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介动作很快，很快弄好了租房合同，姜且坐在办公室，捏着刚从打印机打印出还算热乎的纸张，翻到最后一页签下名字。

    她先签了一年的，毕竟拆迁分的房子下来不免还要在装修一番，宋莹和男朋友也前来帮姜且搬家。

    姜且东西不少，大多是各式各样的衣服，特别是裙子，甚至同一款吊带裙买了三个颜色，由此可见，姜且算喜欢一件东西到极致的人，或者她想每个都像尝试拥有的人。

    把东西搬到房子里，三人在草草收拾了一下，已经到了晚上，姜且提议请他们吃饭，认识这么多年的宋莹也没客气，直接点名最近在网络爆火的约会圣地餐厅。

    姜且无语的翻个白眼，感情两人这是把她当做了电灯泡，嘴上说着她还是定下两人餐直接发给宋莹，她就不去了，不想吃狗粮，随便找了个借口走开了。

    送两人走后，原本热闹的房子突然安静，像是绚烂烟花后的孤寂，姜且直接打开手机，随机点击推荐歌单，接着扔在一边开始给衣柜挂上衣服。房子里没有Wi-Fi，手机网络又些卡，过了几秒后开始放歌。

    前奏响起，姜且听着无比耳熟，歪头听了几秒，等到男声出来，她一下感觉到斜刘海突然掉下来挡住了眼。

    这可是她高中疯狂迷恋的歌，学着歌词爱上了黑色的美甲，她垂眸拿起手机，把歌分享到朋友圈，夜来非的配文：斜刘海突然长出来了。

    刚发出去宋莹的评论立马蹦出来：非主流伤感姐。

    姜且动动手指，轻描淡写地回了滚字。发完后，把歌曲设置单曲循环，边哼着歌边挂着接着挂衣服，等挂完，再看时间，已经到了十二点。再打开朋友圈，基本上都是熟悉的人在说她非主流，划到最后她被一条评论逗笑。

    “初听时是斜刘海，再听已是地中海。”

    “以前是坏女孩，现在是坏大妈。”

    不用看头像，肯定是大美，只有她的嘴才能这么损，姜且回复：坏大妈晚安。

    收起手机，站起身准备洗漱睡觉，突然感觉下腹一阵绞痛，算算时间，确实是到姨妈驾到的日子，只不过因为这几天忙着搬家忘在了脑后。她撑起身，打开手机app寻找附近的药店，下单布洛芬，找到电水壶烧水。

    她从小爱美，姜母也乐于给她打扮，那时候的姜且也算上小有名气的美女。不过她爱美有些过头，深秋的时候为了好看她还坚持着穿一件单裤，冬天为了美穿大衣在里面套裙子，痛经肯定是逃不掉的，年级轻轻还风湿关节炎找上门，一到下雨天膝盖骨就开始难受，还是改不了逞能臭美的毛病。

    烧了水，找到棉袜穿上，灌好热水袋放在肚子上，疼痛终于有些缓解，她抱着膝盖坐在餐桌旁，盯着手机上移动的电车小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眼看外卖小哥距离自己还有一百米的距离停下，一停就是五分钟，肚子又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刚想拨打外卖小哥电话时，app显示订单结束，门口的锁也开始转动，声响在静谧的夜格外清晰。

    一瞬间，姜且后背绷直，联想起最近频发女性失踪案件，她把手机藏在身下，摁下110，同时用快捷联系方式联系紧急联系人。

    她手脚冰凉，唯有肚子中间的热水袋传递给她温暖，她开始使用读心术猜测对方的心声，回答她的却只有一片空白。门已经被拉开，听到来人停在玄关一会，继续往里走：“你别过来，我报警了……”

    听到动静，来人没说话，继续向餐桌走来，姜且不敢抬头，只见地板上的黑影逐渐逼近，她心一横握着刚倒好的水杯，径直向黑影泼去。一杯不够，她又伸手去拿脚边的热水壶。

    哗啦啦的水声消失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低低的，夹带着夜晚的寒意。

    “姜且，我是任青山。”

    姜且猛地抬起头，与来人四目相对。

    他被浇了一头的热水，水滴撒欢一样钻进温热的胸膛，把一身的寒气浇散，整个人氤氲着白色的热气，也模糊着姜且的视线，但眼前这个人她绝对不会认错。

    那个狠狠拒绝她的人。

    “你怎么在这？”对上目光的一瞬，过往的记忆铺天盖地的袭来，姜且悻悻然把热水壶放下，没声好气地说。

    “这里是我家，中介没给你说吗？”他皱了皱眉，把手里的纸袋扔在桌上，一角已经被热水打湿变深，也氤氲着白气，从门口拉着行李箱径直走进侧卧，关上门。

    姜且看着他无比自然的动作，快速梳理一番后明白他就是中介说的什么妹妹姐姐爷爷的“大孙子”，况且他刚刚叫出了她的名字，所以他早就知道姜且租下他的房子。

    她心头奔过一万匹草泥马。这人不就是故意耍她呢。她拿出手机，电话已经被挂断，紧急联系人里好几条信息跳出来，她挨个回复后拨打了中介的电话。

    凌晨一点了，外面夜深风轻，她的心与外界相反，久久不能平静。

    中介大概是睡着了，等她打到第二遍的时候才接通，姜且刚想厉声质问的时候中介慌里慌张解释道因为忙碌一了天，把屋主要回来的事情忘记告诉姜且，姜且按着心中的怒火，说了两句后挂断电话。

