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裎湖别墅区到利川总部的路上，有些堵车。
车座后排的傅司聿在林越汇报完工作的间或，抬眼从车窗往外望了一眼，他表情很淡，侧着脸时露出的眉峰依旧凛人。
林越收回视线的同时，看到了那道细小的伤痕，他篡紧平板，暗自倒吸了一口气：“傅总，你受伤了？”
傅司聿回望过来，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兀自勾了下唇角：“无事，被猫挠了下。”
那副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也在这句话后，染上一点暖意。
明明“阿呜”很乖的，哪儿会抓伤他？
林越心里滚过这句吐槽，端着身子正要转开，电话铃声响了。
他低头扫了眼，看清备注后，又用余光看了看傅司聿，随后认命接了起来。
电话里女声急切，喊他：“林助。”
作为浔城电视台的台柱，孟柔书的嗓音十足十地抓耳，但近来林越被这声音磨得习惯了，他公事公办喊：“孟老师。”
知道傅司聿时间宝贵，孟柔书不敢惹他厌，又端着新的说辞：“上次说的采访，傅总都拒绝我七八次了，我这次只有一个要求，还望林特助帮帮忙。”
她懂得在男人面前示弱，一句话被她捻着嗓子说到人无法拒绝的程度。
林越下意识问：“什么事，请孟老师直说。”
孟柔书压低声线：“这关于我和你们傅总的往事，麻烦你把手机给他，我跟他说句话。”
林越紧着眉头顿了下，往事？
他们以前认识？
心思百般回转，林越转眼和傅司聿对上视线，他掩着话筒报备：“孟小姐的电话，说有事想直接跟你说。”
车流终于疏通，车子平稳起步。
沉默两秒，傅司聿接过了电话。
话筒里女人的声音是故作姿态的尖细，傅司聿冷淡道：“说。”
没想他真的接了，孟柔书惊讶后又捏着嗓子：“傅总，采访的事你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通融通融吗？”
“孟小姐，相同的话我不想再重复，”傅司聿薄唇拉出不耐弧度，“给你三十秒。”
猛地一顿，孟柔书这才扯到正题：“明天我会采访温家大小姐，这次是直播的方式，我看了提纲，会涉及不少感情内容。”
她故意停了一秒：“傅总，你还感兴趣吗？”
在华家嗜血的那几年，他早就没了软肋，更何况如此低端的威胁手段。
沉默的间隙，让人心跳加速。
“还有，”孟柔书紧了紧嗓音，幽幽然道了句，“傅总，当年的事你真的不介意？”
正领带的长指停滞，眉梢冷了几度，傅司聿问：“当年的事？”
孟柔书没听出来他的异样，她稳了稳情绪：“当年她那样对你，你肯定想报复。傅司聿，帮我做一次采访，我也可以帮你报复她。”
林越余光里，只察觉到傅司聿愈发冷凝的气息，就如第一次见他时的暴风雨前夕，那双深邃的眼眸浸满冰冷，像匹随时撕咬过来的巨兽。
听筒里很久没有传来声响。
孟柔书也没多大把握能说服他，但她想确认，这么多年过去了，温霓是不是在他那里还是那个最特别的存在。
所以在台里新特推出的访谈节目在找主持人时，她自荐了。
傅司聿是早就在节目的规划之内的，可惜台里没有一个人能请得动他，尝试无数次后，副台长便想换人，孟柔书接手后便站了出来，她做了保证会把人请到。
料想两人曾在榆桐镇那点旧情，傅司聿应该会赏脸吧。
可惜，这人一如既往不给她半分面子，滴水不进冷漠绝情，每次都回绝的干脆。
孟柔书不甘心，便把目标打到了温霓身上，这位温家大小姐近日订婚宴的事是个噱头，再加上，她见过这位从来冷情的男人曾经怎样为温霓疯过，最后，她又是怎么把他高傲的一颗心踩在泥沼里的。
温霓没选傅司聿，而选了跟他脸相似的沈衍川。
屈辱、不甘、背叛都会化作恨意，曾经低到尘埃里的男人到如今的矜贵不可攀，像傅司聿这样骨里残暴，遇到伤害过他的人，会使用怎样的手段来对她。
