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记忆无端翻滚。
深夜暗巷,打斗的残影杂乱无章,他站在人群中央,像一头残暴的领头狮,倨傲冷漠,凛冽的拳头不顾一切往人身上砸。
但下秒,陡然一声惊呼。
后脑勺连着耳后猛的被人一击,白光炸开,耳鸣声扯动神经鼓动,心跳滞缓,他似乎没察觉疼痛。
被血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一道渐远的身影。
太阳穴隐隐跳动,回忆被迫终止。
恍惚间听到女人轻声在耳畔问:痛吗?
他下意识回应:“没事。”
那滚烫的指尖来回在微粗糙的伤口处摩擦,带着奶油香味的气息拂过,她像是很好奇,凑得极近。
喉结暗暗滚动,傅司聿任由她造势。
直到下秒,温热的气息拂过,瞬间像干枯荒原投下的一粒火种,顷刻之间被点燃。
灼热的力道让伤痕隐隐作痛,仿若藏匿在火山下即将喷薄而出的炙烈熔浆。
女人半点不觉逾矩,轻轻柔柔地像安抚小朋友一样给他伤口吹气。
“做什么?”
他暗哑的声调砸下,莫名勾起温霓某些回忆,体内躁动起伏的心绪暗涌,她唇瓣几乎贴着男人耳骨处磨,她喃喃:“这里纹的是什么?”
几乎是气声,轻软黏稠的好听。
傅司聿微敛眉,想起那道连他都不甚清楚的纹身:“或许是花瓣。”
医生是这样告诉他的。
“梨花?丁香?”温霓一字一句猜测,“还是桃花?”
“三哥。”温霓无意识贴着男人,“你又骗人。”
怎么会有人连自己纹的什么都不知道。
又在骗她了。
她话语里的称呼几番变化,感受到女人愈发大胆的逼近,傅司聿才察觉自己已经在这里和醉鬼纠缠了很久。
下刻他便拉回身子,目光落下,他大掌攥住她扣着他下颌的手腕,哑声:“论骗人,我怎么比得过傅太太。”
粉色唇瓣微张,温霓不明:“嗯?”
修长的指腹贴着她微微跳动的脉搏,似乎在学着她的模样来回磨,再出声时的嗓音磁沉:“嘴上说很喜欢,结果也比不上以前的那枚么?”
温霓视线落回,顺着他话语落到自己空荡荡的手腕上,这才想起那枚价值近乎天价的手链。
怎么会比不上。
她眨着眼睫:“你为什么送我那么贵重的礼物。”
任由她另一只手还在他炙热的耳后磨蹭,他从胸腔溢出一点笑意:“送我太太礼物,名正言顺,还需要什么理由?”
酒精在胸腔直撞,温霓有些接不住他的话。
她收回指尖,陷在柔软的床被里,没再说话。
他有钱,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只是不知道那晚他拍下手链时,本意是想送给哪位小姐的。还有那耳后的纹身,花瓣啊,这么女性化的代名词。
“我想去客房睡觉。”她声音被蒙在被子里,翁翁地不明朗。
傅司聿眼眸定在她微红的小脸上,并不回应她此刻的话,把刚刚话题拉了过来。
“在哪儿?”他问。
温霓反应过来他应该是说手链的事情,抬起半截手臂往衣帽间指,那么贵重的礼物当然是一起打包带了过来。
寻着她的指示,傅司聿很快从她皮质包的内侧翻出礼盒。
长指攥着盒子,很快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纤细的手腕再次被他牵起,温润的手链被他细心戴上,低调奢华的宝石手链被她莹白肌肤衬托的更胜精美。
温霓不适的动了动,只得咽下万千思绪,乖乖道了声“谢谢。”
“真要谢,”温霓仰头对上他不明的神色,还未说什么,就听到他继续:“就别想去客房了,以后就在这里住下。”
原来在这里等着。
温霓咬着唇瓣,流光溢彩的眸子揪住他:“就这么想跟我一起睡吗?”
她头脑不甚清明,不然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偏偏她此刻无所知,话语行动只凭下意识。
傅司聿起身的动作一顿,镜片下的眸子暗了几分,倏而他笑了笑:“傅太太,同床共枕是夫妻义务。”
“哦。”
温霓垂下眸子,不过片刻,就在男人扯着领带打算往浴室去时,她抬手攥住了他袖口。
傅司聿始料不及,被那股小巧又不容小觑的力道扯动。
高大身影往前倾轧,女人娇小的身姿被他笼罩在方寸之间,她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我忘了一件事。”
傅司聿垂着眼睫定定望着她,等着她下半截话。
“你是讨厌阿言吗?”
傅司聿凝神:“谁?”
温霓回想了在茶馆两人的交锋,那句在他们面前“同床共枕”以及他或有或无的眼神,还有最后那刻,胡斯言的敌意眼神,以傅司聿眼里不容沙的性子,她害怕他对胡斯言有别的看法。
而他是个接触社会很浅的男生,与人交流性情方面多少要吃亏很多。
温霓解释:“就今晚在我身边的男生。”
淡唇微敛,傅司聿低垂下眼睫看她的神色,最终只如实道:“你那个徒弟?”
