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煎饼喽——刚烙好的煎饼!”

    少年仰头望向窗外,偷摸地舔了舔嘴角。

    “咕——咕——”少年肚子里发出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异常清晰。

    甘棠噗嗤笑出了声,想到小姐正在歇息于是立刻噤声。

    少年涨红了脸,把脑袋埋在双膝里,桑中慢悠悠地掀起眼帘,目光落到窘迫的少年身上,轻飘飘地问道:“饿了?”

    少年露出明亮的眼睛偷偷瞄向桑中,巧在桑中此刻也正打量着他,少年飞速移开目光往角落里挪了挪,显出一丝窘态。

    “甘棠,你去买些吃食。”

    “小姐…”甘棠嘟起圆溜溜的小嘴,嘀咕道:“有了新欢小姐都不疼我了。”

    甘棠蔫蔫的下了马车后,车厢里是诡异的尴尬。

    “用完餐后我会给你一锭银子,淮都比万宝庄安定得多,找个门店做个打下手的,总是饿不死的。”

    少年听了桑中的话表情茫茫然,他愣了稍许,垂眼看着桑中拿出来的鼓囊囊的钱袋子,再抬眼看看桑中眉头紧锁眼神暗淡的模样,他张张嘴又欲言又止,有些局促地搓搓手中的衣摆,迟迟不肯接下那袋银两。

    桑中一侧眉毛困惑地扬起,“怎么,你还真想跟我回胡府?”

    少年道:“您花重金买下了我,我今后就是你的人了,我会留在您身边侍奉您。”

    “你以为你很值钱吗?买你根本花不了多少银两,你也不用余生伺候我。”桑中毫不留情面的回绝他。

    少年把脑袋藏的更深了,原来自己根本就不值钱,廉价的东西会随时被人嫌弃被舍弃。

    桑中看少年郁闷的模样,无奈揉揉太阳穴,耐着性子道:“今后你就自由了,不再是谁的奴婢也不会是任人买卖的物件,淮都民风淳朴,你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如果你还有家人在世,我给你的银两也足够你去寻你的家人。”

    桑中觉得自己做到这份上已经仁至义尽了。

    听完桑中一番话,少年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下了马车,恰好甘棠回来了,跟少年撞了个正着,她把一卷饼和一包小笼包塞给少年。

    “小姐,那小脏奴呆呆傻傻的看上去不太聪明。”甘棠上了马车放下帘子,把吃食递给自家小姐,桑中没有什么食欲的摇摇头,甘棠知道她现在难受的咽不下去食物,只好用油皮纸把小笼包包好,“小姐,可是蛊虫残留毒素导致身子不适?”

    “嗯。”桑中面色难看的揉揉眉心,“回去是要调养一段时日了,正好可以抽出时间把鹤顶香打磨打磨,做出个方便随身携带的物件。”

    甘棠无奈道:“真担心小姐身子会变得如同南樛公子那样体弱多病。”

    “甘棠啊,你就盼我点好吧…”

    桑中眼皮沉下来,困意袭来,明明一路都在小憩,可还是昏昏欲睡,疲倦不堪。

    “小姐,你先歇一歇,出不半个时辰就可到胡府了。”

    她闭上眼帘,再过片刻便可与兄长南樛相见,心中满是欢喜,手缩在袖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粗糙的奇木,此刻兄长在赏雪吟诗?还是焚香品茗?

    “小姐!”耳边甘棠忽然喊道。

    甘棠这丫头怎么天天冒冒失失的?

    “何事?”桑中掀起眼皮,眼前的甘棠正扭曲着身子往窗外张望。

    “小姐,那小脏奴竟然一直在外头撵着马车!”

    甘棠急切地对车夫喊道:“师傅,再快些,索性甩下他!”

    桑中诧异的掀起珠帘往外看去,少年被马车甩下一段距离,如果马车不停少年是追不上的。

    “姐姐!姐姐!我反悔了,我不走了!我在这世上没有认识的人了,你别…别把我扔在这里!”

