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青回班把橘子分给了邻近的同学，大家都说好吃，周媛媛最喜欢，拿的也最多，而当她知道这是陈琦给的，顿时绽开笑容：“他人真好，我去谢谢他。”
晓青被她一提才意识到自己连句谢谢也忘了说，然而媛媛出去几秒又折返：“算了，为这点小事找他，被他笑话……再说这是他给你的，我谢你就够了。”
晓青察觉她的羞涩，想问些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媛媛同样看她：“你和陈琦住得很近吗？”
“算近吧。”
“那你们都一起上下学？”
“嗯。”
“感觉你们很亲近的样子。”
晓青第一次听别人用“亲近”形容她和陈琦。这两个字对她而言不无陌生，对陈琦应该是稀松平常。她笑了下，没有接话，周媛媛却把它当成默认。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有人迟钝，有人敏感，有人喜欢探案，有人喜欢脑补。
周媛媛嗅出不寻常，但没有深究，只把话题绕到运动会上：“国庆回来以后再开，将近十天不用上课，感觉还挺爽的。”
她开始畅想不用待在教室的日子，晓青的表现却很平静。学习是一项既定的任务，她只有在别人休息时才能拉快进度条，因此不管在校还是在家，她都做不到完全的放松。
长时间的紧绷其实挺危险的，当晓青自以为付出很多的努力而结果并不如意时，挫败感会消灭她努力的动机，而她向来习惯相对稳定的环境，一旦环境改变，适应力很差的她也可能遭到反噬。她曾经短暂地反思过，成天以题为伍，不玩手机不追星，是不想还是不敢？一天三顿吃食堂，连外卖也不会点，是犯懒还是舍不得花钱？如果她到了一个没有管束的自由环境，她会一如既往地服从和保持低欲望，还是会彻底解放天性？
晓青发现她除了读书以外没有培养出其他的爱好，那么，当没有人告诉她应该要做什么时，她就不知道做什么了，当她有充裕的时间去装填和丰富自己，她的心性和技能却让她把时间荒废了。她也许会变得讨厌学习，会离不开手机，会借食物满足口腹之欲而贪恋被满足的感觉……物极必反，如果自律轻而易举地消失，那么堕落就会更肆无忌惮。
周媛媛看她沉静的侧脸，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接触日久，她觉得晓青是很专注于自身的人，无趣封闭，却又神秘特别。
她想起第一次在八班看到晓青的作文时，陈琦刚好站在她旁边：
“厉害吧这人，我以前同桌。”
他语气懒散，脸上却带笑。周媛媛当时和他刚熟络，不好驳他的话，实际并不认为晓青厉害，除了字好看点，行文流畅点，引用的名人名言多了点，好像也没其他特别之处，于是她告诉陈琦：“我以前也是语文课代表，语文考试要看运气的。”
事实证明，她这个课代表的运气不如晓青。而晓青的厉害不仅在成绩，还在于她的专心。周媛媛看她的课桌，书立的最左边是本《社会契约论》：“晓青，你还读这些呀。”
“读不下去，断断续续的到现在也没看完，我脑子不够用。”晓青伸手去拿书，媛媛忙拒绝。
“我不要，我不感兴趣。”她见晓青的指间夹着水笔，“你的手还挺好看的。”
“好看？”晓青疑惑。
“嗯，你的手比我的大，但手指更细长，手背更瘦，我的手背就软软胖胖的更可爱一些。”周媛媛似乎很有心得，“据我的经验，男生手好看的也很多。”
“是吗？”
“是的，陈琦的手就是。他会转笔，会转书，还会转篮球，他明明不喜欢打球对吧，但碰到球就很熟练灵活。有次他去黑板那做题，握着粉笔，显得手又瘦又有力量，有次我进教室，他刚好在我后面，帮我推门的瞬间真是赏心悦目……”
晓青听到这听出古怪了：“别人都关注脸，你怎么关注手？”
周媛媛懊恼自己嘴快，一时暴露了心思，晓青却没细问，眼前浮现陈琦快速地摆弄魔方，嗯……她只记得色块转动飞舞，又想起他紧握着自行车把，嗯……他的车头好像没有车铃……好吧，晓青放弃，敬佩道：“你的记性真好，观察能力也很强。”
