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玫家里住了个男人。
上次发生这种事还是五年前。
同一个男的。
别说她危言耸听，这实在是件麻烦事。
五年了，吕察那房间早就灰尘密布。下午帮他收拾完房间，卿玫累得只想躺着。
夜里更是犯起嘴瘾。
想吃东西。
夜半的早餐店通常静悄悄的。
因为注意除虫，顽强如小强也不能踏进厨房这个圣地。
不过嘛，这个世界上永远比小强更坚强的生命，比如说——
“你在干嘛？”
身后突然传来男声。
卿玫浑身一僵，有生之年所有看过的恐怖故事累积的恐惧，一瞬间束住她的身躯。
腿有点软。
好在来人也没存心吓唬她。
“嗯？”吕察微微歪头，从女孩蓬松的乱发侧边望向厨房台面，“这是……火鸡面？”
闻声，反应过来身后的人是吕察后，卿玫松了口气。
她转过身，准备解释：“我……”
突然想起这行径貌似不那么正经。
“呃……”她试图从此刻一半犯困一半犯饿的脑袋里挤出些平日的智慧，好找个合适又正当的理由出现在这里。
失败了。
吕察态度坦然，嘴角含笑，眉目含情，硬是将火鸡面看成了什么至死不渝的爱人，嘴上说的话却让面心寒：“晚上吃这个，容易肚子疼。”
别听他的！火鸡面想被吃掉！
再看卿玫。
那方才还眼睛晶亮地盯着它的小姑娘竟然被他说动了。
叛徒！
卿玫有点犹豫，眼神在脚尖那块画着圈圈。
吕察的视线不知何时已经从火鸡面上挪开，落在面前女孩对着他的发顶和前额。
他的声音懒洋洋，话的内容却挺勤快：“不如……我给你煮面？”
卿玫瞥他一眼，纠结着开口：“不用了吧……”
清水煮面又不好吃……
“放心，可以给你放一点点辣。”
“那……”卿玫像是想用视线剪指甲，在脚尖扫来扫去，就是不抬头。
“好。”
声音蛮小，不过吕察从小听力就好——
不然也不会发现卿玫偷偷摸摸来厨房了。
鼻腔的气流将他的笑音传达到卿玫耳中，身体已经老老实实行动起来。
快速煮个面吧。
吃完好好睡觉。
火鸡面被一只无情的手收进抽屉。
面倒是蛮好吃的。
可是煮面比泡面麻烦多了。
卿玫头都快点进碗里了——
好困。
虽然非常抱歉的某人第二天请她吃烧烤赔罪了。
但还是很麻烦。
男人，真麻烦。
麻烦男人买了一盒拼图。
数量多、图案麻烦的那种。
这天卿玫难得睡了懒觉，姗姗醒来，只觉口渴。
她下楼接水，就见客厅里一个清瘦的背影，低头专注地研究着什么。
从他身侧望去，桌面上堆着一片什么东西。
卿玫收回目光，四处看看，发现热水壶在餐厅那头的边柜上。
要过去，得穿过客厅。
家里的层均面积小，若从狭窄过道穿过，招呼是必定要打了。
卿玫垂眸深吸口气，才缓步靠过去。
近了，更近了。
差不多要打招呼了。
点个头好了。
还是再说句早安？
“早安。”
一道温和的声音打乱她的思绪。
卿玫懵懵望去，却见吕察正朝她浅笑。
她心头一跳，声音不自觉拔高，又很快捺下：“早！……早安。”
她不太自在，想扯开话题，顺势问出疑惑：“你……在干嘛？”
说完就有些后悔。
看到桌上那一大片拼图和拼了一部分的图案，明眼人都猜得出来他在干嘛了。
所幸吕察没什么特别反应，他依旧那般笑着，自然接过她的话：“我在拼图。”
他看了眼桌面的拼图，露出个有点无奈的笑容：“有点难。”
“啊，这样啊……”卿玫眨眨眼，慢慢答道，“那你加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吕察的表情貌似更无奈了些。
他又垂眸看着拼图，随即抬眼，在卿玫正要走时，突然又开口：“你今天上午有安排吗？”
“……没有。”卿玫犹豫两秒，还是老实道。
吕察像是突然想开了，笑容灿烂起来：“那你帮我一起拼吧。”
他看着她的眼睛，两簇仙子毛将他的目光压低进温柔的泉里，流水潺潺，勾光摄影：“拜托你，好不好？”
“……好。”
她答应的下一秒，吕察起身让座：“来坐，我去给你倒水。”
卿玫看着他殷勤的背影，喃喃自语：“动作真快。”
罢了。
再麻烦，也是自找的。
她拿起片拼图，叹了口气。
眉眼间却未见不愉。
麻烦男人还想学做饭。
当然，卿玫从没想过要吕察做饭。
往年两家人来往，经济状况的缘故，就货币价值来看，确实是卿玫家亏欠稍多。况且人家来家里工作，顺带借住而已，还时不时买些水果补品之类的东西。
做饭这种事，哪好意思让他来。
“可是我好想学。”吕察叹气，很苦恼的样子。
卿玫犹豫：“你……你不是会煮面吗，干嘛非学做饭不可？”
“以后……”他声音慢慢变轻，“以后我总不能只煮面吧。”