    她怕再说两句要和中介干起来，还要当场撕毁合同，说实话她害怕承担风险，更何况是关于人性的。

    江水这么大，这么多房子，这么多的人，偏偏她和讨厌的人住在了一起。姜且比死了还难受。

    侧卧门再次打开，任青山换了一身黑色衣服，白气还缠绕黑硬的发梢，他把手机打开免提，放在餐桌上。

    “山哥，刚才有个小姑娘报警，定位距离你家挺近的……”手机打开免提后，带着江水特有口音的声音响起。

    姜且听着，面不改色地接着把水杯倒满，仿佛电话里说的人不是她。

    “没事，她是我舍友。”任青山见姜且没有反应，丢下一句后挂断电话，然后坐在餐桌对面，双手环抱着胸，一副大事商量的嘴脸。

    姜且来着姨妈，肾上腺素和脾气一同齐飙，根本没有好脸色：“你就是那个大孙子？”

    “你对老同学这个态度？”任青山的嘴一如既往的毒。

    “对。”姜且气死人不偿命，况且对于任青山她没必要有好脸色。她也在挑衅，接着使用读心术，依旧什么也没有听到。

    他不会是死人吧，怎么一点心声也听不见。

    任青山：“咱俩谈谈？”

    “谈什么，谈恋爱吗？”姜且抿了一口热水，尽力把火气咽下，她现在怨气很重，也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好谈的，开始挑起事端。

    对面果然沉默，似乎根本没有想到姜且会这么说。

    激将法过后，姜且还是没有听到他的心声，依旧是一副死人样，她叹了口气，把话说明白：“任青山，我们很长时间没有见，客气的说我们是老同学，不客气的来讲我们只是碰巧在一起合租的陌生人，都是成年人了，有默认的界限，只要你不男女乱搞，接下来的一年我们都不用谈。”

    对面又一阵沉默，让本就恼火的姜且语气更冲。

    “我知道我年少无知的时候向你表白过，可那是以前。”她开始划分界线，“因为这个房租合适我暂时也需要住的地方也不想在倒腾，所以我们就相安无事的相处一年，过了时间我就会搬走。”

    她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抓紧水杯，控制着声音不露怯。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不会犯贱的纠缠你，大家都是要体面的嘛。”她把话加重，也把后路斩断。

    成年人都是要体面的，不会允许犯贱。

    姜且觉得话说的够多了，够绝了，已经规避好风险和伤害，再说就不再是体面了。何况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过着自己的生活，没必要互相打扰。

    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是给他们最好不过的身份。

    “还是说一下吧。”任青山终于出声，姜且感觉自己刚刚说了一堆废话。

    心声听不到，话也不说，再这样下去姜且真的会以为眼前是个死人。

    “我的工作性质特殊，早出晚归也是常事，所以不用担心我会乱搞。公共卫生我们轮流，水电燃气一人一半，这里没有wifi，如果你需要我会打电话叫人安装，我想到的暂时是这些。”

    姜且冷笑一声，觉得他在说废话，不理解这些大家都习惯的东西还要在费尽口舌的地说出来。

    “还有，晚上最好不要点外卖，最近关于独居女性出事的案例很多。”他顿了顿，看着桌上还没拆的纸袋。

    姜且顺着目光看去，伸手拿过来，黑色的猫眼美甲在灯光下闪亮，十指用力撕开，找出布洛芬后把袋子扔进垃圾桶：“好，任警官，还有事吗？”

    “没。”

    话音刚落，姜且扣出药就这热水喝下，然后拿着药盒子和放在肚上的热水袋，蹲的太久，腿发麻，控制不住向对面前倾，她极速伸手撑在桌上，手掌和桌子发出闷响，振的掌心也发麻。

    姜且：……

    这腿麻的真是时候，上一秒还在跟人划清界线，下一秒差点扑在人家身上。任青山眼眸深黑，盯着她不说话，带着警察对罪犯特有的审视，把她的窘迫尽收眼里。

    说什么都欲盖弥彰，她干脆放弃解释，拖着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回主卧。

    回到卧室后，姜且直接倒在床上，看着黑暗的天花板出神。回想刚才的话，姜且后知后觉发现她做错了，不该与他说这么多，把她规避的风险全盘托出。也不应该这么针锋相对的，显得她没出息，放不下一样。

    想着想着她浑浑噩噩做了一个梦，梦到回到高考后班级聚会的那天。

    关于他，也关于她的秘密。

    她的读心术只对任青山用过一次，就是她在隔绝人声鼎沸的安全通道里，拦下了接完电话的任青山，忐忑地递上了她的情书。

    那时的她不乏追求者，追捧多了也逐渐自大起来，平时与任青山的接触也算亲近，以为他也会喜欢她，所以她在情书里把诗句乱七八糟拼凑在一起。

    “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直白，热烈，毫不含蓄的喜欢。

    可他连抬手接过情书都没有，连拒绝都没有给她，直接侧身绕开了她。

    她第一次对他使用读心术，最害怕面对的彻底□□摆在眼前。

    —好烦，怎么还不能回家？

    好。就这一次足够让她死心。

    那一天，她落荒而逃。

    既然山不来就我，我便逾山而去。

    她发下毒誓，以后在找任青山，她就是孙子。

    谁成想，发誓至现在，任青山倒成了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