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琦被晓青一句话戳得哑火，连带着从抽屉掏魔方的动作也停住。他看向晓青，晓青也在看他：“你怎么不反驳？”
“我反驳，你总要论证你是对的。”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你糊里糊涂，一点紧迫感也没有。”
“是是是，我什么都没有，”陈琦难得不与她呛声，“你教训得对。”
闻言，前桌的徐伟杰回头看了他一眼。
陈琦没理徐伟杰的窥视，拿着魔方百无聊赖地复位。
他是个很讨厌重复劳动的人，所以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兴起和练习后，魔方已经被他玩得很腻很腻。他想找点新的有意思的事做，可是学期伊始，不考高中的同学逐渐我行我素，想考高中但希望渺茫的在做困兽之斗，愿意往前冲的则埋头苦干。陈琦看向晓青，她身上已然没有那个在操场边缘的落寞的影子。
晓青察觉他的注视：“你要在我脸上看出个洞吗？”
陈琦放下魔方：“问你个事。”
“你问。”
“要是你考不上一中怎么办。”
“不会考不上。”
“我说的是要是，万一。”
“闭上你的乌鸦嘴，没有这种万一。”晓青瞪他，又不无疑惑，“你今天怎么了？”
“我怎么了？”
“有点古怪。”她从他问录取率就发现了，“你不是什么都不在意吗？仗着自己聪明就摆出一副潇洒无所谓的姿态，怎么担心起升学了。”
“看你这么拼有压力呗，你刚还骂我不靠谱，就当被你骂醒了。”
赵晓青不信：“要是那么容易就骂醒一个人，我可以靠这个赚钱了。”
“你看你，年纪轻轻这么功利。读书是为了明理开智，不能读来读去一身臭气。”
“你有这工夫耍嘴皮不如多抄几个高级单词，用在英语作文里能让老师眼前一亮。”
陈琦心想，越是应试教育的受害者，越愿意做忠诚的拥趸：“难怪你是好学生，老师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背这么多有用吗？一篇作文得18分和20分的差别在哪？”
“不要为你的懒惰找借口，你自己不背还不让我背，我要听了你的歪理才叫上了你的当。”晓青抄完，右手也戴上毛绒绒的手套，捂着耳朵开始记单词拼写。
陈琦见她又跟兔子似的蹬腿往前，不得不服气，他这只乌龟横竖是跑不赢勤奋的兔子的。
“我趴会儿，老师来了叫我。”
“我不，老师来了我就大喊陈琦在睡觉。”
“随你。”陈琦把数学书往头上一盖，果断闭眼。过了会儿，姚章龙来班里巡视，晓青真想举手告状，但眼见他走近，她还是掐了陈琦一把。
。
“你最近怎么老是蔫了吧唧的？”几天后，王思齐也察觉陈琦的反常。
“别烦我，我很累。”陈琦推开他准备上床。
“这话说的，林妹妹也没虚成你这样。”王思齐想起这周的体育课，陈琦打打酱油就过去了，“体育项目不满分，老师会说你的。这样吧，我从明天开始专攻一千米，你陪我一起。”
“得了吧，我还是想想早餐吃什么比较好。”陈琦踢掉拖鞋，钻进上铺的被窝。
巡逻老师大概也着急回去休息，灯一黑就在外面敲门催促。大家像田鼠进洞般各归其位，过了会儿，王思齐在底下敲敲陈琦的床板。
陈琦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
手机是早买的，这学期才开始带。王思齐推荐给他的热门游戏他都不喜欢，眼下又给他发了新的小说，他瞄了两眼，退出。这东西第一次看热血沸腾，看多了就无聊，主角有钱有权有武功，比做白日梦还爽，可能吗？不知给赵晓青看会得到什么反馈，她会评论文笔，还是情节，会嫌弃书里“的地得”不分，还是笑话他阅读水平有限？
想到她那张时而乌云密布的脸，陈琦不自觉笑了，但他很快又笑不出来，或许她说得对，他越到关键时刻越不靠谱，所以心越散，劲越松，犯起浑来就不管什么乐子都想找。
王思齐又给他发了几个恶趣味的搞笑图，陈琦懒得搭理。第二天一早，被气到的王思齐故意扰人清梦：“赶紧起床跑步，你不能拖我后腿。”
陈琦无语：“我困死了。”
“只要没死就得陪我，我顶风作案帮你签到多少次了。”他软磨硬泡，声响颇多，被同宿舍的人说了几句，到底把陈琦从床上拖起。
冬天的早晨天亮得晚，陈琦囫囵刷牙洗脸，走出宿舍楼，恨不能给王思齐一脚。而当他磨磨唧唧到了操场，看见在起点等着的叶玉玲，才知王思齐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
叶玉玲的体育成绩一般，离满分差了十几秒，自己练总没效果，就想着让王思齐带一带。王思齐虽然排不上第一，但和女生比还是绰绰有余，自然不会放过表现的机会。
“到时我带她跑，你随意，反正不能超过我。”王思齐得意洋洋地说。
“要你献殷勤，让她跟赵晓青跑不行吗？”
“所以说你傻聪明，她俩是竞争对手，关系好到互帮互助了吗？而且赵晓青那个小心眼怎么能容忍班花样样比她优秀。”王思齐说完，拉着他去跟班花那，三个人很快加入晨练队伍。