    她没料到少年这么难缠,换做别人肯定是感恩戴德,这个少年却还不知足。

    “停下。”桑中还是心软了。

    “啊?小姐你说什么?”甘棠怀疑自己听差了。

    “停下。”桑中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甘棠愕然,一个激灵拦住要下车的桑中:“小姐,莫非您要留下他?”

    “他还赤着脚,身上有伤还未痊愈,再这样下去,会死的!”不等甘棠再开口,抽走甘棠抓着的衣袖,掀起帷幕,跳下马车。

    车子还未停稳,桑中踉跄几步差点扑在硬邦邦的青砖路面,幸好及时刹住脚步。

    她挺起身,冷风吹拂,寒气刹那把她淹没,青丝经过一路颠簸变得零零散散,被风吹得又添几分凌乱,惨白的脸颊,双唇无色,衬着几分憔悴,一定狼狈极了。

    雪大了,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桑中惘然望着雪中朝她摇摇晃晃走来的少年。

    少年瞧见桑中下了马车,身形猛然一顿,他目如朗星,步履阑珊,脚实在冻得没了知觉,不听使唤地栽在了青石路上。

    少年抬起头,桑中正在他面前,居高临下道:

    “给了你充足的银两,为何还要跟来?”

    “我…我有用。”少年想努力证明自己不是赔钱的东西,他急忙垮前一步更加坚定道:“我有用的!”

    桑中差点被气笑了,她眸中带些暧昧故意轻浮的道:“你除了这幅好看的皮囊,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我留下你的?”

    少年抬手指向桑中包扎绷带的手腕,支支吾吾半天,吐出个字来,“虫。”

    “什么?”桑中神色如一潭湖水,方才忽然波澜微荡,不到片刻又渐渐平静如镜,她尽力保持沉稳冷静,“什么虫?你怎知晓有虫?”

    少年把桑中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似是在梳理语言,后又摇摇头,眉头紧锁,有些困惑地嘟囔道:“现在没了。”

    桑中同样的困惑。

    只有溱氏一脉才有可能感应到圣蛊的存在,如今整个天下都是溱家的,怎会有流着溱氏正统血脉且流落街头的?

    “你叫什么名字?”桑中声音清冷。

    少年张张嘴,嗓子痛得厉害,他哑声道:“我…我叫那小子”

    嗓中扑哧一笑,刚才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她振了振衣袖上的雪,伸手接下一片雪花,待它化成晶莹的水珠。

    “你的名字配不上你的相貌,你既然跟了我,我自然要给你一个像样的名字。”

    俄而,她撩起寒苏额前的乱发,少年恭敬地垂下双眼,不敢与她直视。

    桑中淡淡问,“今后你就名为寒苏。我身边正缺一位贴身护我的侍从,你成么?”

    这是答应收留他了,寒苏舔舔干裂的嘴唇,点点头,“成!”

    寒苏……寒酥,倒是应了这雪景。

    “小姐!”甘棠着急忙慌下了马车,呼喊道:“小姐,您莫吸了寒气着了凉。”

    桑中起身,扫扫肩头的雪,对甘棠道:“扶他一下。”

    “喏。”甘棠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她搀扶起寒苏的胳膊,在他耳旁轻声道:“胡家可是从不收外人的,你是第一个。”

    ——

    嘁嘁嚓嚓,触角在木屑上划过,飞虫抖动翅膀,在耳畔□□,在天边飞舞,听不真切,忽远忽近,若隐若现。

    寒苏惊醒,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棉被。

    “醒了?”甘棠推门进来,手里端着冒着热气的汤药,“喝了,驱驱寒。”

    寒苏双手捧着瓷碗端详了一番,偷舔了一小口,苦味从舌头尖蔓延到了嗓子眼儿,他皱着眉纠结了一会,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仰起头来一口闷下,随后五官变得极其扭曲。

    “噗嗤!”甘棠捂嘴憋笑,“这可是小姐吩咐过特意给你用的上等药材,都是给主子用的,咱们一般可用不到!”

