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厉一走,吴宁一个人在家待得无聊。
周到只要没课就回去躺着养伤,美名其曰陪陪吴宁。
吴宁很久没开过车,手已经生了,偶尔想和她那几个姐妹出趟门都只能坐别人的车。
她看周到这几天经常回来,一回来就躺在沙发上,趁机问她:“晚上你去教教我开车呗?”
周到靠着个抱枕,正在吃薯片,黄瓜味的,她伸个懒腰:“晚上要开个线上的会。”
“那明晚呢?”
“明晚腿就好了,我马上约陈溯言。”
吴宁在卧室晾衣服,听了这话作势就要冲出来拿衣架打她:“就破个皮,天天当个祖宗一样伺候你,让你教我学个车还不乐意。”
吴宁来势汹汹,周到吓得一骨碌从沙发上跳起来。
“我出个主意。”她一手抓住衣架,一手抓住薯片袋子,推荐人选道,“张辰宿,张辰宿教的又耐心又好。”
吴宁扬了扬手里的衣架,哼一声:“我看用这晾衣服是浪费了。”
就该拿来专治你的懒毛病。
好几个晚上,张辰宿带着吴宁在二环练手,一周后她成功上路,约了朋友去隔壁市旅游。
家里没人,周到又重新住回了公寓。
品牌管理这课,她已经习惯了自己在上面唱独角戏的感觉,舞台够大,看客也多,还是她一个人表演,戏曲班的看了都要羡慕她。
周到有时候庆幸国际市场营销在第二节,不然她上第一节的时候还有什么盼头。
今天是个阴天,百典楼前是一条梧桐大道,绿荫遮天,亭亭如盖。
有风穿过,是微凉的,像是要降温了。
周到缓步走进小教室,前半节课是大学生永远逃不过的东西——presentation。
班里提前分了组,根据她发的课程大纲确定选题。
周到挑了个最后一排的位置坐下,这里视角好,能看清大家有没有认真听。
周到学生年代的时候就明白了件事,像这种小组展示,全场最认真的就是台上的人,其次是老师。
就是这种活跃认真的班级也不例外。
趁着还没讲太多,她在后排轻声出声提醒:“期末考试的案例会从‘pre’里选一个。”
对大学生来说,凡是跟绩点有关的东西就是天大的事。
座位上的人跟摁了开关一样放下了手里的手机,齐刷刷把脑袋抬起。
周到允许她们中英混杂,免得大家听得太疲惫。
结果台上的人还跟台下的人互动起来了,有来有回的,到后面全变成中文了。
半节课结束,下课铃声响起,一条笔记还没编辑完,周到坐在原位置没动。
旁边坐着的男生争分夺秒一样打开笔记本电脑,继续在上面敲键盘。
“在写什么呢?”周到好奇地看过去。
她以为他和她一样,在记一些小组展示的重点。
没想到那男生十分信任地把电脑屏幕往周到面前一移:“一个没啥用的选修课布置的作业,下午就要交。”
周到看了一眼,题目是“就业形势与思考”。
她定睛一看:“你在查重啊?”
男生点点头,继续打字:“准确的说我在降重。”
屏幕上的是一个查重软件,周到扫了一眼,标题旁写着一个赫然醒目的89%,她大为震惊:“你怎么写出来的,这么高的查重率?”
男生键盘敲得噼啪响,分神给周到答话:“这我直接找的一篇,复制粘贴的。”
虽说谁当学生的时候没干过这事,但周到震惊的是大家居然已经这么信任她了。
周到干笑两声,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没事,起码还有11%,你慢慢降。”
这人咂咂嘴,指了指页面:“老师您也太高看我了,剩下的11%是因为这网站不准。”
周到:......
周到没想到自己有天能接不住一个学生的话。
她绞尽脑汁,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原地站起身:“那......我推荐你一个准的网站?”
“我想要免费的。”
周到提起嘴角,挤出笑容:“免费的一般都不准。”
“那我还是继续用这个吧。”
周到抬眼看了眼时间,还有两分钟上课,她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张辰逸。”
“张辰逸。”周到重复了一遍,突然手撑着桌子,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张辰逸?!”
“怎......怎么了?”张辰逸抬头看向周到,“老师您认识我?”
