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周到化身军事,给沈桐年指点迷津。
沈桐年听她慷慨激昂的发言,一面觉得有道理,一面又感叹:“果然只有单身的人才配□□情军事。”
周到未置可否,转身拿来一张薄毯裹在两个人身上:“那抓紧时间再给你传授点理论,讲讲怎么选优质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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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天气大好。
周到画了个淡妆,从衣柜里选了条修身的针织长衫,奶油白色,再从鞋柜里挑了双板鞋。
刚要出门,转念一想,又回到卫生间用卷发棒卷了个发尾。
她提着提前装好的纸袋下楼,到了约定地点。
天空中白云堆叠,像镶嵌在蓝色画布上。
黄叶堆了满地,环卫工人还没来得及打扫,树根处高高一层。
她站在川流不息的马路边,看向很远处,远到几乎在天边另一头起伏的山脉,山皮微黄,只有尖端一点灰。
天地辽阔,人流往来,温度要比看上去的低,周到在夹杂着烤红薯焦香味道的风中拢了拢大衣。
面前有车开过,她往道路内站了一点,视线越过高楼间的缝隙,捕捉云层之后太阳的光辉。
等得比预期的要久,周到手伸进衣兜里摸到手机。
还没拿出来,身后终于有人叫她。
“周到。”
其实她在听到声音的一瞬就已经判断出这不是张辰宿,但身体先思维一步作出反应,她在同一时刻回头:“你来了。”
于是谈景和得以看见她头发甩过一圈后,脸上还没消下去的笑,以及听见像气泡浮出水面那样轻盈的声音。
周到一瞬错愕,她看见来人微微喘气,一手提着一个大号行李箱,一手捧着一大束玫瑰花。
似乎风尘仆仆,赶路前来。
“你这是......”她微微蹙眉,为他喊她名字而不是“师姐”。
谈景和将行李箱立稳,随即放在一边。
周到能凭他的面部表情判断出他有话要说,她先一步制止他:“你专门来找我吗?”
“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谈景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空出的那只手也环抱住手里的花,“周到,我有话跟你说。”
周到整个人还是懵的,他严肃的语气又硬生生促使她快速思考,她脱口而出:“花好看,但不适合我。”
“我一定要说。”他清了清嗓子看着周到,“周到,几年前对你表白我没买花,那时候我觉得,在学校里捧着花太高调了,我做不出来,只敢悄悄对你说我喜欢你。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勇气,也觉得你值得。”
“我喜欢你,不如我们试一试?”
他们站在马路边,有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路过,投来羡慕的眼神。
周到后退了一步。
她越过眼前的花束看了眼他的行李箱,抬头冷静问:“你今天走?”
谈景和手还悬在半空中,回答道:“是。”
“所以你是在去机场的路上看见了我?”
“约你几次都不出来,我都在心里决定放弃了,可是又在去机场的车上看见你站在路边。”谈景和深吸一口气,“我就想,这会不会是缘分?”
他不过是在车里抬头的一瞬,窗玻璃外突然出现了个人影。
她站在熙攘的人流里抬头看天,他在心里默数三秒,像做赌注一样。
三秒过后,她还没低头,于是急速叫停司机,去旁边的花店买了花来见她。
周到扯动嘴角,露出个笑,眼下薄薄的一层卧蚕。
他觉得这笑和她刚才转头时露出的笑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来区别在哪里。
周到最后这么说:“既然今天走,就别误机了。”
她回避性质的回答让他产生一种她不但不领情还生气了的感觉。
谈景和抿抿唇,再次争取:“师姐,我们隔了这么多年还能在一个城市里有联系,不如相信一次缘分,我们试试?”
她沉默过后终于正面回答他:“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有什么缘分不缘分的东西。”
“那你喜欢谁?”他隔着镜片的目光投射过来,像猜测又像笃定,“你喜欢他?你在等他?”
