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

    黑曜商务轿车在薄雾笼罩的高速上快速行驶,司机把油门踩到底,一边看时间一边透过后视镜觑后排男人的表情。

    距离从浔城到港城的飞机起飞不到四十分钟,要不是去温家多耽搁了那么久,他们不会如此赶时间。

    可男人半倚在皮质沙发上,正阖目小憩,右手昕长的指节轻扣着一枚奶白净透的女士玉镯。

    静谧的空间里无人说话,副驾驶的林越用眼神示意司机别慌,赶不上飞机,也还有别的办法。

    其实林越心里的震惊不比司机少,跟傅司聿久了,还是头一次见他大清早为了给女人送手镯而绕了大半个城市。

    再联想到昨晚,以前也不是没有女人半夜敲响他的房门,可总归得不到他半点眼风,更不说昨夜温霓在他房间里足足待了半个小时!

    今大清早又上赶着去温家给她撑腰。

    未婚妻吗?

    意思是说,傅总要和前弟妹结婚?

    全浔城人都知道温霓爱沈衍川,现在又突然转身求傅总和她结婚,不就是看上了他那张和沈衍川相似的脸。

    林越越想眉头越紧,这上赶着当替身的行为,傅总究竟为什么会同意?

    “林越。”

    车子稳稳停住,男人淡然的语气从身后响起。

    林越立马收回胡思乱想,正经道:“傅总。”

    身后车内下来的保镖替他打开车门,傅司聿撩起眼皮:“这趟你不用跟了。”

    ?

    林越微微诧异,作为特助,他很少离开傅司聿身边。

    还没来得及询问,傅司聿淡淡道:“照顾好温小姐。”

    林越眉心锁成了“川”字,他目送男人身影往大厅去,只留下他来不及出口的那声哀叹。

    傅司聿攥着那枚玉镯上了飞机,头等舱里,他刚落座,便接到随行助理递过来的手机:“傅先生,黎老师的未接来电。”

    “下机回。”

    他声线在安静的空间里听出几分疲懒。

    助理递过来干净的纯净水和白色药片,傅司聿轻抬手示意不需要。随即他长指撑着太阳穴和额角,微微皱了皱眉。

    他失眠症近来愈发严重,昨夜几乎一夜没睡。

    助理打量他神色,起身招呼保镖把打算进来寒暄的机组负责人堵在舱外,留给他不容打扰的静谧环境。

    长指松了松深色领带,掌心一直攥着的手镯被傅司聿拎在眼前,小小精致的一只,入手是温润细腻的触感,又带上几分不容亵渎的清冷。

    没什么情绪的眸子端详了片刻,倏而,一丝清淡的梨花香味溢上鼻尖,像早春伊始立于山头的梨花,纯白纤弱的花瓣散发出幽幽沁脾的香味。

    清雅含蓄,无端勾起体内某种熟悉的气息,不过瞬间,指腹在触上那方凸起时,那种熟悉感便像一缕风吹淡渐远。

    意识到自己盯着别人私人物品看太久,傅司聿扯出唇笑了声,冷淡中带着对这莫名行为的嗤意,后随意把这枚镯子放进了裤兜。

    接近两个半小时的飞行,后半程他竟然在闭眼休憩中睡着了片刻,再睁眼时,眸底透着无边无际的冷寂。

    几位空姐心有怯怯,只眼看男人挺拔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VIP通道出口处,一辆黑色卡宴静静等待,保镖先一步为他打开后排车门。

    一入座,手机被前排助理递了过来:“黎老师电话。”

    傅司聿接起,声线透着几分温润:“刚下飞机。”

    他单手解开西装外套,随口又随意解开袖口,半靠上椅背,示意助理拿文件给他。

    电话那头,黎菀温婉笑道:“知道你忙。”

    她突然转到粤语,语气好奇又嗔怪:“不过,你好耐冇同我分享你喺浔城嘅生活嘞。”

    傅司聿垂眼翻看文件,听闻她的责怪,不为所动,他回她:“想听?”

    黎菀却突然收了笑意:“那个女孩有帮我照顾吗?”