卿玫脱口而出：“你还可以煮饭、煮粥。”
吕察无奈地看着她。
卿玫自觉扯远，打了个哈哈，又思考起他的提议。
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见卿玫有所松动，吕察乘胜追击：“拜托了，让我偷个师吧。”
卿玫还是答应了。
本以为吕察只是说说而已，做上几天就会糊弄掉了。
哪晓得这小子学的还真挺认真，从给卿玫备菜打下手开始，慢慢被委以炒菜调味重任。
大概是他天赋异禀，再加上勤奋使然，一周下来，卿玫感觉他的厨艺都快赶上自己了。
吕察并不认同：“怎么会，你做的肯定比我好啊。”
卿玫拍拍他肩膀，肯定他道：“别谦虚，你做的确实不错。”
吕察笑起来：“那我会继续努力的。”
他突然凑近，没等卿玫反应过来让开，已经将备好的食材放在她面前的台面上：“还请你多多指教。”
他撤回原位，低下头，垂眼看她：“拜托了。”
卿玫顿了会，才小声回复：“……好。”
麻烦男人还总有些新奇想法。
算起来，吕察已经呆了一周多，俩人关系总算缓和不少。
至少表面是如此。
这天夜里，卿玫半躺在沙发里看剧。
吕察坐在一边，摆弄手机。
卿妈妈在旁边餐厅，拿着账本按计算器。
温馨静谧的夜晚。
吕察突然开口：“我看到个有意思的东西。”
卿玫转过头，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什么东西？”
吕察弯起眼睛：“一个游戏。”
他将手机递过来。
卿玫的手在空中不着痕迹地顿了顿，接了过来。
手指间擦过。
余温亲吻指腹。
卿玫缓慢眨了下眼，随即定睛于手机屏幕。
“这是……”
屏幕上，飘逸的四个字相互勾连，缠缠绵绵，如同不舍的丝线——
“旧年堪寻。”
卿玫指尖微动，向下划去，接着一字一句念道：
“毕业季，成年礼，将过去整理整理，重新出发吧。”
“换掉的牙、破旧的玩偶亦或落灰的日记，都是可以寻见的过去。”
“去找找看吧，珍贵的回忆，不要忘记了。”
待她看完，吕察轻声问：“有兴趣吗？”
卿玫点头：“有点。”
“那我们来比个赛？”吕察笑道，“你应该很擅长。”
卿玫的确参加过不少比赛。
她也笑了：“怎么比？”
“看谁找到的童年回忆更多。”
卿玫挑眉：“这是比记忆力？”
“不。”吕察轻声答，“大概是……比谁更恋旧吧。”
卿玫垂下眼帘。
吕察静静看着她。
屏幕渐暗。
正要熄灭时，她突然开口：“好。”
她迎上吕察的目光，声音爽快：“我答应了。”
不等吕察回应，她话锋一转：“彩头呢？”
“嗯？”
“比赛嘛～”卿玫笑眯眯的，像只小狐狸，“总得有点什么奖品吧。”
要找过去的东西还不容易？
翻翻她小时候的玩具箱，那不是一抓一大把。
“有要求的哦。”吕察突然补充，“至少要有相关的一段回忆才行。”
“也行。”卿玫抿唇一笑，“谁让我恋旧呢。”
吕察一顿，旋即笑起来：“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至于奖品。”他顿了顿，继续说，“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不过分的要求，可以吧？”
卿玫打了个响指，貌似很满意：“可以，当然可以。”
她想再逗上一句：“放心，保证不过分～”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再等等吧。她想。
关系还没修复好呢。
没以前好。
是夜，卿玫从柜子里掏出压在最下面的玩具箱。
她从小就记性好，何况玩具又不多，就算要讲上那么一两个相关的故事，也是能答的上来的。
赢定了！
她心情愉悦。
直到翻到一个玩具娃娃。
这个娃娃像是受了什么虐待。
脸上被画的青青绿绿，头发被剪的宛如狗啃。
虽说并未缺胳膊少腿，但与一旁旧却干净的其他玩具相比，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这是她的娃娃。
不是她将它变成这样。
却是她没有保护好它。
是很小的时候的事了。
卿玫甚至已经不记得为了什么。
但她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在那个家里一遍又一遍寻找它的样子。
堂姐们的家。
她曾经借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