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谱

    补课结束了。放假回家还能赶上元宵节,大家被开学考摧残的心又像花瓣睡醒般渐渐舒展。不出十分钟,班里已经走空,晓青想起赵斌之前说来接她,磨磨蹭蹭拖到最后才起身。

    她既怕他来,又怕他不来,而当她出了校门,目光所及之处并无高大魁梧的身影,心情不由复杂了几分。

    回到家,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她忽然觉得在学校比回家更自在——如何跟赵斌相处是没有标准答案的难题,就连母亲也帮不了她。

    桌上放了盘半温的饺子,她没吃,拿了脏衣服去洗,却见洗衣机里还有脱完水的衣服。

    都是赵斌的,想必是忘了。她叹气,把它们拿出晒好,赵斌正巧从外面进来。

    “晓青,”他先是意外,而后抱歉,“你妈不跟我说,我也不知道你几点放学……我估摸着是这个点,就给你煮了饺子,饿了吧?”

    “不饿,我不想吃。”

    “我今天去找你表叔了,看看他们厂里有没有零工做。”

    “……嗯。”

    赵斌讨好:“我还买了条新鲜的鲫鱼,晚上红烧,要不要加点油豆腐进去?”

    “随便。”

    “晓青,”赵斌犹豫半天,“你怎么连爸爸都不叫了。”

    晓青拿衣架的动作顿住,他不问还好,一问那些污糟事又涌回她眼前:“我不想叫。”

    她神情冷冷的,语调硬硬的,像石子往赵斌心里硌。晚上张萍回来,他们一个躲在房里,一个呆坐沙发,桌上的菜几乎没动。

    张萍敲开晓青房门,晓青的视线越过母亲,看见赵斌那张破旧的沙发。

    沙发是房东留下的,质量不好,这段时间上面叠了枕头被子,变成了赵斌的床。

    张萍走进一步,关上房门。

    她脸上露出熟悉的纠结和欲言又止的神情:“你怎么不吃饭,一定要爸爸妈妈离婚吗?”

    “不是我一定要。”晓青知道母亲问出这句话就代表她的天平已经倾斜,但或许正因如此,她更想用自己的冷硬来抵消赵斌在母亲这得到的轻易原谅。

    张萍比谁都了解自己的女儿,她很倔,很傲,眼里容不得沙子:“如果你爸再也不赌博,还会把失去的钱再赚回来,你能原谅他吗?”

    “不能。怎么,他又跟你做了保证?”晓青对母亲并无保留,“妈妈,你要知道,不管他以前有多好,现在的证据都表明他变成了混蛋。一个人连低级欲望都管不住,连是非黑白都分辨不出,你还能指望他什么?”

    “可是谁能做到不犯错呢?我们也没有给他足够的支撑,我们没有陪在他身边,没有给他家庭的温暖,没有……”

    晓青无法掩饰自己的错愕:“妈妈,现在是他做错了,为什么要归咎到我们身上。”

    “可是晓青,一家人的意义就是分担,你爷爷奶奶都不在了,我们是他最亲的人。”

    “那他犯错时为什么想不到我们是一家人,他在外得到自以为的快乐和刺激,为什么把风险和累赘都让家里承担?”

    张萍发现自己说不过女儿,而正因为女儿的态度比赵斌强硬许多,她自动把赵斌划归到弱势的一方:“晓青,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我知道你因为爸爸变坏了心里难受,可是他真的疼你,你想想他对你的好行吗?我不想我们这个家散了,因为……”

    “因为爸爸也是你的支撑,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你都狠不下心抛弃他,对吗?”

    张萍心思被戳中:她这几天很累,累的时候就宁愿糊涂,宁愿睁只眼闭只眼,告诉自己赵斌没有十恶不赦。

    晓青感到难言的气愤和悲哀,气的是母亲妥协,悲的是自己没有改变家庭处境的能力。半晌,她似是下了决心:“妈妈,我说过如果你们离婚,我会跟你,这是我的选择。至于离不离婚,那是你的选择,我不干涉,但你既然宽容,就不要光听他怎么说,还要看他怎么做,我不想你以后再被骗。”

    “那你呢?”