    寒苏眨眨眼睛,又把瓷碗里残留的药渣倒入口中,舌头有些麻,但愿不要有造成味觉失灵的副作用。

    甘棠一侧嘴角扬着,很是满意,指指床脚的崭新的衣物,“赶紧把你身上的脏绸子扒了,换件干净的,臭气哄哄的,小姐吩咐,让你收拾好了去见她。”

    寒苏抱着干净的衣物,下了床,他环顾四周,房内空荡荡的,一个方桌,一盏油灯,耳边回荡淅淅索索的声响,他敲敲脑袋,嘴里喃喃道:“好多虫…”

    刚要踏出去的甘棠驻足,回头皱皱眉,撇嘴道:“冻迷糊了?哪来的虫,这间房我可是精心打扫过的,你可知足吧!”

    待甘棠重重摔上门,寒苏低下头,指尖在怀里的棉衣上摩挲,这般上等的绸缎做出的衣物,他还不曾拥有过。

    桑中是好人,甘棠也不是坏人,他觉得自己很幸运。

    甘棠在门缝里瞧见寒苏抱着衣服傻愣愣地出神,觉得好笑。

    真是没见过世面!

    甘棠端着一碗汤药与一盘桂花糕去了暖阁。

    桑中膝上盖着绒毯,坐在窗前,拿着一把白银匕首,雕刻着手中奇木。

    “小姐,先把药吃了罢。”

    桑中放下手中奇木,急切道:“可打听清楚了?”

    “回小姐,打听清楚了。”

    “怎么说?”

    “小姐莫要着急,先把药吃了。”

    桑中自小讨厌苦汤药,一旦得了病总,宁愿嚼些叶子也不肯喝大夫配的药,她总是趁下人不注意偷偷把药倒掉,即使认得了许多草药,但生吃些叶子见效慢得很,远远比不上调制好的药。

    桑中皱皱鼻子,抿了一口汤药,又咬了口糕点,待吞下去后接着道:

    “你快些讲。”

    甘棠弯下腰一边在暖炉里增添炭,一边道:

    “南樛公子送来书信,淮都大雪,从淮都到容城的路被堵了,世子不放心,要等雪融了才放人。”

    “诺是担忧,便派些人护送,扣下不放是怎么回事。”

    “小姐说的是,不过咱们楠樛公子身子差,世子也是关心他,要我说就不该送公子去当陪读先生,就该在院里调养身子。”

    话一落便意识到此话不妥,要是别家丫鬟说这种话定是要掌嘴的,好在自家小姐最宠她,甘棠偷偷查看桑中神色,桑中没把她的话放心上,正忧心忡忡盯着窗外积雪。

    “小姐,我去取些碳来。”趁桑中还没反应过来,赶紧遛!

    有一异族流入中原,此族人擅于养蛊,蛊虫为患,祸患人间,帝王昏庸无能,听信蛊师妖言惑众,后蛊师被溱氏一脉歼灭,大获人心,与众人推翻先王朝。

    南樛为家父故人的遗孤,六七岁时送来,寡言少语、独来独往,除了桑中外不曾与他人亲近。

    后来被世子相中去当了陪读,那时胡父胡母在屋里商量了一宿,灯光亮到天明,最终还是把南樛送了出去。

    世子姓溱,而胡府所有人都是蛊族幸存者。

    巧就巧在,世子选中了南樛。

    怪都怪在,桑中捡到一个似有正统血脉的少年。

    “哎呦,你在这里站着作甚?来了也不吱一声,小姐在屋里等着你呢。”

    寒苏进来后自觉地掩上门,侯在屏风外。

    “过来,让我瞧瞧你。”瞧瞧灭族仇人的模样,又为何落此下场。

    寒苏在桑中的注视下靠近了些,跪坐在毛毯上微微扬起下巴,桑中仔细打量他,看着看着,便失了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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