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二天晨跑,当宴清顶着狗啃似的发型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所有人都惊了。

    连一向山崩地裂都面不改色的教官都多看了她一眼。

    “宴姐姐,你这是……准备横向发展技能啦?”杨野凑过来小声问了一句。

    宴清摸了摸有点喇手的发茬,“有这么难看吗?”

    杨野,“呃……其实挺有辨识度的……”

    好孩子就连吐槽都如此温柔委婉。

    旁边的夏至目光有点复杂。

    她以为回宿舍后对方会再修剪一下,至少理得稍微整齐一些……没想到宴清真就顶着这个原始发型坦然出现。

    心情有点怪怪的。

    不过很快夏至就没有多余的闲心去思考这件事了——每日十圈能把任何普通人都折磨得痛改前非,涕泗横流。就算开始适应了高强度训练,现在已经比刚开始那副鬼迷日眼的样子好了太多,但天生体质差后天不锻炼的副作用没那么容易弥补,直到半个月过去,夏至仍然没能跑圈及格。

    就连周舟都已经被连坐拉练得长了一点小肌肉——不过和别人不一样,她一点都没晒黑,依旧那副冰雪美人不可亵玩的清冷模样。这或许和她被感染前是白化病患者有关。

    整整三周过去,大家的训练都在逐渐走上正轨。宴清在体能方面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名,但她对名利缺少相应的好胜心,还特别喜欢逗夏至玩,时常会故意放缓脚步在夏至旁边来回左右晃荡,笑眯眯地跟她说话,把对方气得那是一个咬牙切齿七窍生烟。

    有几次夏至为了早点摆脱这阴魂不散的队友,硬是憋着一口气连滚带爬地跑到了终点,最快一次离及格成绩甚至只差十九秒……不得不说压力会使人进步。怒气使人飞速进步。

    直到接近一个月后,常年倒数第一的夏至终于不负众望在规定时间内跑到了终点。终归是年轻人,学得快会变通,打靶也在前后几天陆续合格——这也意味着这一期的训练告一段落,她们即将进入下一个更严酷的项目。

    为期一周的野外生存。

    ——字面上的意义。没有任何帮助,只有五个人,带着最简易的装备,穿梭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靠自己的力量存活下去。除非发生危及性命的事故,但凡中途喊停放弃,都视为不合格。

    当然军方考虑到他们身份特殊,以防万一,在他们体内安装了体征探测器和追踪仪,附近会有直升飞机跟随,飞机上配备警卫和队医——即便如此,这项训练依旧充满难度和挑战。

    宴清,周舟,杨野和夏至在来此之前都是生活在钢筋丛林中的孩子,虽然各有各的过往经历,但从来没流落于荒野森林,对那里一无所知。即使周舟预料到一般提前熟读荒野求生的书籍,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大家在落地之后,连第一步该干什么都茫然不知。

    李台归虽然是教官,但他更像是一个监督者,从来不会主动提出意见。于是大家蹲在原地思考许久,最终决定还是先去找一个临时庇护所。

    他们所在的这片森林位于国内东北方的边陲地段,靠近国界,气候严寒但土壤肥沃,长着大片大片的落叶松和白桦树。除此之外厚厚的腐殖质下还埋藏着非常多的野生药材,以及冬眠的爬虫动物,属于地广人稀且生态效益极高的国有林场。

    十二月的气温已经非常低,寒风簌簌,枝叶上都挂着一层薄薄的雪。脚踩在坚硬而挂着白霜的泥地上,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虽然这里是森林,但每棵树都长得高大粗壮,为了避免争夺阳光雨露,树干之间隔出了一段距离,这就导致风能肆无忌惮地灌入穿梭,发出呜呜的诡异呼啸声。

    除此之外听不到其他声音,目之所见倒映着刺目的雪白,不觉得明亮,反而有种死寂的阴冷感。

    宴清莫名就想到了她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也是相似的皑皑白雪,孤寂幽深的森林,潜伏着白发蓝眼的异鬼。

    越想越凉飕飕的……她摇摇头,把脑子里灌的水给荡了出去。

    “喂,百科全书,现在该是你发挥光和热的时候了。”夏至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小坑,对不远处的周舟扬声喊道,“我说,这还得走多远?咱们到底在哪儿扎营啊?”

