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

    陆念禾稳稳抱着殷清川,快步向前走着,他只在意着如何快些走入檐下,没留意到他怀抱的人心中是如何战鼓擂擂,藏在他的脚步声里,微不可察。

    “雨天阴凉路滑,咱们走快些入室,别淋到你了。”陆念禾见殷清川有些僵硬,又不言语,怕她怪他有些失礼,有些自顾自的解释了一番。

    “好。”盖头下的人轻声应了一句。

    声音如清泉过境,泠泠作响,与天地落雨相称极了,一时听得人晃了神,只有他能听见。

    一阵风袭过,陆念禾手臂便不自觉怀抱得更紧了些。

    这个怀抱,很像小时候。殷清川这样想着。

    走过风雨,陆念禾把她稳稳放在了檐下。

    “来了来了,郡主殿下来了。”宫中派来的内侍在门外望了好久的风,见了两人红衣翩跹袍袖风满迎风而来,忙进了堂内通报。堂上端坐着两位长辈,居然是当今帝后。

    今日两人少了往日的些许肃穆与庄严,就像两位平常的父母高堂一般,执手相看儿女成婚。皇后娘娘的眼睛里还盈满了泪,皇帝见状还拉过她的手,使皇后身子往他这边偏了偏,叹息着擦了擦她面颊上的泪。

    皇帝有些无奈的贴近了执手之人的耳畔,很自然地说了句,“这么多人看着呢,孩子们大喜的日子,你的泪珠子可别止不住啊。”

    说完有些不经意地一顿,低头俯看着他多年的妻子,眼中情绪涌动,随即更近的揽住了身侧的人。

    陆念禾隔着红绸,牵着人穿着避雨的廊下走到了帝后跟前。两人先齐齐向两位行了个君臣之礼,再由礼官引着行三拜之礼。

    “一拜天地!”

    此时天地落雨,一片澄澈,水汽漫上来,让人心里都透彻。

    两位拜的虽然是是天地,但殷清川与陆念禾却不约而同想到了父母的在天之灵与大夏山河万千英灵。

    苍天神灵在上,愿我二人,纵使殊途共护大夏山河。

    “二拜天地!”

    隔着红帘,清川都仿佛看到了姑母眼中的许多愿景与不舍。她知道姑母心中盼她安家安定,一心想为她谋求一个远离京城的去处,又盼她就在咫尺之间,在眼前时时照看。然已成定局,见总是比不见好。

    高堂长辈在上,愿我二人,风浪变换仍能两厢安守。

    “夫妻对拜!”

    一根红线牵两端,一生就牵绊在一起了。

    两人握紧绸带,缓缓行了个对拜礼。

    愿我二人,纵使明枪暗箭,携手共度余生。

    “礼成!”礼官拉长声音宣布仪式结束,拱手一拜祝福着这对新人。

    殷皇后扶着皇帝的手起身,往殷清川这走近了些,一双眼睛满是慈爱看着自己的小辈们,把两位新人之间的绸带拉近了些,轻声嘱咐着。

    “你们青梅竹马,最是知根知底的,又都是能拿主意的孩子,我也没什么好跟你们讲的了。你们只消记住一句,天下父母至亲,别无所愿,只求你们一生平安顺遂,你们明白吗?”

    殷珞是心里把兄长家这两位小辈真的当成了自己的子女了,她说的话虽朴实,却句句发自内心。

    少年人,少年事,给她的教训就是,想得太多放不下的太多,往往什么都会错过,消逝不只是情意,还有眼中的生机与流光。

    皇帝扶住了皇后因伤感有些颤抖的身体,把人重新带到座上,向礼官挥了挥手。

    丁香马上从小门后出来,牵着清川的手,与陆念禾一道跟着礼官去了前厅礼宴宾客。

    这两位新人的长辈亲缘都淡漠得很,从小就是个孤零漂泊的命运,这些年殷恒将军派系势力被打得散乱,有是有不少长辈人物盯着她们的动向,但也只是依赖着一股子信仰而已。

    真要说仅剩的亲情,也就是存在于皇家了,但天家无情,殷清川也只与至亲的姑母和姑母的子女亲厚些。陆念禾更是幼时离开京城,无甚牵挂在身,倒是与军中将领更亲近。

    酒杯相碰,多的是笑言下的居心叵测在,能有几人真心?