从他在车里看见她站在这里开始,加上他去买花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超过二十分钟。
他伸手看了眼手表:“如果约的见面时间是十点,现在已经过了九分钟,他还没来。”
“或者约的是十点半,十一点?”他语气无波无澜,内容却含讽,“那师姐,你也来的太早了吧。”
他在周到眼里捕捉到一抹有别于平静以外的神色,于是更加笃定:“他晾了你这么多年,三十岁了,不如换条路试试。”
周到暴露在空气里的手都凉了几分。
不知道是哪句话越过了她心里的防线,她终于呼出一口气,面容也沉下来:“师弟,给人留面子是我一贯的做法,但是你既然过分了,也别怪我说话直白。”
“明明之前还约我周末去美术馆,结果没约到,所以订了周六的机票准备走,但路上又恰好看见了我,所以想再试试,因为你回上海并不着急,沉没成本不大,所以试试也不会亏,最多不过一张机票的钱。”
“你或许喜欢我,但其实没那么喜欢我。你只是想超过我,一直以来都把我当作目标,包括你很久之前来问我会不会去耐克,都是担心自己在这场比拼中失败。但其实我从来没有跟你比过。”
“爱情跟营销不一样,没有换条路换个方案的说法,也和多大年龄无关,唯一的要求就是喜欢。如果你姑姑催婚,你可以去找一个和你有类似想法的人,着急结婚的人很多,没必要非找我。”
“以上都是我的猜测,不一定对,因为你先猜测了我,所以也不一定对。”
她微仰着头,嘴唇翕张,话没断过一句。
谈景和用一种从来没有出现在他脸上的神色打量她——白水鉴心的这么一个人,看着聪明,实际也聪明。
他原本以为识人心是他这一类人的特长。
良久,他嘴唇嚅嗫:“师姐,你不觉得你有些理想主义吗?”
“这年头想选一个自己喜欢的人都叫理想主义了吗?”她话头紧跟着他话尾,轻轻笑一声,把手揣进衣兜里,“如果你航班起飞时间是十二点,那现在去还来得及。”
周到转过身,板鞋在地板上走路没有一丝声响,她听见背后的人问她:“如果他今天不来,你会不会改变你的想法?”
她没回答,走进街道旁一家星巴克,背对着大门而坐。
相比于外面的人,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周到掏出手机,准备给张辰宿去个电话。
她这才发现二十分钟前张辰宿给她打过两个电话,但她手机静音了没接到。
周到回拨过去,冰冷的女声提示手机暂时无法接通。
她又试了一次,还是老样子。
谈景和猜对了,他们约的时间是十点。
她刚刚憋了一肚子气,张辰宿的迟到像一根针,彻底把她一肚子酸水戳破,要不是不知道外面的人走了没有,她真能不争气地现场哭出来。
她重新点回微信,看见张辰宿在来电的同一时间给她发了微信,内容是让她接电话。
又接连打了好几个过去,还是无人接听,发微信也没人回。
周到不知道干坐了多久,终于站起身推门出去。
谈景和已经走了,她脚步酸软,拦下一辆出租车。
她站在张辰宿家门口,没敲门,直接输入密码。
几声提示音过后,她心一横推开门。
屋内一片安静,只有发财听到动静跑过来摇着尾巴望着她。
有风穿过,显得里面空荡荡的,像能响起回声。
周到合上门,不死心地去看几个房间。
最后是书房,椅背后的大书架庄严而立,她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内淡淡凝视。
书桌桌面除了些资料和杂志,还有那天她见到过的绘本。
她随手拿起来,觉得无处可去,出了书房坐在阳台上的摇椅上。
类似于秋千的设计,圆弧形椅子上垫了坐垫,周到双腿悬空,整个人窝在里面一页一页翻看绘本。
封面上写着插画师是英国人,偏好山川草木这类自然景观的呈现,风格是纯色调治愈风。
封面是一个没有鼻子的卡通小人,背靠满山繁花,译者将标题翻译为《失去嗅觉的那一天》。
故事从他讨厌自己的鼻子讲起,有天他的鼻子真的不见了,同时也失去了嗅觉。插画师用图文描绘了他在失去嗅觉后的一天内,对朝露的清冽和春天的梨花通通失去了感知能力。
故事最后,恢复了嗅觉的小人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他埋头深嗅,说其实树叶也有香味。
周到从头看到尾,张辰宿没有回来,也没有给她回电话。
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鬼使神差地学着画里的小人感受了下叶子的气味。
做完深嗅的动作,又反应过来,骂自己多半是疯了。
她身体后仰,摇椅轻微晃动,在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楼下小区里间隔相种的树木落叶纷飞。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响起。
屋内太过安静,突然的声音让周到一惊,翻转手机看向屏幕,来电人显示张辰宿。
“到到?”他喊她。
积攒的委屈顷刻爆发,她接起电话眼泪先在眼睛里打转。
周到听到他呼吸急促,接着是很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到到,你还在那等吗?”
周到忍了情绪,说:“没。”
“对不起,我早上......”
周到打断他:“你临阵脱逃了?”
“没有,不是,我......”
“我不要在电话里听,你给我当面解释。”
“好,那你等我回来。”他那边声音嘈杂。
过了许久,周到听见很微弱的声音,似乎听筒离得很远,“对,去观澜大厦。”
周到反应过来他是在对别人说话,忙问:“你回家了?”
“有点急事。”那边平复了呼吸,“发财你帮忙送到韩述那儿?”
“我来照顾。”周到说。
说了当面解释,周到也就忍住没问到底怎么了。
她低一低头:“我挂了,你忙吧。”
“好。”那边挂得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