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甘棠搓搓手,盯着冒着热气的茶壶,小声问道:“小姐,您说这老头莫不是在茶里下了毒吧?”

    桑中闭目养神,闻言摇头道,“我只知他手中有我要的物件,并没打听过他的来历。”

    甘棠瞪大眼睛,“小姐,您胆子也忒大了吧,要是让姥爷知晓此事,非要打断我的腿不成!”

    桑中歪着脑袋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放心,我是不会让阿爹打断你的腿的。”

    老人从连堂出来,怀里揣着一团用粗布包裹的物件,拳头大小,包的严严实实。

    桑中双手接过来,一层一层揭开,里面是一块长条形状的褐色木条。

    “小姐,这就是您要的东西,我要的东西您可带来了?”

    桑中把鹤顶香用自己手帕重新包好,放到甘棠手中。

    “甘棠,你可要好好放着。”

    甘棠拍拍胸脯保证:“小姐您放一百个心吧。”

    老人眼睛亮晶晶盯着桑中,隐隐约约泛着森森绿光。

    桑中拿出腰间防身的白玉匕首,在白若羊脂的手心轻轻一划,刹那间鲜血涌出。

    甘棠愕然:“小姐!您…您这是作甚!”

    桑中合上眼帘,默念咒语,鲜血顺着手臂滑落染红了雪白银袍,浸出一朵殷红花朵。

    她面色难看,额头布满丝丝冷汗,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

    手腕冒出一块凸起,里面包裹着什么东西正在扭动着,紧贴着肌肤向手心爬行,粉嫩的肌肤变得通红,须臾在血口子下钻出只细如银丝般的小长虫,躺在桑中手心仰头茫然看着众人。

    桑中勉强扯了扯嘴角,这只蛊虫生存在她的体内,陪伴她很久,也摧残她很久,既然老人想要,便给他吧。

    两人走出店铺甘棠才道:“小姐您就不痛吗?为了南樛公子真的是什么出格之事都做得出,若是被老爷夫人知晓您把蛊虫给了别人,定会大发雷霆的。”

    桑中倒是一身轻松,挽着甘棠的手,“你不说,我不说,阿爹阿娘便不会知晓。”

    甘棠无奈的摇摇头,自家小姐从小性子执拗,若是打定主意要做什么,便谁也拦不住。

    桑中毫不在意,此时心情甚好,牵起甘棠的手笑盈盈地哄她,“好了,现在要趁早赶回去,其余的莫要考虑了。”

    天色昏沉,凉风习习。

    两人不敢在万宝庄久留逐渐加快步伐,路上行人依旧拥挤,奈何两人体型单薄,只好贴着墙面走罢。

    桑中攥着甘棠的衣襟跟在身后,虽心情愉悦,身子却有些吃不消,从店中出来便一路受冷风吹拂,身体不由自主地阵阵颤抖,此刻更为严重,似有一股寒气从脚尖沿着双腿爬满全身,连心窝里都是冷的。

    她带上衣帽,脸埋在毛茸茸的兔绒中,安心地蹭了蹭,垂眼瞧了瞧掌心包扎过的伤口,此刻正隐隐作痛。

    身体供养多年的蛊虫每日都会吐出汁液,圣蛊的汁液对身体可以保她百毒不侵,可圣蛊一旦离开身体,残留的汁液在没有蛊虫的条件下无法被身体正常吸收,故而遭到反噬导致身子虚弱。

    前方人声嘈杂,一群人聚成一团把道路堵的死死的。

    甘棠反手握住桑中的小臂把她护到身后,轻声道:“小姐,咱们小心些。”

    “前方怎么这么热闹?”桑中问。

    男人洪亮的嗓音吵着她脑壳疼,眼底时而灰暗时而明亮,步伐愈来愈重。

    甘棠踮起脚瞅了眼,“咦?回小姐,是一群商贩在进行奴隶买卖交易。”

    她顿了顿,又道:“小姐,这些奴隶又脏又臭,恐怕还染有疾病,咱们离他们远些。”

    桑中无心关注奴隶交易。

    这些人本来也不是什么善茬,这些奴隶也许是偷来的孩童,也许是逃难的苦命人,年龄尚小或者有些姿色才被掳来换些微薄的利润。

    桑中只觉得浑身发冷,也不想目睹这场交易,蔫蔫地回了声:“莫要打搅了他们。”

    人群中央,商贩手里牵着一条铁链,铁链另一端拴在少年的脖颈上,少年单膝跪在有积雪的青石路面上,双脚冻得通红肿胀,裤腿被鲜血浸染。

    “跑啊!再逃跑非打断你的腿!能耐!”说罢,商贩冲上前去,一脚踹在少年肩膀上,这一脚用足了力气,少年身子只是微微晃了晃,但巨大的冲击力使他胸腔闷哼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啧!”