    周舟一直在观察周围的地形,闻言不由得驻足,微微皱眉思索。

    “避免悬崖的背风面,因为积雪会从上面滑下……不能选择雪太多的树荫下,树枝可能会断裂……”她喃喃自语,“要靠近溪流,但是这个季节大部分河水都已经结冰了……树洞里面可能藏着冬眠的蛇,背风的山洞会有熊冬眠……”

    “夏天冰雪融化的低洼地可能会形成沼泽,山腰的平底又太潮湿……”

    她的声音很小,夏至忍不住凑近听了听。

    “你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呢?聪明的小脑瓜子还没开机吗?”

    周舟抿了抿唇,“我们需要找一个背风的坡地,最好靠近水源。有折断的大树更好。”

    水源倒是不难找,关键是这里气温太低,大部分表层都结了冰,普通人很难依靠听力去寻声找水,不熟悉地形的人只能漫无目的到处闲逛碰运气。

    好在这对于宴清来说不算问题。

    她不怕冷,所以穿得少,和其他裹着厚厚军大衣的同伴相比,她只披了一件轻便的羽绒服,背上背着一个大行李袋,里面装的都是野营必备用品:睡袋,火柴,打火石,鱼线,指南针,避.孕.套,压缩饼干,手电筒,折叠碗,信号枪,针,几个保鲜袋等等。腰带上还挂着一把军用折叠刀。

    她力气大所以团队大部分物资都放在她的背包里,在冰天雪地里行走脸不红气不喘,如履平地如鱼得水,把夏至嫉妒坏了。

    因为是野外求生,所以妞妞留在了基地没一同前来。杨野一路上都有些闷闷的,情绪不高。

    宴清扫视一圈,在原地停了片刻细细倾听,然后示意大家跟她走。

    她很快带着其余四人找到了最近的一处水源。就像预料中的那样,溪流表层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好在下面仍然是潺潺水流,一眼望去清澈见底。天然的水质,毫无污染。

    周舟说需要一个背风的坡地,于是她们沿着溪流一路上行,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三面被小山坡环绕,把大部分喧嚣都挡在外面,一个天然的避风港。只不过周围铺着很多杂乱的枯草和树枝落叶,需要花费时间清理一番。

    大家简单分配了自己的任务:周舟和夏至留下来研究怎么生篝火驱寒,李台归和杨野去弄点水过来烧热,或者尝试能不能捕点小鱼简单做顿鱼汤。宴清去附近转一圈寻找能用的树枝石头捡回来,顺便查看附近的地形,警戒是否有危险动物出没。

    大家对这样的分工都没有异议,五个人很快开动。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实总比理想残酷——

    “这边需要清理干净再铺一层草,不然就这么睡上去……晚上人的体温高,你是想要蛇虫鼠蚁钻进你的被窝里去吗?”

    “这个树枝已经受潮了,很难烧起来,就算能烧着也会冒黑烟。”

    “带孔隙的石头不行,这种在水里泡过的也不行,拿它们去围热坑篝火,受热可能会爆炸。”

    “不要直接从地上捡木头,找找那些没有完全倒地的死树。”

    “别把所有木柴全丢进去——火会被压熄的。”

    “你在哪儿找到这些泥炭的?……附近可能会有沼泽地,别再去了。”

    ——周舟可能一辈子都没像今天这样,说过这么多的话。

    等到大家好不容易齐心协力终于生起了火,结果发现附近根本没有能找到的食物。虽然依稀能感觉到有小动物从身边受惊跑过,但光靠速度没有技巧也很难抓到——更何况它们都很聪明,能灵活地钻进只有脑袋那么大的地洞里,或者哧溜一下窜上树,赤手空拳的根本拿它们毫无办法。

