面前你可以放松,不必想着什么无功不受禄,不必想着是否亏欠,又该要怎么偿还我。”

    “是我愿意给你,不求回报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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