    席间都是些相识的皇亲国戚与达官贵人在场,陆念禾一一走过受了祝福,举杯同乐。

    路过太子与昭阳公主时,殷清川按住丁香的手,难得在这多逗留了些。昭阳公主见着她心里情绪复杂得很,免不得拉着新嫁娘多说了些话。

    陆念禾有些识趣地给她们留了些空间,转过临近的一桌自己的亲兵将领们与他们同享今日之乐,那些个将士们在郡主面前不敢造次,只顾着呵呵得乐,一个个都希望着将军能够得偿所愿,与相思之人长相守。

    一声宏亮相熟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正是晋王。

    “你们几个,洞房花烛夜呢,少灌咱们将军酒啊。陆兄你也是啊,今日跟兄弟们喝得未免太多。”晋王好不熟络地与这些个人插科打诨,神情自然。

    陆念禾骤然回头,遥遥望向晋王那方。他面容温和地虚虚行了个礼。晋王身侧一个人影在阴影中看不清面貌,只见得高挺的鼻梁和锋利的唇角,陆念禾心里一跳,没想到这位竟然还带来了普灼王子。

    普灼自阴影中前倾,举起一杯酒隔空敬陆念禾。他望向陆念禾的眼神有些微妙的笑意,陆念禾一杯酒回敬给他,对着这张看着就让人生厌的脸,仰头干了下去。

    这一圈下来,吉利话听了,祝贺酒喝了,礼官让陆念禾一人继续留在前厅宴宾客。按着规矩新娘子此时已然到了入洞房相候之际,他招呼着丁香经过一道侧门走出宴客厅,吩咐这人把殷清川带入了婚房。

    “来,小姐,进槛了,抬脚,好,慢些走。”丁香扶着自家小姐,落座喜床后帮她整了整衣袖与冠盖,然后找了个小凳坐在她身边陪她解乏。

    清川端坐着,落座之处入目的红色显眼极了,让人无法忽视,她感慨了一句,“今日人真热闹,我从前看旁人成亲时,也没觉得这样子热闹过。”

    “您是新娘子,在众人祝愿的中心,自然觉得会吵闹喜庆些。何况这可是您与陆将军的亲事呢。”丁香这么些年陪着自家小姐这么久,一下就知道了他心中的怅然感,这就是小姐今日游离的原因吧。

    “是这样,我其实都没怎么想过我成亲是什么光景,如今居然就这般被人牵着到了这一步,竟然是这个感觉啊,还挺虚幻的。”

    殷清川过了良久,清清浅浅的语气,吐露出了这么一句话。

    丁香看着自家小姐一直坐着,也不怎么动,又心疼的说,“您别想了,小姐,现在为时尚早,您先吃点东西吧。”

    “好。”

    其实殷清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这个陌生的处境让她觉得难以接受。这种无端的忧虑让人觉得难受得很,抓心挠肺得很,千丝万缕,她又不知道该从何去理起。

    夜雨声烦,淅淅沥沥打在屋檐上。丁香陪着殷清川用了些糕点,喝了口清茶后,殷清川觉着有些困倦,不自在地掀了盖头,把房内伺候的嬷嬷吓得赶了上来劝阻。

    “郡主殿下,郡主殿下!您,您怎么……这这这……这于礼不合啊?”

    嬷嬷急得忙上来,又不敢上手,一双求助的眼睛把人丁香瞧得不自在。她一只手向嬷嬷摇了摇以示制止,把清川的额上的帘子往旁边拨了拨,盖了件薄衣。

    她往嬷嬷那儿处轻轻走了几步,把人往外拉了拉,“嬷嬷你小点儿声,郡主殿下先前中了箭您不知道嘛?不就是休息会儿嘛,能坏了什么规矩?”

    嬷嬷有些犹豫了,还是回头望了望,带着坚守的不愿离开,“可是……”

    “嬷嬷啊,您别守着啦,这么晚了吃点东西吧。这才什么时辰,大不了我等会儿把小姐叫醒不就好啦。”丁香把人连拽带拖,好说歹说地,总算是把人请出了婚房。

    外间欢声不断,陆念禾在席间神采奕奕地推杯换盏,殷清川在房中把自己裹成一团,掩在一件薄衣之下。

    良久,人声消散,雨声一阵一阵。丁香见着时辰快到了,悄声进了房中,听了听声息平缓,就知道人还没醒,叹了口气。

    小姐平时不是贪睡的人,这些天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这么嗜睡,难道真是那一箭伤了气血?

    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人叫醒,就听到外间传来的轻急的脚步声,她猛的一回头,迎面对上陆念禾的眼睛。

    怎么来的这么快,按理来说,应该还在相送宾客才是。

    对上这样一双昏暗中也明亮锋寒的眼睛,丁香不由得一阵心悸,心中有种行凶作恶马上被人抓住,拿刀抵在喉间的感觉。

    这就是……来自北疆的压迫感嘛。看来陆大人这些年,真算是活活剥了一层皮一样,才能露出血肉白骨一样骇人的现在。

    “陆大人安,您怎么这个点儿就来了……”丁香被震住了一般,眼睛也不敢眨,说话也不过脑子就这么问了出来。

    “嬷嬷方才来通传,说清川有些不适,我想快些来看看,就先辞别了诸位大人。”陆念禾边说边往里头走,看了看床上的人。

    “清川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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