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

    如果此时陆念禾在殷府,就会发现牡丹居派来送点心的小娘子分外眼熟,这小娘子挂着一番热情笑容揣着一提糕点在门外待着,絮絮叨叨地说这糕点是今日新做的新样式新口味,定要见郡主殿下亲自品尝一番给出意见才肯走。巧得很,正是那位给他抛花的小娘子。

    侍卫有些为难地说,“娘子,往日您若是要进也就罢了。但这是婚期,前些日子您也知道的,故而殷府今日进出一律从严,郡主殿下这几日也倦怠,恐怕没什么兴致见您,您把东西给我送进去就行了。”

    见这侍卫还是阻拦,揽春有些气恼,“你这脸生的很,我怎么从来都没见过你,你怕不是殷府的侍卫吧?”

    这侍卫言辞客套实际却硬气得很,不卑不亢地回了句话,“卑职是陆将军麾下亲卫,奉命护卫郡主殿下安全的,还请姑娘谅解。”

    陆念禾的人,难怪如此强硬。自己出去吃花酒,倒是把清川小姐锁在屋子里面,真是个两面虎。

    揽春在门口踌躇了会儿,见着丁香姑娘忙向她问候。

    “丁香姑娘,是我啊,丁香姑娘!”

    丁香听着有人喊,便转了方向,见着了门口熟悉人影,过来瞧了瞧,“揽春娘子!几日不见又漂亮了些呢,这可是新做的糕点,我还没掀开就闻到香气了哈哈,怎么不送进来?”

    见有了靠山,揽春马上挺直了腰杆子,向丁香招手,“正是呢,我常来送糕点的,这些新侍卫怕是不认得我,这才把我拦下了。”

    丁香见是陆念禾的人,换上一副得体笑容,一双手轻轻按住了侍卫身侧的佩剑。说的话如春风拂面,动作却是不容置喙,直接将人揽到了身后。

    “都是一家人,小姐喜欢她们家糕点喜欢的紧,以后将军少不得要多见这位揽春娘子的。这都是老熟人了,不会出什么岔子的,难道我说的话您还不信么?再说了,你们奉的是陆将军的令,尽的也只是护卫之责,却连小姐的吃穿用度也要管,传出去怕也落不得半点好吧?”

    殷府自己的侍卫也帮着自家小姐说话,那位亲卫只得作罢。“丁香姑娘说的是,属下只是想护卫郡主殿下安全,并非此意,还请姑娘宽恕在下。揽春姑娘冒犯了,如此,便请吧。”

    他拱手行了个礼,动作之间,遮住了他眼睛里的神色。

    丁香瞧着自家的侍卫,点了点头,直接带着揽春进了门。

    殷清川近日有些畏寒,纵使晴日也懒得出门,只顾着窝在屋子里贪暖。

    房里的丫头轻手轻脚地拿了新碳进来烧,怕打搅了窗边借着日光捧书读的殷清川。

    门外丁香轻声叩了叩门,向殷清川通报着,“小姐,揽春娘子来了。”

    清川眼睛还是一味盯着书本,头也没偏一下,“揽春怎么这个时候要见我?往常不都是送信的嘛,且让她进来吧。”

    这位牡丹居的揽春娘子进了门,只觉得屋内一阵碳香暖意,让人觉得闲适温馨得很。这小娘子一到殷清川的跟前就开始念着,“小姐,我刚进门时您那位将军的人竟然拦我,我好说了一通都不肯让我进来。我可是在府外冻了好久呢,还是丁香姐姐来了我才得以见您。”

    殷清川见她这副委屈样子有些好笑,放下了书,轻声安慰了这小娘子几句。

    “皇上念着我这里没什么人手,怕大婚之前再生事端,这才调来了陆念禾的亲卫。你别多心,我前些日子在牡丹居险些丧命,这段时间谨慎些也没什么。你来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的?”

    揽春把抱了一路的糕点放在桌上,自己神神秘秘地凑了上来,细声说着,“小姐你可知昨日陆公子一夜未归?”

    殷清川好整以暇地撑着脸颊看她,见她这副神神秘秘得样子,心里觉得有趣,顺着揽春的话接了下去,“倒是听说了,说陆念禾昨夜一时兴起纵马夜游,怎么,你有什么消息么?”

    揽春兴奋地点了点头,“嗯嗯!小姐,你既知他纵马出游,那可知他在何处落脚的?”