温霓点头。
不过倏而,耳边听到男人四平八稳的嗓音:“他对你有意思。”
温霓错愕,恍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而我,确实看不惯。”他俯身靠下来,“你对他笑了很多次。”
温霓呆愣住,就在她绞尽脑汁想她真的对胡斯言笑了很多次的功夫里。
便见面前男人轻描淡写道:“还要抱吗?”
这个话题似乎是十几分钟前了,温霓思绪被他牵着。
“抱你去洗漱。”他沉声,“要不要?”
*
他对她和胡斯言有看法,但温霓绝没有往他就对她有意思方面想。
这样一个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的天之骄子,自然容不得妻子和别的男生走得近。
但胡斯言明明是她一手培养大的,他怎么敢往那方面想?
温霓迷迷糊糊间,被他像抱小孩一样抱了起来。
她微睁大眼眸,落出几分诧异,本就清明的思绪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醒。
“不…不用了。”
故作矜持间,男人已经抱着她往洗漱间走去,他沉哑磁性的嗓音鼓动耳膜:“乖点,别乱动。”
刚被他穿好的睡裙几乎在动作间退到了大腿根,温霓脸红耳热,那双禁锢在她腰部的手像带着烙铁,引得她身心俱颤。
她被男人放在洗漱台的椅子上,随后那节修长的手指快速打开热水,手上很快拎起他为她准备的帕子,细致拧干。
他动作犹如前几次在她面前泡茶的模样,有条不紊,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温霓抬眼,从镜子里看过去,看他俊朗的侧脸,光影错落间看到刚刚被她取眼镜时不小心刮出的伤痕。
下秒,湿热的帕子从她光洁的额角开始,每一处都被他指腹拂过,带来令人战栗的湿重,压着温霓心跳滞了两秒。
直到他隔着帕子的指尖停在她唇瓣,温霓敏锐感受到了几分压力。
他目光也回转,一寸寸压上去,在她右唇上方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上了奶油,已经干涸凝固。
擦脸的动作也就多在那方滞留。
温霓吞了吞喉,被摩擦过的唇颜色浓稠,她出声:“你…经常这样吗?”
傅司聿眼神从镜子里和那双艳丽眸子对上,他神色很深,话语却轻慢:“只伺候过你这一个醉鬼。”
温霓唇角勾起两分,她视线里男人开始给她挤牙膏,她撑着半张脸看他:“傅总,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今晚的她过于主动,傅司聿撩起眼皮从镜子里看她。
刚被他拂过的唇瓣显出勾人的深粉色,单薄的睡裙在动作间不似规整,露出一大片白到发光的肌肤,她却半点没察觉,微仰着小脸定定看他。
沾满牙膏的牙刷递到她眼下,就这样端着等她继续。
温霓蹙眉:“你失眠很严重吗?”
她眼神既懵懂又干净,傅司聿几乎猜不准她到底醉了几分,还是在借着酒醉一个劲打探他私事。
他衣角拂过脸颊,熟悉的嗓音跟着落下:“嗯。”
没料他承认的如此坦然。
下刻,温霓尖尖的下巴被男人微粗粝的指腹攥住,微微用力,粉软的唇瓣顺势张开,他目光像黑夜密不透风的网罩了下来:“张嘴。”
下意识张开,男人握着牙刷头就这样挤了进来。
因位置关系,他为了看清,动作也配合着微微倾身。
他气息压得很近:“很严重。”
温霓眨巴着眼,口齿不清:“嗯?”
“是没有你,完全睡不着的程度。”
温霓猛然被呛了下。
傅司聿两只手指搭上她后颈,让她顺着吐掉。
他动作是温柔的,刷得很细致,从口腔深处开始扫荡,牙膏的清香萦绕,奶白色的泡沫很快溢出,撤出时带出的丝丝缕缕沾染上了男人轻扣着她下巴的指尖。
看起来很不正经。
温霓目光扫到,藏在头发后的耳尖莫名红了一圈。
索性,整个过程持续不到几分钟。
温霓其实半醉半醒,完全不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但直到他被男人抱上床,才反应过来,他大概真的把她当酒鬼了。
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张酡红未散的侧脸。
“傅司聿。”
正在帮她掖被角的身影侧过来,眉目在暖光下笼罩一层柔光。
温霓眨着长睫:“我身上到底什么味道啊?”