    围观的路人嫌弃得纷纷后退,不知缘由的桑中与甘棠被忽然骚乱的人群挤散。甘棠瞬间淹没在高大威猛的汉子里,桑中被人当不倒翁一样推来推去。

    甘棠紧紧抓住自家小姐的手腕,桑中突然吃痛闷哼了一声,心想再不甩开甘棠的手就要被这些魁梧的男人挤死了,况且她最烦与陌生男子接触,必须离开人群才成,在白白挨了好几个脚印后跌跌撞撞挤出人群,她脑海一片混乱还没回过神儿来,裙摆忽然被身下之人扯住。

    桑中身子一僵,垂眼头对上少年浅色的眼眸,愣了稍许。

    少年半撑起身,头发遮盖住他的半张脸,他茫然地仰望着桑中,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肮脏的双手死死攥着她的裙摆不放,可怜蚕丝裙摆无辜染上了少年的血迹。

    桑中眉梢蹙起,面色稍变了变,心中困惑不已,面上却没推开他的意思。

    甘棠急忙从人群中探出头来,一脸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到肮脏的少年死死抓着自家小姐不放,刹那间表情扭曲得像个麻花,一股怒气直冲云霄,随即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大步流星走向前,一把握住少年的手腕,呵斥道:“你这小脏奴竟敢碰我家小姐!”

    少年懵懵然,先是瞟了一眼甘棠,又抬头朝桑中无措地眨眨眼睛,相似听不懂甘棠的话,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甘棠用力掰少年的手,少年眼睛瞪着更大了,他咬紧下唇,望向桑中的眼眶中湿漉漉的,像是有说不尽的委屈。

    甘棠看到少年这双手冻得已经血肉模糊了,便松开少年好言相劝几句,少年像打定主意不理睬她似的,瞄都不瞄一眼,气的甘棠直跺脚。

    忽然,少年瞳孔缩成一点,手松开桑中攥住脖子上的项圈,商贩冷哼一声,握着冰冷的铁链用力一拽,少年顿时脸色憋的通红。

    “滚回来!别丢人现眼!年龄大了原本就卖不出去,性子还这么野,更没人肯会来买你!”

    商贩用力拽了下铁链,咬牙切齿道:“废物东西,今日再无人买你,晚上就扒光衣服埋进雪窝里,冻死你这个赔钱货,也算省我一口粮食!”

    少年手脚冻得通红麻木,裸露的肌肤被抽打得无一处不是伤痕,那副清澈明亮的瞳孔立刻黯淡下来,变得无比冷冽,扬起下巴不甘示弱地瞪着商贩。

    商贩可不惯着他,举起手中皮鞭欲要打来,少年下意识缩起来,头埋在肘窝里,可怜极了。

    “你,识字吗。”

    一声清晰有力、不急不慢的声音,在聒噪的人群中这句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少年掀起眼皮,从指缝里偷偷望着面前的少女,忽然反应过来,拼命的点头,他眼睛睁得极大,嘴巴里咕噜咕噜吐不清个字来。

    “好。”桑中缓缓舒了一口气,挺直身板对商贩道:“他,我买了。”

    甘棠抽了抽嘴角,她怀疑自己听错了,小姐怎会买这个小脏奴?

    商贩同样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但立刻转瞬即逝换上谄媚的嘴脸:“这位姑娘,你刚才可是说要买他?”

    桑中皱起眉头,嫌面前这个男人话多。

    商贩对桑中是完全换了一副面孔,“姑娘慧眼,别看这个小子现在恹恹的,等脸上的伤好了可是个俊俏的美玉。”

    “小姐!”甘棠赶忙劝阻道:“咱们胡府不缺下人,您买他干嘛?他来历不明,万一身上有恶疾缠身,或是之前行过恶事,之后便是个大麻烦呐!更何况…”

    “甘棠,我只是买个奴仆。”桑中不耐烦的语气使甘棠怯怯地捂住嘴巴。

    桑中走到少年面前蹲下身子,从袖中取出一条手帕,帕子绣着一株兰花,洁白而无暇,她递给少年,“擦擦脸上的污渍吧。”

    少年惊愕地抬眸望她,一双怯怯的眼睛里闪烁着幽光,显得慌乱而不知所错。

    旁边一个男人轻言劝道:“姑娘,这厮现在的年龄很难养熟了,带回去也是一个赔钱货,细胳膊细腿还不知能否活撑到明天,人各有命,花冤枉钱买这个还不如买件新衣服穿穿。”

    商贩听不下去了,好不容易等来了个生意,一个接一个的人冒出来来搅和,“姑娘你别听他胡说,这小子身体结实着呢,这点皮外伤算不了什么,养两天就消了。”

    一群人吵得桑中脑子嗡嗡作响,她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对少年勉强挤出一个算不上好看的微笑,“别怕,我带你离开。”

    少年看桑中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他好像在怀疑自己的耳朵,眼睛直勾勾盯着桑中的双唇在确定她说出的话。

    桑中想给少年擦擦脸,少年偏头躲过甘棠手中的帕子,瞳孔中闪过一道妖冶的光芒,直愣愣看着桑中,一字一句道道:“您的手帕很干净,我脸很脏,会弄脏您的手帕。”

    还挺懂事,桑中收起手帕,起身道:“罢了,随你吧。”

    商贩搓着手笑眯眯地道:“姑娘,您可下定主意了?”

    “嗯。”桑中轻描淡写道:“我与他有缘,买了。”

    于是,马车上多了个又脏又臭的少年郎。

    少年缩在车厢角落里默不作声,双臂抱膝,缩卷成团,一双弥漫雾气的眼睛盯着地板发呆。

    马车行了许久,车内异常安静,桑中闭目养神,甘棠正在神游,时不时朝少年身上扫上一眼。

    车内安静至极,车外传来买煎饼的吆喝声。

    到淮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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