    殷清川顺手拿了她放在一边的糕点匣子,捻了一块尝了起来,“这倒是不知,我只知道将军府大门昨夜并未落锁,派去查看的人说,人是冲着城西去的。”

    听到这揽春一愣,小姐怎么知道是去往城西的,也对。这陆公子自己差使人看着小姐,小姐防着些他也自然是英明的。

    “小姐你都知道去向啦,但今儿我见着陆公子从牡丹居门前那条街打马而过了,人看着衣衫倒不凌乱,就是有些酒气。”

    牡丹居那条街,大多是些酒楼啊,这倒让殷清川有了些兴趣,“可看清是他了?”

    “确认过,揽春怕没看清还丢了朵花下去,陆公子回头看我了,我确定就是他。”揽春带着些骄傲和确认地说着,惹得殷清川一笑。她绘声绘色地向殷清川告着状,“而且陆公子行色匆忙,活像刚偷完情一样,都没向我发作。”

    “你倒是敢向那个阎王丢花,小揽春你可是险些牺牲自己的身家性命了呀。”

    揽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今日我来禀告的就是这些了,之前您让我探听的别的些事宜,在信里已经写好了。不过陆公子这事做的实在不地道,我必须亲口跟您讲才行!”

    殷清川打开糕点匣子里的暗盒,把信件抽出放在了书桌上,“你真是没见过这人的厉害,这么些事就替我如此气愤了。城西好啊,他若是去眠花卧柳了,捉住了倒是让他落了我一个话柄在手,你这事儿干的漂亮,赏你些漂亮布稠你拿去做新衣可好?”

    揽春听见漂亮布稠,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好啊,揽春多谢小姐赏赐!”

    “去找你丁香姐姐,把我库房的刚进的那些布拿出来,你随便挑都行,不必来知会我了。”殷清川摆了摆手,把小孩子打发了下去,自顾自拿起了信件看了起来。

    等到揽春找到丁香要布时,丁香面上一阵无奈,有些语塞,这些刚进的布,可都是小姐新婚赏的布匹啊。小姐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赏了,这两夫妻一个不把成亲当回事儿是吧,当真是般配得很。最后听天由命的带着揽春去了库房挑样式了。

    揽春见丁香这副神情还有些不解地发问,“怎么了丁香姐姐,是布匹有问题嘛?”

    丁香瞧着她稚嫩青涩的脸,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当然不是,我就是替这桩婚事……算了,跟你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哎。”

    揽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姐姐你也觉得陆公子配不上小姐对吧,我也觉得……”

    然后拉着丁香转头说了好多絮絮叨叨的琐碎闲话,。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清川小姐天下最好,天底下男人都配不上她们家小姐云云。

    就在陆念禾忙着布置府邸,去各处套取郡主殿下的喜好,来来回回跟进婚礼流程,殷清川忙着派眼线追查陆念禾暗藏的美娇娘行迹,在府中应对多方信件时,这京城的忙碌日子就这么悄摸的偷偷走了一圈,直至三书六礼走遍,来到了大婚亲迎这日。

    亲迎这日却很不巧的碰上了雨天,下了整整一夜,到了第二天天明还未有消退之势。不光是两方府里的侍卫丫头们都着急着大婚仪式,落了雨倒是不慎吉利。

    这也让陆念禾很是忧愁,不过让他烦恼的是殷清川的寒症。好在礼部考虑得当,顾及殷清川的身体,怕贵人在冬日里受了风,最初安排的流程郡主大多是坐轿,陆念禾才多是骑马。

    虽是如此,陆念禾却总是担忧着他即将过门的夫人,时常派人来殷府通传口令,无非是些琐碎事项,出门给郡主遮着点雨,进轿子里手炉要备足了,婚袍不必拘泥于俗礼,一定不要受凉了才好。

    惹得通传的陆铮到最后脸羞红了,都要被来来去去见着的小娘子们的言论惹得心里暗自诽谤自家将军,最后强绷着一张脸回来复命,“将军,郡主殿下吩咐,马上就行大婚仪式了,不要再派人去嘱托了,说您未免太过于表露温柔体贴,此番做派她理解,但是大可不必如此。还望您自己注意着些,今日被雨淋的可是您。”

    一些熟悉的冷淡与嘲讽语气,生动得仿佛就在陆念禾身边一样。

    这番语气隔着雨水一下子直直打进陆念禾心里,将军舒缓了一口气,几日都消不去的紧张竟然在此刻烟消云散。是她,她在,这样就好。

    自我平复后的陆念禾才注意到一言不发的陆铮,有些奇怪地发问,“阿铮?你今日脸怎么这么红,可是病了?”