孟柔书从很早开始就在期待这场大戏。
她勾起笑意，下秒便听到男人传来的一声：“时间地点发我。”
*
采访地点在市中心银凌大厦，浔城电视台偌大的标识在阳光下反射耀眼的光，旁边不远就是利川总部，这家在浔城赫赫有名的企业曾是沈家的地盘，现在归傅司聿管。
温霓目光从那处回转，拎着包下了车，没等几分钟，便接到了陌生电话。
“你好，是温霓温小姐吗？”
女声听起来年纪不大。
温霓应了声，听筒里便传来几声嘈杂的声响，随后女生继续：“温小姐，你是不是穿了一间青黛色的裙子？”
料想她可能看到了她，温霓便下意识往四周望了望。
果不其然，与正从旋转门出来的女孩对上视线。
四目相对，她举高手机向她挥了挥，笑容明媚。
女孩确实年轻，穿着规整的白衣黑裤，洁白的小脸上稚气未消，胸前挂着蓝底黑字的工作牌，上面有她的一寸照片和名字。
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陈妙便带着她往楼上走。
刚出二十层，几位西装别领的男人迎了上来，脸上是礼貌又略带谄媚的笑容，很快，她被带到一方休息室，里面东西很少，奶白色的沙发旁边是一方窄窄的茶几，上面贴心的摆着几道甜品，就在瓷盘紧挨着的地方，温霓却看到熟悉的饮料瓶子。
温霓不由怔了怔。
对被采访者有绝对的多方位了解，温霓是清楚的，但她想不到他们居然连她高中时期经常喝的奶昔饮料都能找到。
拿过瓶身在手心细致端详，温霓思绪不由被扯了下。
这是沈衍川最爱给她带的饮料，她内心并不是很喜欢，但因为是他送的，每次她都喝完，于是大家都传她喜欢。
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她桌肚子里都会收到一两瓶。
高中毕业之后，可能是看她年龄不适合喝那种甜腻粉嫩的奶，沈衍川便没再给她送过。
温霓旋转开瓶盖，先是闻到了浓烈的草莓香，她轻轻抿了一小口。
久违的味道在口腔炸开，她细致品尝，竟然不觉腻。
门外一直有人在走动，温霓正要拧盖子，耳边先听到了一阵嘈杂的声响。
由远及近，很快在她这扇门停了下来。
温霓起身，下秒一声声“傅总”伴着门被打开的场景落入她眼帘耳朵。
先是男人的挺拔身姿，身高腿长遮掩了大半的灯光，在人群中他十分扎眼。深色西装里是依旧的白衣马甲，很正式的商务装，显得整个人矜贵疏离。
他身前围着不少人再跟他交涉着什么，那表情和语气不比对她刚刚的客气，大约是电视台高层人物。
温霓耳边只听到他偶尔传来的几声回应，低沉磁哑，温霓莫名想起昨天清晨他出门前说的那句“勾他的劲儿呢”。
她无声抿了抿唇，心里诽谤：她哪里在勾他？
明明只是对他耳后伤的好奇而已。
几分钟后，人群淡去，只留几个节目负责人在旁边候着，傅司聿提着脚步往里面走来。
温霓这才思考，他为什么在这里？
“傅总，温小姐，请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小孟正在上面拿资料，马上下来。”
说话的是这台节目的负责人许勤，她说完这句开始翻出方案递了过来，她后面站着刚刚领温霓进来的陈妙和另一个很她年纪相仿的女孩子，陈妙扬着笑脸默默和她打招呼。
温霓勾唇，目光收回的同时，瞥到了她旁边女孩不停往傅司聿身上打探的余光。
“这次人物专访是我们台的新尝试，你们又是我们请的第一期来访者，所以很多前期准备要做，我们打算先用直播的方式进行，小孟跟你们对接过了，待会儿她会跟你们强调一下细节。”
许勤说完，略一停顿：“提纲里涉及的内容不会过界，但也会有不少隐私。”
她小心翼翼觑他们：“傅总，温小姐，你们有什么顾虑和忌讳，可以提前跟我们打招呼。”
温霓回神，身边柔软的沙发陷下去一点，鼻尖就已经闻到了男人身上清淡的雪松香。
那么大的空间，他偏偏要挨着她坐。