以至于他说出那句“没有她,他会完全睡不着”。
傅司聿单手拎起被子,把她被闷住的整张脸露出来,居高临下的视线扫下。
就在温霓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猝然听到他哑质的嗓音:“花香。”
停了瞬,他继续:“很甜。”
鼻尖翕动,温霓闻了闻,并没有闻到所谓的花香。
“哪...”她敛眉正要出声,眼帘猛地一热。
男人大掌扣了上来,光线隐去,黑暗混着热量扑在眼帘。
如蝴蝶振翅的睫毛扫在掌心,细微发痒,傅司聿很淡的笑了下:“傅太太,你今晚话很多。”
眨眼的动作突然停滞。
不过两秒,那抹炙热远离,暖光随之倾泻而下。
眼帘处,男人已经背过身去,开始在解外套,宽肩窄腰,只一个背影就能引得人尖叫的程度。
温霓抿着唇瓣,正回想着刚刚他那句称呼,耳畔便传来他幽幽的一句:“乖乖睡觉。”
*
一夜无眠,昨夜最后,温霓只记得男人掀被上床的场景。
后来她实在架不住疲劳,睡了过去。
楼下很安静,雨后的清香从窗户溢进,令人心情愉悦。
温霓踩着轻快的步子刚走到客厅,便与从地下室上来的男人对上视线。
他一身休闲装扮,慵懒的身形包裹在纯白色棉质衣服里,他一手握着瓶黑褐色的酒,边走边在打电话。
那道嗓音像裹着清晨的薄雾,清淡随性。
温霓目光跟随他走到餐厅,他长腿勾着椅背很快落座,许是她的打量过于明目张胆,下秒他眼神对上来。
温霓一凝,只听到他一边还在应着话筒里的对话:“调查资料准备好放在我办公桌上。”
正要挪过去的当头,厨房忙碌的郑姨走了出来,她笑颜舒展,对着温霓招呼:“太太,吃早饭了。”
等到温霓坐上餐桌,郑姨便掐着时间端出碗来,语气压着却满满的笑意:“傅先生叫我给你熬的暖胃汤。”
说完她眼神瞟了瞟还在打电话的傅司聿,声线又压低了几分:“说是你昨晚喝了不少酒,关心你呢。”
暖热的碗壁被她扣住,温霓对着郑姨笑了笑。
热度顺着掌心传遍四肢,心里似乎也暖了起来。
两分钟后,傅司聿挂断电话。
目光从她白嫩的脸颊滑过,淡声问:“还好?”
正在咽汤饺的动作停下,背脊也正了两度,温霓应得一本正经:“谢谢关心,好多了。”
都心知肚明昨晚的醉酒,温霓没有断片,也不可能断片,但想起也是会懊恼和后悔的程度。
她摸了他的耳后,还套出了一些依两人现在的关系,她不可能会知道的秘密。
还有,她竟然毫不矜持让他帮她换了衣服,虽然是隔着单薄的被子,又灯光昏暗,他不可能看清,但想到自己那副半遮半掩的模样,他指不定还以为她想勾引他?
温霓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好奇,甚至到了完全不设防的地步。
思考无果,最终也只能归结于酒精作祟。
蹙了蹙眉,温霓软声:“昨晚我肯定给你添麻烦了吧?”
默了默,她继续:“其实,我酒量不好的,昨天贪杯,喝了不少,跟你回家的事,我记不太清了。”
她撒谎技巧不够娴熟,但演戏扮弱的功底不错。
神色懵懂,无害又惹人怜。
傅司聿撩起眼皮,右手长指勾着汤勺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动,他左手抬起很快点了下眉峰处那点划痕:“这个,不记得了?”
眉心一动,温霓看清了,那道被她划拉出的伤痕很细,但有些长,在他眼尾处勾出一截凛冽的弧度,显得更不好招惹了。
她扣着汤碗,迟疑:“有点印象?”
见他唇边笑意渐浓,胸腔那颗心也跟着沸腾下,下秒他左手越过餐桌,一把攥住她伶仃的手腕,热度攀延,温霓被吓了一跳。
她跟着垂眼,那枚细细的手链上缀着那枚近乎天价的宝石。
“那你非要让我给你戴手链的事,也不记得了?”
眼眸突得睁大,一向清柔的声线拔高几分:“明明是你……”
温霓噤声。
一声低哑磁性的笑从男人胸腔溢出,他收回手,薄唇慢悠悠吐着几个字:“不打自招。”
被他奚落的情绪激得温霓脸颊绯红,她正要说什么,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徐蕴的电话,稍微整理了心绪,温霓才接起。
“徐老师。”
她嗓音还带着对亲近人特有的软度,温柔好听。
徐蕴在电话里说着采访的事:“不要忘了明日的采访,柔书安排了车来接你,你就当完成任务啊。”
自从她应下这事,徐蕴隔段时间就会提醒她几句。
莫名让温霓对那位主持人多了几分好奇。
“孟柔书?”温霓询问,“是叫这个名字?”
得到正确回应,温霓又安抚着:“徐老师放心,我既然答应了采访就不会食言,明天我会准时联系这位孟小姐。”
挂了电话,温霓把徐蕴发过来的梦柔书电话存好。
再次抬头间,傅司聿已经起了身。
“你在温宅的东西已经让林越给你安排到了书画室,如果空间不够,隔壁那间还是空的。”他扣着袖口,看样子是要马上出门。
温霓耷拉着脖子,乖顺点头:“谢谢。”
傅司聿目光落到她柔软的头顶,闻不可闻勾了勾唇:“傅太太,昨晚勾我的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