    得到否定答案后,难得这几天开了句玩笑,“不对啊我成亲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将军!你……你,怎么跟那些……罢了您不要再让卑职通传就好。”陆铮有些不成器的把这些个调笑都往肚子里吞,对于自家将军的不正常行为显得格外体谅。

    就成这一次亲,天时虽不尽人意,人和必定得给足将军排面。成亲嘛,可以忍受一些疯癫行为的,对,就是这样的,谁成亲不紧张呢,哪怕是将军也不例外。

    这些天被陆念禾各项柔情行为逐渐打磨得已经可以自我反省的陆铮这样安慰自己。

    陆念禾终于反应过来,从议亲到现在,陆铮跟着礼部的官员于公,传自己的令于私,前前后后跑了殷府多少次了。他勉强端出来的肃然神色也一下子没绷住,脸上透出些不好意思的红,自己不好意思再差使陆铮,自己又反反复复地去核查这乐工轿夫马匹等等事物了。

    比起陆念禾的慌张殷清川这边倒是显得利落沉稳不少。原因无他,咱们这位郡主殿下今日跟吃了哑药一般,甚少言语,全程听话乖巧得像个木偶一样,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求快点把流程走完。

    初时来殷府操办礼仪的外来官员,还以为是郡主转性了,收敛了些往日的跋扈性子,愿求得一心人。后面伺候着伺候着渐渐就琢磨出这么个冷淡的劲儿来,有些打到棉花上的无奈。最先感受到这一点的就是宫中梳发的嬷嬷们。

    晨起梳头之时,宫里的嬷嬷们来梳发,念吉利话,殷清川都一言不发,闭目养神。最后插金钗的时候选样式都让嬷嬷们看着穿戴就好,惹的嬷嬷们各自眼神飞也似的传递,最后更一个劲儿地劝导着郡主,什么夫妻和睦之理一箩筐一箩筐往外说。

    殷清川也不反驳,不催促,就跟说的不是她一般,说道理,她就点头,学规矩,她就跟着学,然后就淡淡地问可否进行下一步了。

    两方截然相反的热闹直至黄昏,昏时,陆念禾终于身着喜服,骑着骏马率着迎亲队列,奏着喜庆乐声,向着殷府起轿而行。

    街上人多得好像那天陆念禾凯旋的阵仗,大家围在道路两侧看着这番喜庆事。当天不敢瞧铁甲着身陆将军的许多人,今日都带着祝福的神色望着今日红衣着身的陆郎君。

    就好像换了身衣裳的陆将军,他周身的肃杀之气就消弭了一样。也可能是人逢喜事,陆念禾很难得地露出这么多的笑意,让他平日展露的凶神名号都被眼睛里的柔情蜜意融化掉了。

    到了殷府,皇后宫里出来的嬷嬷牵着殷清川的手,缓缓走上马花轿。

    只见到殷清川露出来的一双手,陆念禾的心就已紧张得揪了起来。

    这么瘦的人,就这么从此以后被自己照料了。这么一个如玉的人,磕不得碰不得,想到心上就像充满了充盈的爱意。

    上了花轿,陆念禾先行乘车回府,由陆铮驾车再引着殷清川回陆将军府邸。

    嬷嬷扶着小姐上了轿,手炉什么的样样不少,陆铮还隔着帘子时常询问郡主殿下安康。

    殷清川只觉得乏累,问什么都只答几个字。

    最后陆铮也识趣地不再发问了,只在雨声里静静听着郡主殿下的清浅呼吸声。

    窗外的雨敲敲打打,打的人心里清醒,一下一下像时间一样。

    陆念禾骑马走得快,早在陆府换了身干燥衣裳等候多时了。轿一落地,陆念禾行了礼,请着候着新嫁娘下轿。

    殷清川刚踏出轿帘一步,陆念禾就匆忙扶住她,眼神里浓郁神色仿佛穿过盖头,牢牢盯住红帘后的人。

    盖头下的人却浑然不觉,一双手轻轻按着陆念禾的手臂,借着倚靠,在视线模煳中缓缓下了轿。

    她走一步,陆念禾就退一步,扶着她,牵着她,在将要踏到沾满雨滴的地时,陆念禾突然一只手握住殷清川扶着他的一双手,肩膀环住了人,把人放在胸口,猝不及防地打了个横抱。

    殷清川终于露出今日最有变化的神色,藏在盖头里的一双眼睛带着些许惊奇与不备,掠过飞扬起一角的盖头瞄见了今日的陆念禾。

    陆念禾今日装扮得俊俏喜庆,她却只注意到了他的眼睛。

    今日再绚烂艳丽的红,恐怕都比不过陆念禾眼睛里的眸色深深。里面倒映着自己的裙角,倒映着天地落雨的光影,倒映着满满当当的情意。

    她不敢想,若是真的在那一瞬间对上了视线,自己应当如何应付这一腔溺死人的温柔。

    是情意?还是情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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