温霓无意识捏紧瓶身，后在负责人定定的目光下回了句：“提纲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
眼看负责人松了口气，她目光又转到傅司聿身上：“那傅总？”
闻言，傅司聿微侧，淡淡道：“我和温小姐意见一致。”
他说完，又自然往温霓捏着的瓶子看去，旁若无人问了句：“喝的什么？”
草莓香浓郁，萦绕在两人很近的磁场间。
温霓免不得想到昨夜两人同床共枕时，他凑很近的身子。
她依旧没怎么睡好，但他显然睡眠不错。
“草莓奶昔，”温霓剑着起伏的心绪，轻柔笑，“是我高中很喜欢的。”
说完她又对着负责人：“谢谢许老师，你们费心了。”
许勤连忙应承：“温小姐客气了。这是小孟准备的。”
温霓再次道了谢。
随后便听到傅司聿问：“好喝？”
他抬手解开贝母绿宝石袖口，目光随意落到温霓手上，今天他换了副眼镜，金丝边镜框后的眸子仿佛也染上几抹柔光，温润儒雅。
温霓点头：“嗯。”
说完，又莫名小声补了句：“可惜只有一瓶，”
刚说完，还没等温霓反应过来，手里的瓶子便被人倏而抽了去。
他长指捏着粉色瓶身举到眼前，端详不过两秒，微微仰头，薄唇附上刚刚温霓喝过的瓶口。
许勤把那句还未出口的“再给傅总准备一瓶”咽下喉咙，一室静谧下，男人半点不觉尴尬，他浅尝了口，偏头视线攫住呆愣的温霓，把瓶子原路塞到了她手心。
傅司聿勾唇浅笑，闲散落下一句：“味道还不错。”
许勤先反应过来，她清了清嗓，随后丢下一句“去准备”，便出了门。
门外她按着手机，在节目群里发消息：［他们一起录直播。］
就以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那养眼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感，一起录绝对会是爆的程度。
有人很快反对意见和质疑，许勤勾着笑意回复：［沈公子逃婚出国，温家小姐转眼投入同胞哥哥的怀里。］
这个消息够刺激和炸裂，没人敢再回复。
［他们之间很暧昧，但似乎又没到那个地步，所以到底是什么关系，可以在问题上下点功夫。］
［尽快修改方案和提纲，小孟来我办公室一趟。］
屋内气氛依旧窒闷，温霓捏着瓶子的手心有些发烫。
但旁边男人似乎不觉刚刚的行为有何不妥。
他抬眼看她，眼底情绪很深，随后从兜里摸出一个盒子，在温霓诧异之中，牵起她右手。
盒子被他长指拨开，一枚精致夺目的钻戒静静躺着。
温霓看清的那刻，呼吸都滞了两秒。
“傅司聿。”
她下意识喊他。
轻软的嗓音随着他指尖的动作没来由颤了颤。
男人低垂着眼睫，侧脸被光打下暖色，他掌心炙热，似乎带着火的指尖从她指节一截截掠过，直到那枚戒指推至她纤细的无名指。
她垂眼去看，有些惶恐，又有些不自在。
“傅司聿，今天我要上节目。”
他压身倾轧过来，附耳：“嗯，所以要带上有夫之妇的标识。”
耳廓似乎被烫了下，红了一圈。
下秒，便见傅司聿有条不紊取出男戒，示意她给他戴上。
温霓接过冰凉素净的戒圈，照着他的模样给他戴到了无名指。
傅司聿唇角牵起笑意：“谢谢傅太太。”
同款戒指戴在两人无名指上，看着就莫名让人耳热。室内气息稀薄起来，温霓回神间，手心已然蕴出一层薄汗。
不多时傅司聿捞出手机，接了个电话。
随后他半靠上沙发，被解开的西装外套一角扫到温霓手背，他沉声：“高中你在浔城一中？”
似是随意和她聊天。
温霓攥紧手心，让自己不再想刚刚的事。
“嗯，”她点头，顺势把手里的饮料瓶放下，随口问，“你是在港城哪个高中？”
“我不在港城。”
傅司聿脑海中忽而想起孟柔书的话，他目光盯着温霓，长指很快掠过她耳垂，拨了拨那里的碎发：“榆桐镇。”
他话语意有所指：“听说过吗？”
榆桐镇？
温霓蹙眉只想了不到两秒，便猛地想起了某些往事。
旧巷子里的少年，面容被记忆模糊，但伸出的手却温热有力，温霓刚经历一场抢劫，全身上下什么都没了。
只可怜兮兮的仰头求他：“哥哥，帮帮我。”
