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好

    “哎,刘四哥,今日又要出去采买呀?”

    谢越晨再睁眼时,搜魂得来的记忆终于得以成像,将他自己拖入其中。

    只是看的话,从那下人的视角断然了解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还得是他自己进入其中一探究竟。

    这里就是许多年前、还没发家的苏府附近。

    谢越晨此刻是无人能看见的幽魂状态,闻言抬眸扫了面前的“刘四哥”一眼。

    这就是那个受刑接受拷问的人。

    他穿着打了好几处补丁的粗布衣裳,面上神情温顺憨厚,和搭话的街坊聊了起来。

    寻常到让人难以相信的日常。

    谢越晨没再看他,仗着谁也见不着自己,大摇大摆地从这小门进了苏府。

    大户人家的院子结构差不了多少,谢越晨一路走,不忘注意周遭的路过仆役的衣着和花园中的种种布设,意外发现苏家此刻的家境居然还可以。

    放在当地,也许称不上首屈一指的大富之家,至少保证一家主仆的温饱与娱乐没有任何问题,那刘四衣服上的补丁应该也是自己节俭所致。

    “大小姐、大小姐……”

    远处传来侍女的呼喊,谢越晨难得一怔,迎面跑来一个小小的玉团子,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接,直到对方从他身侧直直穿了过去。

    只消这一眼,谢越晨便能确认是夙星,他轻轻合上眼,不知自己该是悲是喜。

    才刚两岁的夙星明显比普通孩子要长得更快,已经有了四五岁的模样,跑起来尚有几分踉跄,并不流畅,但妨碍不了她觉着好玩儿,精力无穷。

    没有虐待的行为。

    谢越晨蹲下,手掌虚浮在她绑好的辫子上轻轻摸了摸,见她颊边微鼓,除了比现在圆上许多,也没什么区别,一看就知道是在大户人家中才能养出来的气色。

    他和陈落羽先前谁也没把夙星是苏家大小姐这一明明有了指向性证据的想法当真,偶尔冒出来,也会被各式各样的理由强行给压回去,甚至会强行脑补出一段更加合理的猜测。

    还是那句话,他们谁也想不到哪个家族会扔掉一个身体健全、天资过人、不存在任何罪过和隐患的子嗣。

    所以夙星会被……扔掉,谢越晨想到这里,微微一顿,心知他是该去盯着苏家的那一对夫妇了。

    “蒲苇,爹和娘怎么还不回来?”小夙星踢了踢路面,看起来无聊得不行。

    “老爷和夫人应该在晚膳前会回来,小姐安心。”蒲苇恭敬地回答。

    “近来他们总是要谈好久的生意,有的时候是几天,不超过一天也要到天黑了才回来。”小夙星抓住袖口。

    虽说夙星现在的年纪不足以测定天赋,但有天赋之人向来存在着一些特殊的征兆——比如生来早慧,长高、学习说话和走路的时速度比起普通人要快到难以想象。

    谢越晨自己就是这样,身旁有不少人也是这样。

    “小姐……没关系的,老爷和夫人这是有生意要忙呢,等挣了钱给小姐买漂亮的新衣裳。”蒲苇哄着。

    “我不需要那么多新衣裳呀,又穿不过来。”夙星皱着眉纠正。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从侍女这里得不到任何答案,在这一次无效对话后没有开口,沉默地蹲下,也不顾裙角触地、沾染上些许尘埃。

    谢越晨烦小孩,熟人大多是修炼者——这类人有后代就算罕见了,更别说是多个后代,他连陈冕还小的时候也没见过对方几回。

    但他也知道,就是再怎么早慧,这个年纪的孩子,父母也没有一连放置不管好些天的道理,而且这所谓的谈生意明显是个借口。

    小夙星应该已经察觉到什么了,但她无力举证,也不能指责自己的父母因为“忙于做生意”而不理会她,毕竟不负责任的双亲这世上多得是。

    不过先前的苏怀和刘瑛对待大女儿应该还是不错的,他们态度的转变一定会有一个能够说服他们自己的原因存在。

    谢越晨陪着夙星在苏府中等人,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听见外头传来马车轮子骨碌碌转动的声响,他去到外边。

    从马车上下来的人除了苏怀、刘瑛夫妇外还多了一个。

    “先前一直未曾听闻你们苏家,二位是实在人,只恨没有早些接触啊!”穿着蓝布长衫的男子握着苏怀的双手,似乎与他相见恨晚。

    这时该说些客气话回应才是,苏怀却是僵了一僵,生硬地转了话题:“我苏家在业诚镇也算有些名气,朱兄居然没听说过么,哈哈。”

    “我也奇怪着呢,同在业诚的黄家和方家我可是先前便有所耳闻了,若不是你们到了我那去,估计我还要蒙在鼓里。”蓝布长衫对他的疑问并不感到奇怪般,自如无比地接了下去,“可能差了一点点缘分吧。”

