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到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干笑了两声,道:“当然是叫他名字。”
张辰宿突然玩心大起,他一只手转着杯沿,笑看向周到说:“再像小时候那样叫我我听听。”
周到递给他一记眼刀,说得大义凛然:“那你还是一枪崩了我吧。”
杜词南在一边听地哈哈笑:“哎哟,你们太有意思了。”
只有韩述喝了酒,其余人以饮料代替,举杯共庆中秋佳节。
周到捧着杯子,甜甜一笑:“还有祝贝萨联名一举成功。”
杜词南补充:“销量一往无前。”
韩述:“蜀香味生意兴隆。”
张辰宿:“大家天天开心。”
“干杯!”
夜色四合,长街欢庆,一派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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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当天周到在家陪周元厉和吴宁,第二天就飞去了南城。
她提前问了钱璃,伴娘一共六个,有三个是她那网红圈子里的人,都是高个子大长腿,个个逼近一米七,就连钱璃本人,脱了鞋量都是171厘米。
周到对外宣称自己164,其实这是她穿上鞋的身高,要是她穿平底鞋站在伴娘团里,怎么看怎么不协调。
伴娘服是长款的轻软纱裙,根据尺寸定制的,提前寄来让周到试穿了。
裙子稍微有些长,周到一看能遮住脚,赶紧逛了一天街提前选了双六厘米的高跟鞋。
钱璃低调,结婚的事没公布,也没请几个圈内人,更拒绝了闻风而来的赞助和合作,所有婚服都是自己按照喜好选的。
星级酒店大堂里,婚礼策划已经完工,迎宾区一道复古拱门,白柱子上藤蔓缠绕,满眼花海簇拥,大气而庄严,像贵族公主的后花园。
周到在这里见到了久违的大学室友们。
她拉着她们一起布置婚房,贴喜字,商量流程,准备敬茶的东西和游戏盲盒。
钱璃哭笑不得:“我让你们是来玩的,不是来干活的。”
周到把一张纸条塞进盲盒里封好,说得信誓旦旦:“我当了这么多次伴娘,除了那些工作人员,这里有人比我更懂结婚吗?”
钱璃本身也忙,拦不住,只好随她们去。
下午和晚上各彩排了一次,策划人不愧是专业的,细枝末节和可能发生的意外状况都强调得滴水不漏。
中间每个人各司其职,周到至始至终也没和她们说上几句话。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周到先去任尔那儿和她聊了聊天,又敲开另一间隔壁的门,把吕之样拉过来一起叙了叙旧。
考虑到明天她要早起,才有些不舍得的回了房间。
她衣服也没换,仰躺在床上,先给自己敷了张面膜,希望明天能有个好状态。
一张面膜还没敷完,就听见了敲门声。
门外站着钱璃,她的眼睛在走廊灯下闪着光,兴致勃勃地抓住她手腕:“走,出去说会话?”
周到迟疑了:“就我们两个?”
“当然还有我们。”吕之样和任尔突然分别从隔壁房间里出来,手上都搭了件厚外套。
“这么晚了,确定吗?”话是这么说,周到身体却很诚实,已经进去换下了拖鞋。
“快点快点。”钱璃敲敲门,催促她。
她的音色清脆,周到一直觉得就像白瓷珠子砸在玻璃上。
或许是时间紧迫,任尔和吕之样等不及先跑了,重重叠叠的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长走廊上响起。
这声音让周到心情雀跃,气泡水一样漫出心口,她喊了一声:“等我。”
钱璃又突然转过头提醒她:“晚上冷,穿件厚外套。”
周到伸手胡乱从床上抓了一件。
正由于时间紧张,她们跑得欢喜,像要去做件隐秘的大事。
扶梯处,理智让周到脚步悬停,她抓住钱璃手腕,冲她喊:“你疯了,还有五个小时你就要起床结婚了。”
钱璃把她往下拉一把,回她:“你疯了,还有五个小时你就要起床当伴娘了。”
新娘子夜半荒唐出逃,还带了三个兴致勃勃的帮凶。
她们从满路繁花的酒店跑出,一路漫无目的。
最后是在海边停了下来。
白天来这,能看见海鸥掠水而起,此刻月光清辉如雪,海面融进夜色,冷风吹得头发扬于空中。
周到喘着气套上了外套,裹紧了领口。
她向周围看了看,这么晚了,滨海步道竟然还有人,连海面栈桥上都有游客。
栈桥周身彩灯连成长河,浑体透明,尽头一座小亭,遗世独立于海面。
她们安静看了一会儿海,突然谁起了个话头开始责怪对方这么久不见。
任尔怪周到一直被困在港城,周到怪钱璃真是个大忙人,到处出差就是不来蓉城,吕之样怪周到毕业了也不知道去找她玩。
周到伸手就去打她:“怪我两次了,懂不懂规则?”
任尔靠着栏杆,她拨了拨头发,突然想起个事:“我们大学毕业最后一次见,也是在海边,记不记得?”