    “当然。”

    黎菀:“我看新闻了,她没事吧?”

    动作停了一瞬,傅司聿指尖漫不经心点了点单薄的纸页,在这刻他认真回想了温霓几次在他面前的模样,在雨幕里纤弱发颤的蝴蝶骨,在地下停车场因害怕轻颤的长睫,在他房间故作镇定的姿态,还有几个小时前,因做戏瑟瑟躲在他怀里像只求安抚的小兔。

    唇角勾起弧度,傅司聿低哑道:“不像没事。”

    这一句让黎菀细眉拧起来:“表面光鲜亮丽的温家大小姐,也不过是一颗联姻棋子。这些大家族最不会把人当人。”

    就算有不满怒气,她声线也是细细柔弱的,她哀叹一声继续:“她这才刚大学毕业,就被温家逼着嫁人。本以为会嫁给自己所爱,结果又被人抛弃,她该有多伤心。”

    暖白纸张发出细微磨砂响动,傅司聿目光透过镜片落在一排排英文字母上,他薄唇动了动,顺着她回了声“嗯。”

    “司聿,如今你重心移到了浔城,沈家家业全掌握在你手里,坐上这个位置,帮帮温霓,应该不在话下?”

    沉默听完对方的意图,傅司聿沉声:“听黎老师的话,帮了。”

    “帮了?”对面黎菀想不到他动作如此快,她惊诧,“是帮她脱离了温家,还是重新给她找了个靠谱的联姻对象?”

    傅司聿轻抬了下眼睫,停顿几秒后,他语气波澜不惊回应:“我答应和她结婚。”

    突然,车子剧烈颠簸了下,司机立马转头抱歉,用着一口标准的粤语解释前方车辆突然转弯,导致的紧急刹车。

    “结婚?”像平地惊起的暴雷,黎菀一向温和的嗓音,因为震惊有了极大的拔高,她唤他全名,“傅司聿!虽然我有一直让你帮忙照顾小姑娘,但从没让你把自己搭进去。”

    傅司聿轻挑了下眉,目光回落,唇边笑意渐深:“怎么?一劳永逸不好?”

    也对,和他结婚,温霓自然不会有任何人敢欺负,但依黎菀对傅司聿多年的了解,他不向是会对女人上心的人,怎么会想到结婚?

    脑海中突然想到沈家,黎菀蓦然冷了语气:“实话跟我说,你不会是为了报复沈家,而把温霓给拉了进来?”

    这个理由多少成立,傅司聿从小就被沈家抛弃,母亲带着他在港城吃过不少苦,他心里自然有恨。这趟回浔城,除了拿下沈家家业,为了报复沈家而强娶沈衍川订下的未婚妻,也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想太多。”男人轻轻慢慢的嗓音入耳,黎菀听到了他的解释,“老爷子催的急,结婚是为了堵他的口,也顺便帮帮你家小姑娘。”

    *

    温家老宅二楼,温霓刚从一楼令人窒息的气氛中逃脱,进卧室的下秒,手机铃声又炸

    然响起。

    下意识看是个陌生号码,但耳畔的明朗男声并不陌生:“阿霓,是我。”

    沈衍川?

    温霓倏而拧了下眉,没作声。

    “你要的东西,等我回来亲自给你,”他依然在解释,“阿霓,删你微信和拉黑你电话的真是陆希染,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未婚妻。”

    背轻靠上厚重门板,现在沈衍川对她说的话,温霓一个字也不愿信。

    她也不愿意去质问那她去舞蹈学院进修的事是不是他在帮忙?公司是不是有她的一份?还有,进山那天,他丢下她到底是去了公司,还是去医院陪她了?

    这些问题的答案,并不那么重要。

    “衍川。”扣着手机的指节微微泛白,温霓嗓音很轻,“距离我们订婚宴还有一周多的时间,如果你能在这段时间内回来,我就相信你。”

    温霓:“你敢回来吗?”