那是她初三毕业，第一次离家出走，独身到距离浔城千里之外的一个落魄小镇，只因为她得到消息，她的亲生母亲在那里。
少年指骨带了破碎的血迹，眉梢很冷，看起来不好惹，但确实陪了她大半天。
后来，温霓被温言箴接回。
她接连生了几场大病，梦里那道身影犹如梦魇每夜纠缠，最终竟然演变成令人脸红耳热的春.梦，少年牵着她，带血指骨在她嘴角厮磨，后垂着脖子像嗜血怪物一样啃咬了上来。
在那个暑假，温霓比同龄人更晚来了月假。
再后来，在自家前院里，沈家人带着沈衍川来做客，第一眼看他时，那股熟悉的念想便冲破了温霓一直以来被教导的矜持感。
她主动迎了上去，在家人的介绍下，甜甜喊了声：“衍川哥哥。”
被搁置的那段记忆太过于久远，温霓自那时起也就从来没有再去过榆桐镇，冷不丁被提起来，回忆的片段便接二连三涌在脑海。
但那人那事早就模糊不清。
她诚实道：“嗯，去过一次。”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很重，温霓饶有兴致问：“你是去那里旅游吗？你什么时候去的？”
傅司聿收敛目光，他淡淡：“在那里读了高中，但没什么印象。”
温霓听闻，既震惊又觉奇怪。
既然读了高中，又怎么会没了印象？
张着唇，又要问什么，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进来一个穿着深色制服的女人，身材高挑，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面容姣美，气质精炼又不失秀美。
温霓止了口，心下猜到了她就是孟柔书。
“傅总，”她目光直勾勾往傅司聿身上转了一圈，后又定在温霓身上，声线清柔好听，“温小姐，久仰。我们在微信上聊过的，孟柔书。”
温霓勾唇淡笑。
孟柔书话语很密，说着她又道：“温小姐果然很美。台里那几个小男生已经兴奋好一会儿了，我听说他们还打赌，打赌谁能跟你说上第一句话。”
温霓笑意收敛，并无回应。
第一次见面就被这样调侃，温霓已经生出不适应和反感。
下秒，身旁男人动了，他目光落到还在喋喋不休的孟柔书身上，语气半点不绅士：“孟小姐，你们台里的人都是这种水准，很难让我相信你们的职业素养和能力。”
傅司聿说着就要起身，温霓抬眸只看到男人漂亮的下颌线。
孟柔书眨着眼，往他旁边走近了两分。
“抱歉，我只是在夸奖温小姐啦，”她笑脸盈盈，“她和高中比起来，更美了。”
她偏头欣赏男人比以前更惊艳的脸，故意道：“美丽的女人对男人就有着天生的吸引力，傅总也不可否认，对吗？”
他以前对温霓的喜欢，难保不是看上她这张脸罢。
傅司聿垂眼盯着她，黑眸里凛冽四起，倏而短促地笑了声：“有人天生无趣，就譬如孟小姐。”
他话语像一把冷箭，瞬间穿透孟柔书心脏。
她眼睛顿时红了一圈，显些站不住脚。
“无趣”“讨厌”是那年她满心放心上的傅司聿经常对着她的情绪。
她攥紧手指，咬牙带笑：“傅总，好久不见。虽然我们以前关系不错，但你这样说，我可要伤心了。”
“孟小姐和我不过见过几面，何来的‘关系不错’？”
明明在榆桐镇做了三年的邻居，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十足十的陌生人姿态。
孟柔书敛着情绪，微微瘪嘴：“傅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她表情瞬间带上委屈，傅司聿却根本不把她放眼里，情绪漠然掠过她的演戏，更失了再跟她交涉的兴致。
他微俯身，替温霓整理了下衣裙的领口，收回时指腹不经意擦到肌肤，引起一片战栗。
“要不要走？”
他问。
温霓从男人肩头看过去，看到女人眼底的神色，她才恍然这位浔城电视台的主持人今天失了分寸的缘由。
她和傅司聿以前认识。
不知交情怎么样，但她喜欢他。