周到忙不迭点头:“记得。”
这么一说,吕之样突然记起来,指着任尔说:“当时你还预言了我们的未来。”
“都实现了。”她突然惊叫一声,叫声划过海面,悠扬而去。
周到也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真的都实现了。”
那座城市也有着相似的这么一片海,当时她们刚参加完毕业典礼,晚上走了一路走到了海边。
分别在即,又面临着巨大的未知,就像面前深不可测的海底一样,任尔突然说:“我预言一下你们的未来吧。”
众人等着她开口。
任尔说:“我以后肯定是个超级厉害的摄影师,会给明星拍照片的那种厉害。”
她说到第一句话的时候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在咸湿的海风里大笑:“反正是预言,那就大胆做梦。”
她又看向吕之样,邪魅似的笑:“你的未来也太好预言了吧,反正就是大小姐生活,那就祝你和想结婚的人结婚吧。”
吕之样被戳到肺管子,赌气一样哼了声,又忍不住弯弯嘴角。
到了钱璃,任尔说:“你会是个大大大网红,大姐大称霸全网的那种。”
当时钱璃只是笑,不说话。
轮到周到,任尔还是思忖了半晌:“我总感觉你适合接你爸爸的班,当个老师之类的。”
周到那时不屑地一笑:“我还是更想当个白领,每天挨老板骂。”
此时周到就差给任尔跪下了,她搂着她直喊大师:“你这是怎么做到的,快快快,再预言几个,说我家房子明天拆迁。”
任尔笑得弯下腰:“我当时就随口说的。”
周到不依不饶:“我不管,你再预言几个。”
任尔不买帐了,随口胡诌:“那就你今年脱单吧,实在看不下去你一直寡着了。”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周到泄了气。
“你那二胎呢,真没戏?”
周到不知道怎么又扯到张辰宿身上来了,还在读大学的时候,她们就爱拿张辰宿开玩笑,开到现在周到都快免疫了。
“真没......”
任尔指着周到,打断她:“诶,你犹豫了,你犹豫什么?”
周到哭笑不得:“我哪儿犹豫了,我是被冻的反应迟钝了。”
她们叉着腰在栈桥上放肆大笑,行人路过她们都只敢绕着走,看她们的眼神像是看四个醉鬼。
谁能想到其中有位几个小时后就要结婚的新娘。
当天晚上周到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但她的体质是,熬夜后的反应不会在第二天很快到来。
她踩着对她而言的恨天高,一路精神抖擞坚持完了全场。
尽管钱璃拒绝了很多合作,这仍是周到见过的最盛大的婚礼。
她一袭重工珠绣的大拖尾主纱,在灿灿灯光下闪耀的如同她本人。
晚宴过后,一切终于结束,周到回到房间脱下鞋的那刻,脚仿佛被上了钢钉固定成了鞋跟的弧度。
她龇牙咧嘴地在平地上踩了踩,以重新适应,又想起今天带妆时间实在太长,连裙子都没脱冲进卫生间先去卸了个妆。
她擦了擦手上的水,趁着裙子还穿在身上,对着全身镜自拍了一张。
她把照片发给张辰宿,问:【裙子好看吗?】
张辰宿:【你是被人打了吗?】
周到照了下镜子,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她的黑眼圈。
周到:【我让你看裙子/微笑/微笑/】
张辰宿:【好看。】
周到又在南城和朋友们玩了两天,白天逛街,晚上熬夜聊天和打牌。
和朋友见面时身体处于兴奋状态,周到没觉得疲惫,等她一上回蓉城的飞机,在位置上一靠就睡着了。
短暂的两个小时只会让身体更贪恋睡眠,她回了公寓匆匆给沈桐年打了声招呼又回卧室倒头就睡。
这几天暑意退却,燥热不再,周到把窗帘一拉,屋里一片昏暗,只有透过窗帘布料令人心安的朦胧光感。
周到睡得昏天黑地,叫醒她的还是一阵敲门声。
她在梦里穿过大街小巷找一个人,敲门声和她梦里的脚步声几乎重合,周到在半梦半醒中终于挣扎着脱离梦境。
眼前是一片漆黑,入睡前窗帘那边的透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屋昏暝,周到凭着记忆摸索着开了卧室门。
她一路跌进黑夜,直到打开了门,门外走廊灯刺眼,周到条件反射性闭上了眼睛。
“你在睡觉吗?”杜词南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她穿着睡衣。
“嗯。”周到有些没料想到杜词南会过来,她迟钝地开口,像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
杜词南扬扬手里的两个纸袋递给周到:“韩述和张辰宿都有事,派我来把这个给你。”
周到接过来,纸袋底色是白色,上面有一个巨大的红棕色枫叶,旁边一个俏皮的大肚子僵尸靠着枫叶,她立即意识到是贝萨已经上线的联名款。
“周边都在里边了,现在排队都买不到,张辰宿说给你室友也拿了一份。”杜词南手指轻点门框,“叫什么来着,我忘了。”
“沈桐年。”
“对,好像是这名字。”
杜词南看她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笑笑说:“继续睡吧,我走了。”
周到关上门,屋里一霎安静,昏暗如地下室。
都说午睡起来的黄昏时分容易感受到孤独,周到摁亮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晚上七点过。
她把纸袋放在了餐桌上,又把客厅的窗帘一一拉开,连同窗户也打开,任由汽笛声声进入。
她缩在沙发角落,微信上一条新消息也没有,就连平时发布工作的群也在这假期静如水。
周到打开某视频软件,大数据算得真准,精确出现她常刷的内容,第一条就是教人怎么做披萨。
她随手转发进家里的群聊,想挑起个话题。
周到:【想吃。】
吴宁:【不会做。】
周元厉:【看不见。】
周到吸了吸鼻子,拿了个抱枕枕在下巴下。
搭话不成功,她又把消息再发了一遍给张辰宿。
消息都发出去了,周到才想起杜词南说张辰宿有事,她长按消息,撤回的选项弹了出来。
与此同时弹出来的还有张辰宿的消息:【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