    不管有多少理由和误会,他不愿和她结婚,是事实。

    对面突然陷入冗长的沉默。

    久到温霓眼眶开始微微发热,她却还笑得出来,隐秘心事被她一刀剖开:“嗯,是我先喜欢你的,一直以来都是我在缠着你,但联姻的事情我是征求过你的同意的,我不知道原来你心里压根就没想过要和我结婚。”

    “你说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温霓收了笑,“所以,你先逃走了,是吗?”

    沈衍川:“阿霓,不是借口,你相信我!”

    他口里翻来覆去就一句相信。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抛下我不是事实?”温霓忍着生理性眼泪,默了默,她叹了口气道,“你知道,一开始我喜欢的就是你那张脸而已,后来,要不是你为了救我三番五次的受伤,我也不会被你打动。”

    被水浸染过的瞳孔清亮:“既然区区一张脸,自然有比你更合适的结婚人选。”

    抵着门背的蝴蝶骨硌着痛,她半点不透拖泥带水:“我们,就到这里。”

    “阿霓。”耳畔响起沈衍川慌乱的声线,“你……你什么意思?”

    还没等她回复,他又继续:“你别做傻事,就算不相信我,也不要随便找个人结婚,行吗?”

    正要挂电话的手一顿,温霓淡声:“你哪里听来的?”

    “我听封诩说了,温家想让你嫁给肖蘅。”

    这个连他都瞧不上的浪荡子。

    他话落,温霓笑了:“沈公子,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事么。”

    从他做出不告而别的行为,就应该不难猜到,温家打算让她嫁人,她争取到了嫁给喜欢人的机会。

    可还是被抛弃了。

    他没再说话。

    温霓缓了口气,嗓音带着春日泉水粼粼清爽的气息,却夹着细软的尖刺:“电话别打了,东西早点还我,我们两清。”

    不知她哪句话终于惹怒了对面人,沉默的沈衍川语气突然暴躁:“两清不了!”

    眼底瞬间泛红,他不依不饶:“你别忘了,我腰上和背上的伤,一辈子好不了的。”

    “温霓,为了救你我差点命都没了,现在就让你等我一段时间,你都不愿意?”

    温霓怔愣住。

    还没来得及反驳和回应,身后突然传来震动,随后一声低沉地敲门声响起。

    “温霓,开门。”

    温岩箴的嗓音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温霓连忙掐断电话,回身开门。

    他表情极其不悦,温霓很少见他这么生气,语气姿态摆的很低,尽量不去触他的临界点。

    “爸。”

    温岩箴见她一幅乖巧模样,从鼻孔里冷哼一声:“说说,你要和谁结婚?”

    温霓喃喃说了一个人名:“傅司聿。”

    默了片刻,想象的暴风雨并没有来临,温岩箴锁着眉头,像是难以置信反问了一句:“你就爱沈衍川爱到这个地步?”

    温霓沉默着,没有反驳。

    “傅司聿是什么样的人,你竟敢去招惹他?”他语气克制着情绪,两腮微微抖动,“找替身也要看清形势!”

    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她,随后冷言:“阿霓,我是太溺爱你了,才让你这么分不清大局。”

    温霓直觉到了什么,她声线颤了颤:“所以,你们巴不得我嫁出去,就是为了重新找个女儿溺爱吗?”

    白炽灯下,男人高大的身影明显一顿,随后眉心锁的越来越紧。

    温霓笑得很浅:“爸,其实你们不用藏着掖着,我都知道,妹妹怕我继续占着温家大小姐的名头,我也理解。”

    她话锋一转:“但不能因为这个,就随便找个人把我嫁了。”

    温岩箴攒紧指节,隐藏在阴影下的神色看不清明,他对某件事避而不谈,顺着话题道:“肖家小子哪点不好?”

    温霓轻咳了下,温声反驳:“他哪儿哪儿都不好。”

    “温霓,别再任性。”温岩箴不与她周旋,下着最后通牒,语气冷硬,“除了肖蘅,你没有别的人选!”

    任性?