说不上来心里什么感觉，温霓沉默两秒，随后叫她：“孟小姐，我们也不熟，这里更是工作场合，请不要对我妄加评价，这是作为一个职业人基本的素质。”
她顿了顿：“你的私人情绪收敛干净，我们才能好好完成任务。”
事到如此，温霓还是坚持要把采访做完。
孟柔书回了声“抱歉”，便出去了。
却在转身时，嘴角勾起冷笑，想着待会儿的采访问题。
她自然看到了许勤在群里发的消息，但她绝对不相信他们之间有什么瓜葛，就算有，都是傅司聿想报复她而已。
高傲的人在从她口里听到她对另一个男人的私密感情后，绝对不会自降身价再凑到她身边去的。
*
几分钟后，孟柔书推门进来。
她手里拿着厚厚两叠资料，眉眼之间已经没了刚才的意气用事。
话语之间耐心和他们一一核对采访事宜。
在听到傅司聿会和她一起录的时候，温霓没来由的紧张了几分。面对他的压迫感，温霓无法自在回答一些问题。
但来不及等她提出反对意见，导播那边已经在催了。
半个小时后，他们正式进入采访间。
这是个完全封闭的直播室，后面是巨大的浔城电视台logo背景，前方是一个圆桌和三两个沙发，头顶是各种面光灯，其他的设备和工作人员在房间外，与他们隔着一面巨大的玻璃窗。
温霓露面机会不多，但面对镜头是有经验的，不至于太过紧张。
只是今天不似以往的任何一次，傅司聿就坐在她旁边。
条形的沙发，他离她很近。
温霓转眼间，才惊觉他领带竟然是青花色的新中式感，莫名和她身上这件裙子很相配。
他手腕上那一圈禅珠似乎有了些年头，看着厚重，色彩沉稳，攀在他冷白的腕骨上，惊艳独绝。
察觉到她的打量，傅司聿微偏头，薄唇勾起笑意，倏而附耳过来：“傅太太，我在，不用紧张。”
熟悉好闻的气息染上耳廓，温霓咽了咽喉，默默点了头。
镜前的一群人看到两人的状态和气场，不免认同许勤的临时决策。
身后几个女孩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一会儿又抬手摆弄了几下手机。
这场直播会在各大社交平台同步，临时改的核心话题更是抓人眼球，“商界名流x国画大家，一场对话，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现在微博上已经有十几万网友在等待。
“小孟，别忘临时问题。”耳麦里传来许勤的声线。
孟柔书从对面两人身上拉回思绪，再抬眼时，熟悉的气场端了起来。
外面的许勤还是不免担心，有些问题可能会惹他们不快，到时候得不偿失。
“懂得看人脸色，要是他们不想回答，直接跳过。”
最后一句告诫结束，直播开始。
孟柔书先是介绍了《杂谈记》这个栏目，是正统节目外他们电视台的新尝试，不同正式的采访，对话更随意些，聊天的内容也更杂，主旨是通过对谈了解平时在外一向严谨的各行精英人物私下里的生活之事，满足网友们的好奇和八卦感。
第一期就邀请到傅司聿这样及其不喜露面的大人物，观看量自然不用担心。
孟柔书先是分别问了两人的事业问题，温霓自然侃侃而谈，她嗓音偏柔，配着那张精致的面容，坐着端正的美人身姿，直播画面全被一股脑的赞美铺天盖地席卷。
而到傅司聿这里，直播间里直接被满屏的尖叫溢满，一是因为傅司聿这位早有听闻却从来不知其貌的人物，辅一看到他面容，都被惊艳了。再则，他和温霓一来一往的对答，看着没多大交集，但架不住他们坐的很近，镜头转过去时，那两道莫名相配的身影让人忍不住惊呼。
直播间没有开任何打赏，许勤余光瞟过去，满意得牵起了嘴角。
采访间里气温合适，孟柔书主持能力不错，温霓渐渐也放松起来。
耳边男人磁哑沉稳的声线幽幽萦绕，他话语克制，涉及到商业方面才多会多说几句，利川资本的发展是有目共睹的，可算行业拓展新领域的标杆。
女声又清泠明朗的好听，两道嗓音有来有往，听着还有点让人入迷。
就在她走神间，猛不下听到孟柔书把话题抛了过来：“温小姐在国画界一直被称为‘国画美人’，一半是对你天生颜值的赞赏，温小姐对此怎么看？”