    忙活了大半天,什么也没抓到,到了最后大家只能呆呆地望着锅里煮沸的清水,蔫蔫地啃着自己带来的淡而无味的压缩饼干。

    因为分不清柴火之间的区别,宴清只能看情况挑了一些看上去不那么潮湿的细树枝,其中大多数都来自松树,燃烧的速度非常快,而且很容易蹦出火花,没一会儿就得再去添柴。她不得不来回往返了三四次才抱够了足够一晚上燃烧的柴火。

    冬天黑得很快,日头稍稍一落下来森林里就昏暗得看不清远方。跟着降下来的还有气温,虽然已经找了一个背风地,还点了旺火,但零下的温度依旧让几个人冻得瑟瑟发抖。即便睡袋下铺了很多枯枝细叶,躺进去后腿脚依旧是冰凉凉的,只能尽量靠在一起互相取暖。

    第一天的野外求生显然不算成功,大家都有些挫败。尤其是周舟。

    她看上去仿佛和周围的雪景融为一体,琉璃似的易碎的美丽。以往她都是云淡风轻清冷优雅的模样,鲜少见现在望着篝火发呆的表情。

    柴火噼啪爆出一个火星子,她受惊般睫毛轻轻一抖,像是枝头簌簌飘落的雪。

    劳累了半天,大家都怏怏地裹着睡袋不想说话,唯有宴清显得格格不入。

    她精神抖擞得好像刚才抱着十几斤木柴往返几次的人不是她。不仅不冷不困,相反感觉热血沸腾,肺里沁满了新鲜清凉的空气,有如神思觉醒一般,浑身舒畅。

    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总会感觉到憋闷,而这次野外求生虽然难度很高,但另一方面也给了她巡游广阔天地的机会,一切都是新鲜而充满挑战的。

    她忍不住四处打量,眼睛在夜晚中幽亮得惊人。

    营地三面背风,但仍有一面是空的,偶尔冷风灌入,正好对着风口的杨野时不时就打了个哆嗦。

    于是宴清拍拍手,站了起来。

    “我来守夜。”她主动提出,其余三人看了一眼李台归,男人点点头,于是宴清抬脚就朝外面走去。

    这是要去哪里?

    大家好奇地看着她,却只见宴清往环视一周,片刻后,目光集中在出口附近的一颗松树上。

    树木高大参天,虽然从这里望去枝干笔直细挺如竹,但那只是相对其他冷杉而言,成人仍需双手环抱才能丈量,更别提树枝上堆满积雪,轻轻一碰就簌簌而落。

    宴清抬头望了望树顶,在原地思索片刻,然后做出了一个众人都没想到的举动——

    她在原地蹦跶了几下,似乎是在热身,接着略略后退几步当做助跑,在一个加速后直接跃起朝那颗半人粗的松树重重踹去——

    吱呀。

    令人牙酸的噼啪声连绵不绝,挺直的树干肉眼可见地裂开了一道缝隙,树身开始摇摇晃晃,在坚持了一段时间过后陡然断裂,连着满头枝叶和积雪,无力地朝着反方向沉沉倒地,发出震天巨响!

    轰——霎时间雪花飞扬,砂石四溅。断裂的枝干只留下怒目冲天的尖刺,无声诉说这场较量的不公。

    它倒下的方向正好歪向了侧边,断枝与地面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它的树干,伸展的根须,枝叶和上面挂着的泥土,恰好挡住了大半从外面灌进来的冷风,变成了一个天然又稳固的庇护所屏障。

    原本只是试一试,没想到居然真的实现了……宴清满意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这下背风坡地,水源和倒地的树都有了,简直完美。

    做完这一切,她才安心地从留下的一个小口子那走了出去,沿着坡地找到了一个能把附近景色尽收眼底的制高点。就在众人头顶不远处,发生危机情况立刻就能从上方一跃而下——再合适不过的地方了。

    她就在这里停了下来,随便找了个树桩坐下,开始漫长而无声的守望。

    森林的夜晚静悄悄,零星月光穿林拂叶洒落在冰霜般的雪地,把山坡上那道瘦削的身影拉得幽长。

    在篝火隐约的噼啪声中,大家安心地闭上了眼,在夜色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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