周媛媛笑笑，把自己的手伸到她面前，轻声说：“我国庆假期想去做个指甲，你觉得我做什么颜色好看，粉色灰色还是黑色？”
晓青想了想：“粉色吧，黑色容易被老师抓到，而且跟中毒一样。”
“……”周媛媛睁大眼睛，哈哈笑出了声。
。
运动会开幕的那天，叶玉玲坐进了主席台后面的广播室。
她自认嗓音条件不比任何人差，无奈广播站招新时把她刷了下来，所以去年运动会没让她发挥特长，元旦晚会的主持人也不是她。今年的机会是她自己争取的，她缠学姐缠了很久，又保证绝对不会犯错，这才得到了半天的许可。
半天的时间里她读了几十份稿件，结束后回到看台，班里的男生夸她：“可以啊你，一点不输专业的。”
“我就是专业的。”叶玉玲自信地说。
她从地上拿了瓶水：“张扬呢？”
“打球去了吧。”
“啊？那不是压根没听到我的播报？”叶玉玲有点失望，眼见操场上热闹依旧，自己回教室拿饭卡。
陈琦趴在座位上睡觉，她走过去拍了他一下：“你什么时候溜回来的？”
陈琦睁眼：“有事？”
“没事。”
“那别吵我，周媛媛刚走。”
“周媛媛？她来找你？”叶玉玲奇怪，看到桌上的蛋糕又不奇怪了，“你现在人气够旺的，在八班我就看她和你最熟。”
“……”
“赵晓青还让我找你聊聊心事呢，结果她看错你了，你忙得很。”
“她让你找我？”陈琦坐直。
“……”叶玉玲哼了声，看他桌上的卷子，昨天晚上刚发，理化生三门竟然全部做完了。
“你要跟张扬争第一吗？他都没你这么高效。”
陈琦原本不想争，但觉得这人很讨厌，所以要争，但自知争不过，所以对谁都说懒得争：“我有拖延症，早做早省心。”
“那你下午去不去看台？”
“去，赵晓青有三千米。”
“三千米？七圈半诶，谁又逼她报了。”
晓青没有被逼，是自愿的。原因无他，十三班的氛围比她想得要好，她更自由，更舒服，也就更愿意做出尝试。不过她没打算拿名次，就没跟陈琦提起，也是周媛媛转述，陈琦才知晓青的倔劲又冒头了。
下午的阳光比上午更澄澈，明晃晃跟柠檬水似的。陈琦手里拿了瓶运动饮料，先去十三班的看台，听到广播宣布检录又匆匆跑去操场上的起点。
果然，赵晓青一身运动装束正在那做拉伸。
张扬原本正和班里男生说话，瞥见陈琦走近，故意去晓青身边说：“你比我以为的还要猛一点。”
晓青不理他的调侃：“你去准备你的项目吧。”
“我不急，”张扬再近一步，“反正跳高没开始，我给你加油助威怎么样？”
“算了吧，我跑一圈就累死了，肯定听不到。”
“那你自找罪受。”张扬笑，伸手摸她的马尾，她立马跳开。
张扬不爽：“我手上有针戳到你了？”
晓青刚要回嘴，见陈琦站在不远处，忙小跑过去：“你怎么来了？”
“路过。”陈琦看张扬一眼，再看晓青，无缘无故的气闷变成了更深的气闷，“谁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什么？”
“你说什么。”
“我报名凑个数而已。”
陈琦：“吃不消就停下来走。”
“瞧不起谁啊。”晓青笑着，“你有空吗？有空可以去终点等我。”
“没空，你去做拉伸吧。”陈琦瞄了眼她身前的号码布，“你们班体委教你这样戴？”
晓青低头，号码布用四个回形针固定，但上下位置取得太近，导致中间凸起。她解开底下两个，把布料摸平整，回形针掉了一颗。
陈琦捡起来给她。
晓青接过，把他的手翻了个面。
“干什么？”
“周媛媛说你的手很好看。”晓青掰他的手指让他握成拳，显出起伏和微微绷紧的筋脉，再松开，看他修长的手指和明显的指节。
陈琦被她的动作搅得心中一荡，嘴比脑子更快：“赵晓青，想牵我就直说。”
“……谁想牵你了。”
“那你摸我。”
“我摸……”晓青意识自己的行为不妥，连忙抽离，然而下一秒，陈琦却在她抽离的同时迅速回握。
动作太急，他只堪堪抓紧她的指尖。
四目相对，指尖的温度在升高。陈琦心跳加速，忽然不敢看她。
他松开手，很快转身，没再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