操场外围的灯光照着跑道，跑道上的学生像聚集的鱼群，拥挤而半死不活地奔涌向前。
陈琦跑了半圈就开始喘。他任由王思齐甩下他，却在看到前面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略微加速：“你也这么早？”
何盼见是陈琦，乐意跟他搭话：“嗯，我都第三圈了。”
“强啊。”
“我不强，王颖在我前面，晓青在王颖前面。”
陈琦笑：“你们宿舍要上光荣榜啊。”
光不光荣何盼不知道，反正这礼拜她被王颖说服，跟着晓青体验到了起早的好处。洗漱不用抢位置，上厕所不用等坑，她跑完这圈就去食堂，买早饭也不用排长队。
可怜她体力实在算不上好，结束时，晓青和王颖已经在终点等她。
“比昨天慢了。”晓青掐表，语气公事公办。
何盼失望地哦了声，陈琦也停下脚步。
王颖率先叫他：“哟，师父，难得见你一次，原来你的脚也能站上跑道。”
“怎么，我的脚和跑道同极相斥，站不住只能悬浮是吗？”
王颖被她逗笑，陈琦也凑近，看晓青没穿棉袄，只在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件校服。
“你不冷啊。”
赵晓青看他一眼：“不冷。你第几圈？怎么比何盼还慢。”
“我跑着玩，和她聊天来着。”
“你不要瞎聊，害她注意力不集中。”
“……”陈琦把气喘匀，“我好声好气跟你说话你就不能好声好气回我？”
晓青不为所动：“你要跑就认真跑，跑着玩算什么？考试时谁有闲情逸致跟你聊天。”
“晓青，”王颖觉得她语气太冲，“你干嘛呀。”
“走吧，去食堂。”晓青率先转身，王颖和何盼自然也跟上。王颖回头，同情地看了眼陈琦，陈琦紧抿双唇，赌气般地重新出发。
反正赵晓青看他哪哪都不顺眼。他在别人那讨到的巧，在她这总要变成一个个栽倒的跟头。
他再跑两圈，叶玉玲和王思齐也在终点等。叶玉玲见他脸色不太好，以为叫他早起不高兴了：“你很不适应吗？”“还行。”
王思齐：“明天继续？”
陈琦：“继续。”
三个人去食堂吃完饭，回到教室，姚章龙已经在了。他一直待到早读开始，才换成胡莉来巡视朗读情况。
半小时的早读，有人咿咿呀呀装样子，有人老实勤恳当祥子。陈琦专心背古文，背完听到铃声响，有些口干舌燥。
赵晓青和他同时合上语文书，同时伸手拿水杯，他却打了个哈欠。
晓青说：“我这里有茶包，你要不要？”
某人气还没消：“不、要。”
晓青碰碰徐伟杰的凳子：“你喝不喝茶？”
“喝。”徐伟杰伸手接过，“谢谢，苦不苦？”
“不太苦。”
徐伟杰借机问晓青题目：一次函数y=ax+b的图象和反比例函数y=k/x交于A、B两点，求y=ax+b＞y=k/x的解。
晓青觉得这题很简单：“用已知的A坐标求出反比例函数，再代入B的纵坐标求出横坐标，得出一次函数就有答案了。”
闻言，陈琦笑了下。
“你笑什么？”
陈琦说：“A的横坐标2和B的横坐标 -3都有了，C选项‘-3＜x＜0或x＞2’就是答案，你多此一举去求一次函数干什么？”
“……”晓青顿住，是哦。
“还有，一次函数有尾巴，你看题目旁边的图像就知道b大于0，所以两个交点的横坐标和纵坐标绝对值不可能相等，直接排除AB，至于CD，答案相反，题目求的是大于，看图像靠一个x＞2就能得出C。”陈琦转笔转得溜，“我跟你讲讲几句话，实际做起来就两秒钟。”
“……”
陈琦看她皱眉，以为她会把试卷一甩，然后说：“对，是这样，你做得快你了不起。”但她只是用笔在两点和X轴间画了虚线，跟徐伟杰说：“我多做一步了，浪费时间，陈琦的办法更快。”
徐伟杰看向陈琦。
被他一看，陈琦没有显摆的快感，反倒因为晓青的轻声细语生出点烦躁。
而当徐伟杰还想继续问晓青，晓青心里却开始打鼓：“要不你问下陈琦？”
“……算了。”
“干嘛算了，”她拿过卷子，指着用红笔圈出的填空题。
陈琦粗略地瞄了眼：“不会。”
“怎么不会，你明明全对。”
“你管我。”陈琦拿了水杯起身。
“……”晓青不知他怎么了，等把自己的解题步骤告诉徐伟杰，也拿了杯子出去。
他们这一层有四个班，几百人，两台饮水机上课休息，课间再努力加热也难免运转不过来，所以队伍经常排到走廊上。
晓青正好排在风口。
“估计又快没了。”开水间里，叶玉玲排在陈琦前面。
陈琦嗯了声，等她走了再接。他的杯子是塑料的运动水杯，一年四季都用，容量大但并不保温。
他接了三分之一便让位，和叶玉玲出去，看见赵晓青在排队。
尽管她穿着高领，但还是被风吹得缩了缩脖子。
陈琦走过去抽出她的杯子。
晓青下意识去抢，没抢到：“你干嘛。”
“我来。”
晓青看他已经接完，以为他要回头再去一次：“不行，这样等于插队。”
“我帮你排。”陈琦把她推出队伍，递上自己的，“帮我放回去。”
晓青觉得他发神经：“你吃饱了没事干？”
“……”陈琦放弃幻想，他从她嘴里绝对听不到什么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