    “我暂时做不到原谅他,妈妈,但我也不能说永远。”晓青同样心累,“人是会变的,我也怕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

    张萍知道这是女儿的坚持,也是她最大的让步。晓青看着母亲,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是说:“妈妈,今天元宵,你给外婆打个电话吧。”

    。

    陈琦从小就不爱吃元宵,奶奶照顾他,专门给他煮了米饭,还炒了几个菜。一家人放完烟花爆竹,坐在桌前吃完团圆饭,村子里也热闹起来了。

    陈琦妈妈听见远处若有若无的音乐广播,叫上陈琦去凑热闹,陈琦却说:“啊?我准备睡了。”

    “睡个屁,懒成猪了。”她拉着儿子过去,祠堂边的广场上聚集了不少人。

    广场上有健身器材,有篮球架,还有让妇女们跳舞聊天的水泥空地。陈琦妈妈看到几个男生正在有模有样地投篮,热情地过去打招呼:“立弢!”

    “诶!”雷立弢把球扔给同伴,小跑过来叫了声阿姨。

    “你回外婆家过节啊。”

    “嗯。”雷立弢搂过陈琦肩膀,“我说怎么叫你叫不动,原来是要陪妈妈散步。”

    “哪里是陪我,是我拉着他,他懒死,你要带他多运动运动。”陈琦妈妈笑着,让他俩说话,自己往一边去。

    陈琦肚皮吃得滚圆,满意地打着哈欠:“你之前跟我说你爸出差,刚才又说你在村里打球,我以为你蒙我。”

    “大哥,我照片都发你手机上了,是你不理人。”雷立弢问道,“你的体育中考项目练得怎么样了?”

    “乒乓球还行,排球垫球差几个,长跑也就凑合。”

    “你们老师没逼着你们加强度啊。”

    “逼了,越逼我越抗拒。”陈琦转移话题,“对了,你爸出差,你和你妈怎么回来?”

    “打车,我妈现在架子可大,有驾照也不自己开。我爸下了飞机赶来接我们,刚才给我打电话说马上就到。”

    “所以你们还要回城里?”

    “回。”雷立弢拿了挂在健身器材上的棉袄穿好,再和陈琦一人选了一个漫步机,“我们开始新的竞赛集训了,卷子还是发你一份?”

    “算了,我错的比对的多。”

    “得了吧,不该谦虚的别谦虚。我本来打算每期都发你,但怕你复习任务重,想说是不是四五月份就不发了。”

    “那你再发我两期,无聊的时候看看。”

    “行。”

    两人再聊了会儿,陈琦妈妈也和别人闲话完毕。

    “我爸到了。”手机响起,雷立弢冲陈琦示意,又跟陈琦妈妈说了声再见,跑向对面的大路。

    那里停着辆轿车。陈琦妈妈看它短暂驻留,加速开走,想起雷立弢他爸在岚城的汽车厂当大领导,他妈则是岚城医院的儿科护士长。陈琦小时候生病,陈琦妈妈麻烦过雷立弢妈妈很多次,接触久了也知雷家的经济条件比她家好得多。

    “琦琦,立弢家那么有钱,他爸怎么开来开去还是同一辆车?”

    “他家的钱也是一分一厘攒的,干嘛乱花?”

    陈琦妈妈笑:“立弢挺好的,跟你说得上话,还不嫌我们家穷。”

    “你现在夸他好了?小时候我和他因为抓蚯蚓钓龙虾打架,我被他打哭你还骂他混小子。”

    “那是以前。”

    “那说现在,我们家也不穷,雷立弢有的我都有。”陈琦很满足,“他去年买了手机,你也给我买了。”

    陈琦妈妈知道儿子懂事,颇感欣慰,然而这天晚上,陈琦坐在房间里做作业,不知怎么,越做越觉得不如在学校效率高。

    他收到雷立弢发给他的卷子,又翻起手机里的日历,离中考还有一百多天。这一百多天他能改变什么,他要拼一拼吗?大家心心念念的县一中,他非上不可吗?

    第二天去学校,陈琦随口问起赵晓青。赵晓青正在抄英语单词,头也不抬:“一中去年高三650个学生有430人上一本线,紧随其后的三中,750人只有58人上一本线。”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你到现在才想起来要考哪?”

    “就算是吧,那——我们学校每年有多少人上一中?”

    “去年42,上统招线585的是18人,统筹划拨的定向名额是24人,最低录取线是574分。”

    陈琦笑:“专家啊,记得这么清楚。”

    “那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记。”晓青停笔,指出他痛处,“我发现你这人不靠谱,而且越到关键时刻越不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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