    又是这个词,温霓从来不知道最近她怎么任性了,轮得到温岩箴三番五次在她面前提醒。

    温霓眼神定定看过去:“那如果我说,他也同意娶我呢。”

    *

    攥着手机窝在沙发里,被贴合包裹着的柔软身体陷入更深,温霓拉了个抱枕在怀里,衬着莹白小脸更显苍白纤柔。

    手机在指尖把玩着,屏幕开了又灭,脑海里翻来覆去想过无数种逃离方法。

    要她和肖蘅结婚,绝对不可能。

    拉开聊天记录,温霓目光定定在那个深蓝头像上停留。

    想到清早他在众人面前说的那句“未婚妻”,温霓的心思蠢蠢欲动,既然已经做好了做未婚夫妻的准备,那再进一步的关系自然是能成立的。

    只有未婚夫妻的空头衔,对温霓来说,不能够抵抗温岩箴的强势和对她的桎梏。

    她需要更稳定的关系。

    默了几秒,指尖终于在那串号码上按了下去。

    温霓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等待即将到来的一场新谈判。

    话筒里开始响起机械的“嘟嘟”声,心跳也在屏息中莫名加快几分。

    林越说过这是傅司聿的私人号,所以这也是找他最直接的方式。

    “温小姐。”接通的那秒,男人低哑地声线裹着细细密密的交谈嬉笑声入耳。

    温霓心莫名一颤,她嗫嚅着唇瓣,这才惊觉手心竟然出了一层薄汗。

    他竟然知道是她吗?

    而且,听声音,他那边挺吵的,她会不会打扰到他了?

    许是她沉默时间太久,男人询问的一声“嗯”,拉回温霓思绪。

    她咽了咽喉,问道:“傅总,请问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傅司聿长腿交叠半靠在沙发上,旁边佣人端来新泡好的红袍,华家在港城还带着几分旧时的传统,敬茶祭祖。

    这番行程已经进入到了尾声,谈话聊天已然并不顾忌太多。

    听到他口里的“温小姐”,围在一起嗑瓜子聊圈里八卦的几双眼睛盯了过来。

    傅司聿目光没移动半分,只顺着女人甜软的嗓音继续:“方便。”

    醇厚馥郁的茶香萦绕,掌心温热的触觉一路蔓延到指尖,傅司聿执着手机,目光从茶色落到朝他挤眉弄眼的华明姝身上,他不作反应,等了几秒耳畔才终于有动静。

    “我这样说可能有些唐突,”温霓没注意他那边突然安静的氛围,她只觉得自己心跳一声比一声急,她抿抿唇瓣,从嗓子口干涩吐出一句,“等你出差回来,我们就去领证,可以吗?”

    越来越小的声线像一根缠绕紧密的银丝线,丝丝缕缕绕上剔透的瓷杯,她拽着线的一端,只需轻轻扯动,滚烫的茶水陡然倾斜,青筋遒劲的手背沾染上褐色水渍,为水墨画里添上最浓重的一笔。

    看热闹的众人也被他轻微的动静惊诧莫名。

    佣人很快拿走茶杯,华明姝顺手递过来纸巾,又落下一抹坏笑。

    傅司聿垂眸落下一点笑意,漆黑眸底惊讶情绪占多。

    温霓听闻动静蹙眉,仿佛也被话筒里那点似有可无得笑惊到了,语气磕巴了下:“怎…怎么了?”

    “没事。”傅司聿没管四周频频投过来的打探目光,他起身,昕长身姿很快绕到了侧门,他淡定拉回话题,“我没听错的话,温小姐刚刚说,领证?”

    他们那晚只说好未婚夫妻的义务,以度过即将的那场订婚宴。

    现在温霓突然改了口,把遥远不定的事突然提前,难免会让人觉得她有骗婚的嫌疑。

    “嗯,”勇气莫名掉了一大半,温霓轻声,“我只是建议。订婚后结婚也是顺其自然的事,傅总时间宝贵,何不把这个环节省去?”

    她逐渐有些语无伦次,长睫如蝶振翅颤了两下,就在她以为太冲动时,男人依旧淡定的嗓音传入耳。

    他回应:“好,依温小姐的。”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