又是这个话题，温霓默了几秒，避重就轻道：“真心的赞美，不管哪方面我都很感谢。”
孟柔书笑了笑，继续：“那作为你另一半，可要有危机感了。”
温霓心一紧，果不其然，下秒听到她半点不忌讳道：“不知沈公子会不会私下跟你讨论过这个问题。”
“沈公子”三个字一出来，温霓眼神跟着暗了几分。
浔城八卦传得快，更不论这种对最新消息又敏锐感知力的媒体人，这话明晃晃问出来，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别有用心。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耳畔熟悉的男声已然开了口：“危机感只会在双方不信任的基础上才会产生，我相信温小姐的另一半不是这样的人。”
孟柔书捏紧手里的纸张。
明明在问她和沈衍川的过去，为什么傅司聿要替她回答，甚至言语中还一副掌握全貌的姿态。
他不是应该恨死了她。
话题到了这里，她硬着头皮继续：“看来傅总对温小姐的感□□很了解？”
说完，她恍然想起什么补充：“差点忘了，沈公子和傅总是同脉相亲的兄弟，那傅总对两人的感情怎么看？”
金边眼镜后的眸色压得很低，温霓掐着掌心回应：“我和衍川已经分手，我相信这才圈里不是什么新鲜事。”
她挑起细眉，桃花眼里冰冷泛起：“孟老师想问我感□□，那我抱歉...”
话语倏而被截断，温霓手背被一方大掌攥住，她偏头，看到男人同时回望过来的眼神。
四目相对，温霓那只戴着婚戒的手被他轻磨了两下。
孟柔书耳麦里听到许勤急切的惊呼：“戒指，评论都快爆了，快问他们戒指！！！”
她这才后知后觉垂下视线，去看两人交握的手掌。
傅司聿耐心几欲告罄，他拉起温霓纤细的手，明晃晃凑到镜头底下，嘴角挑起冷嗤：“我老婆温柔有礼，但不代表她好欺负。”
他撕下温润面皮，眼神像暴风雨前夕的风暴，重重打在孟柔书身上：“还有什么问的，直接问，我来替她回答。”
全屋人噤若寒蝉，随后响起孟柔书染着哭腔的声线：“傅总，抱歉。”
猛地想起自己还在录节目，孟柔书立马收回情绪，含笑的嗓音入耳：“温小姐抱歉，我们没做好功课。”
她吸了吸气，继续：“那祝福两位，新婚快乐。”
她一直引以为傲的临场反应失了效，耳麦里许勤喊着：“恭维的话跟上，把话题扯到他们，把新婚夫妻的甜蜜引出来！！”
她立马进入状态，脑海里飞速旋转着话题。
温霓手心炙热，她差点以为傅司聿要甩手走人，但他没有。
孟柔书在使劲全身所学的祝福语都用上之后，气氛才渐渐回暖点。
此刻的直播话题已经全网爆火，直播间直接被挤卡顿，许勤又连忙叫人新开了两个。
“怪不得看你们的第一眼，就觉得两位很般配。”孟柔书眨着眼，“其实安排两位今天同一场采访，还是听到了一些传闻，传言傅总傅太太终于排除万难，修的正果。”
傅司聿漫不经心撩着眼帘，温霓只尴尬笑笑。
幸好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不到五分钟。
“刚刚的事还希望两位不要放在心上。”孟柔书，“两位都很低调，网友们也对你们有着非常大的好奇，刚刚傅总说温小姐的另一半不是那样人，你们对彼此都非常信任，那冒昧问问温小姐，在你眼里，傅总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指尖被男人似有若无的捏着把玩，温霓抿了抿唇，不想说什么心里话，只官方说了句：“细心，温和，包容，对我很好。”
孟柔书眸光跳了跳，当年在榆桐镇顽劣阴狠的少年，竟然成了这样？
她是怎样一个人？
她相同的话术递给傅司聿，他眉眼正如她所说的含着温润，仿若刚刚那身勿进的气场被她那句话安抚干净，他低声道：“对我而言，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