    一些客套的废话。

    谢越晨听得有几分恹恹,心想他还不如回去陪着小夙星。

    哪怕是年龄打了个对折对折再对折的徒弟也比这帮满腹算计的大人要可爱得多。

    有这位客人在,苏怀还有刘瑛是不可能在人前吐露什么会曝光自身的话了。

    不过到底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上,此时的二人处事历练程度不如以后那般老辣,神情举止间哪怕是稍有松懈,谢越晨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看来此时此刻已然存在着一些“传闻”,让苏怀和刘瑛对夙星起了些疑问,再联想那人疯狂喊出的言语,无外乎是认为夙星的存在碍着了什么……现在看来是苏家的生意。

    “爹、娘,你们回来了。”小夙星的声音出现在身后,谢越晨早早知道她偷偷溜了出来,并不奇怪,仅仅是普通人的侍女压根看不出她,但面前的三人被吓了一跳。

    “最近一直……”小夙星才刚刚起了个头,看起来打算向父母撒娇抱怨一番近来的冷落,甚至垂在腰间的手也有要抬起来去拉父母衣袖的意思,被一声呵斥生生制住。

    “大晚上的,你乱跑干什么?”苏怀皱眉,放缓声音对身旁的人解释,“这是小女。”

    蓝布长衫仿佛才刚回过神,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原来是您与尊夫人的爱女,这可真是,我方才还以为是撞见了……呢。”

    这话好像只不过是有感而发,在苏怀现在的心境作为前提的情况下无异于火上浇油,他果然怒意更为深重,一挥手打断了想要解释的小夙星,叫来仆役领她回去自己的房间。

    “最近都没和你们一起吃饭了,我好想你们。”小夙星在被带走前,还是大声把这话说了出来。

    将自己的想法传递到以后,她似乎认为目的已经达到,顺从地跟着离开了。

    谢越晨:“……”

    他都没有凶过夙星,这当父亲的好大的官威。

    刘瑛自始至终一言不发,目送着女儿离开。

    “小孩子就是比较粘人。”苏怀不可能在陌生人面前保持着和女儿不合的模样,干笑两声将话题给彻底转移走,“今夜舟车劳顿需要休整,在我这儿歇息一夜再走吧?”

    ……

    何必呢。

    谢越晨跟在小夙星身后,仆役将她送到后,小夙星又找了个便利的时机溜了出去,在院子里随意乱转,漫无目的。

    他不清楚她在想什么,直到她像是想通了似的跑回院子里,从屋内抱出一堆功课翻着。

    谢越晨好久没碰过这些东西了,但以前学习时的底子还在,粗略借着身高优势扫了一眼,发现那只是简单的摹字。

    比他这年纪学写字时跟狗爬似的要好多了。

    从小时候的表现这方面来看,夙星的资质大概率还能压他一头。

    谢越晨兴致盎然地在脑内对比了一下夙星现在的笔迹,发现二者之间竟然已经呈现出了明显的区别,找不到多少相似之处了。

    也许是她被人救起后另外再学的。

    小夙星应该是想拿自己的功课再去讨父母欢心,但这在寻常人家也未必能够沾着好——有的时候,他们只会认为这是你该做的,而不会因此夸赞或是奖励你,更别提是已经厌烦了女儿的苏家夫妻。

    谢越晨记忆中的夙星,是个待人接物无可挑剔的角色,面前这揣着满腹心思地想去讨好别人的小孩……

    说实话,谈不上陌生,更多的是不爽。

    数着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谢越晨摸到二人的院落,他们的谈话声一字不漏地尽数收入他的耳中。

    “……你怎么解释只要一离了照星,生意立马纷至沓来地找上门?”苏怀在房中不断地背着手来回踱步,咬咬牙,“镇上那桩传言……”

    “总不能有一个聪明孩子就放弃一个,留下的全是资质平平的子嗣,即使有了再大的家业又如何?根本守不住三代!”刘瑛极力反驳。

    只是,他们都知道刘瑛这话有多没底气,今日谈成的正是苏家前所未有的一笔大生意——可以说是光这一笔,挣到的银子数目就能等同于过往五年甚至八年的利润。

    他们二人又是正值壮年,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离松手把家业丢给子女还要过上好长一段时日。

    焦灼之际,谢越晨守在门外,悠悠哉哉,他听外人说话一向只捡自己感兴趣的和乐意听见的听,这方法有些目中无人,却也实打实地减轻了许多无谓的烦恼。

    苏照星,看来这就是夙星曾经的大名。

    “阿瑛,我也不想的,可照星实在是……你什么时候见过有哪家的孩子两岁便能做到这一步的?我敢说整个盛朝也没有!”苏怀断然道。

    谢越晨:“……?”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从头到尾,苏怀和刘瑛的话中就没有出现过一次和修炼者有关系的字眼,也就是说,夙星所有的优势在他们眼中皆是近乎妖异的佐证。

    小夙星意识不到这一点,不知道装乖卖痴才是她更好的选择,尽管不知道外头的传言会不会跟着换上一换,起码不会让她的父母也对她起了忌惮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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