那条深夜醉酒的伤感性朋友圈在眼前重现,就像是自己的非主流照片被人摆在大屏幕上一样羞耻。
周到一瞬头皮发麻,摆摆手:“不认识,不认识。”
她走上讲台,急需一个人替她缓解尴尬,二话不说先拿起手机一顿敲。
周到给张辰宿发了条消息:【能不能管管你弟啊啊啊啊啊?】
又狂甩了好几个表情包,尽管对面没回,但人发消息有时候图的就是个心理安慰。
心情舒畅了,她呼出一口气,指节敲敲桌面:“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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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辰宿一上午都没看手机,忙着开车。
他虞叔叔儿子的订婚宴排场很大,典雅的书画风装饰,他进酒店的一瞬都以为是婚礼。
两位新人穿的都是新中式,站在字画背景的墙下,旁边一面大屏风。
请的团队的摄影师在给他们拍照,虞畅站在一边时不时说句话。
张辰宿其实没见过虞叔叔几面,这都是大人间的交情。
他们原本就是做生意结实的普通朋友,张辰宿爸妈创业的早几年,曾遇到过一段困难时期,虞畅爸爸出手帮了他们一把,两家关系就此更进一步。
但张辰宿压根没见过虞畅哥哥,就连虞畅也是因为意外才认识的。
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工具人,买的礼物全是他爸安排的,他就带了张嘴准备来吃饭。
他提着礼物走进去,新人注意到动静,偏头向这边看过来,礼貌点头向他问好。
虞畅哥哥在视线就要移开的那一瞬顿住,重又定睛到他脸上。
他手一顿,不敢相信地又看了一眼,话却是朝虞畅说的:“你怎么把......”
虞畅穿一白色礼服,头发用簪子盘着,不喧宾夺主,恰到好处。
她笑一笑:“哥,眨眼看清楚了,别认错了人。”
十米远的距离,她踩着高跟鞋,上前接了张辰宿手里的东西,给他指一个位置坐下。
趁主持人还在宣读订婚书,他看了眼手机,读到了周到的消息。
他十分配合地回道:下次管他,待会可能要大战僵尸,我保持点战斗力。
仪式一结束,鞋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抬头,果然是虞畅。
她给桌上的人一一打了招呼,滴水不漏地请大家慢慢吃,顺手拉了旁边的凳子坐下。
先说话的是张辰宿:“你把我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请过来,真是不容易。”
“还行吧。”虞畅撕开筷子包装,“多请点八杆子打不着的人不就行了。”
她把手边的一瓶白酒拿过来,放到张辰宿面前,瓶底磕在桌面上,清脆一声响。
“喝点?”
张辰宿果断答:“不喝。”
她眼角都带笑:“怎么,今晚不住这,要走?”
“你哥哥订婚,你就在这胡搅蛮缠?”
“那又怎样,又不是我订婚。”她说得理所当然,夹了一块裹了蓝莓酱的山药,“诶这个好吃,你试试?”
张辰宿觉得跟这种人没有说话的必要,他埋头吃饭,任凭旁边那人无数次挑话头,他也没再搭理。
可能是真觉得无趣了,虞畅突然放下筷子,道:“你不喜欢我这样的吗?”
得不到答复,她继续问:“你喜欢的,是不是那天你去山庄接的人啊?”
“腿受伤的那个?”虞畅补充,“挺漂亮的。”
张辰宿这次有了反应,桌上客人多,他不好发作,冷眼愠怒地盯着她。
“你不会觉得我在跟踪你们吧?”她双眼一亮,知道自己猜对了,“别看那么多电视剧,我就是那天恰好也在山上,在楼上看见你接她了而已。”
她挑了挑眉:“你追你的,我追我的,公平竞争,我也没犯规吧?”
“早知道你喜欢的是她,我就不给她消毒了。”虞畅叹口气,语气轻飘飘的,“失策了。”
“我们比个赛怎么样,看我们谁先追到?”
满堂宾客还没有人起身,张辰宿率先站起,朝虞畅他爸的方向走去。
他简单聊了几句,说有急事先走了。
虞叔叔也没多留,他这里一时走不开,招手吩咐人送他出去,路上注意安全。
虞畅在一旁接过话头:“爸,我送吧。”
她追着张辰宿出去,不知什么时候街道氤氲了雨雾,但还没落雨。
阴天昏沉,街景模糊,气氛也低迷。
这里离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她踩着一双高跟鞋,脚步丝毫没落后:“你喜欢她什么?”
“她有什么优点吗?”
“那你跟她怎么认识的?”
张辰宿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他猛然回头:“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彼此知根知底,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他们去过偏隅小城,看过八街九陌,体验了雪飘千里的北国,如今在一起等蓉城第一个风急天高的秋日。
他问:“你算什么?”
虞畅心里一震。
不知道是哪个字戳中了她的神经,她呆站在原地,突然眼眶就红了。
她情绪从不显山露水,在有点油画质感的街道上,没掩下去的调笑一直刻在脸上。
“你早说......”她声音颤抖,字一个个往外蹦,“你早说是青梅竹马啊。”
她旁若无人地弓起腰,有晶莹剔透的水珠砸在地上,似乎比她说话声还要大:“你早说啊。”
张辰宿的话还在继续:“就凭你死缠烂打,就能敌过我和她二十年的朝夕相处?虞畅,强买强卖就没意思了。”
中午的长街空无一人,虞畅蹲下身仰头看如墨乌云。
“二十年,是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