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多雨，连带着残留凛冬的几分寒气在江水市横冲直撞。

    车里开了暖气，车窗朦朦胧胧蒙上一层水雾，从车里向外看，颇有几分烟雨江南水乡风情。姜且索性关掉空调，摇下车窗，冷风不断钻进车内，肆意刮起她耳边的碎发，她不由得眯起眼看向窗外。等冷风终于把那片雾气驱赶消散，清楚的展示丝毫没有春意的萧瑟街景。

    这里不是江南。

    这里是江水。

    姜且停好车，关上车窗，伸手扯过放在副驾上的围巾随便围两圈后拿着包下车。冷风过境，周围行人无不快步躲避，姜且也加入他们，低头快步走进一旁的心理咨询室。这是她毕业后和宋莹和开的心理咨询室。

    走到门口，自动玻璃门打开，屋内的热气扑满脸，被吹的发僵的嘴角终于得到了缓解。

    “海姐，客人还有五分钟到，赶紧收拾收拾。”宋莹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姜且把围巾和包扔在接待厅沙发一角，坐在另一边，接过捧在手心。咖啡很烫，烫手山芋那种，她却不愿放手，手指摩挲杯壁。

    其实她大学的主修专业并不是心理咨询，甚至避开了所有有关心理的专业，选了八杆子打不到的冷门专业，毕业后偏偏阴差阳错成了一名心理咨询师。

    “海姐，昨天那个小奶狗看起来还挺真诚的。”宋莹把她的包和衣服放进她办公室后八卦的凑过来。

    姜且听到后一挑眉，抿了口咖啡，微微烫到舌尖：“不咋样。”

    “怎么？”

    “你都说看起来挺真诚，那就是看起来。”姜且站起身，端着咖啡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拉开了门，丢下句顺口溜一样的话后还没忘冲宋莹飞了媚眼。

    “啧啧啧。”宋莹听出话里意思，砸了砸嘴继续追上姜切进办公室。

    “他怎么想的，你告诉我吧？”回想起一个月不断的鲜花奶茶，连带着整个咨询室，都是小奶狗开车亲力亲为的拉来分到每个人的手上，连见多识广的宋莹都以为他是难得一见真诚的人。

    姜且大大咧咧地瘫在软椅上，像是软到没有骨头，嘴里话倒是硬气些：“还能想什么？结果不都是一样，不就是床上那点事么，不过，演的他自己都有几分真了。”

    她对于宋莹说话一向没有遮拦，直言不讳地说出让人脸红心跳的话。

    “那让他滚蛋吧。”宋莹自然是与她站在一边，然后话题一转：“你那个房子马上拆迁了，要赶紧搬出来，实在不行你搬来和我住。”

    “不用，找个便宜点就行，不用很好。”姜且知道宋莹有男朋友，不能过多打扰，她挥了挥手，看了眼手机，马上到了客人约定好的时间。

    “怎么还没钱了？”宋莹抓住里面的关键字。

    “狗屎昨天给我发了这一个月吃喝的账单，还四舍五入多算了一百。”姜且提起来就来气，说实话，她从未对他有过什么暗示，只不过某次咨询后，他就赖上她，一直到如今这个地步。

    宋莹惊掉了下巴：“这男的傻X吧……”

    眼看宋莹要马上开始口吐芬芳五百字，姜且站起身，把准备激情开麦的宋莹推出门：“行了，这样就两清了，还有，以后别叫我海姐，搞得我跟那种十个鱼塘的海王一样。”

    “不是吗？”宋莹犯贱。

    “滚。”没意料的被骂。

    刚把她推出去，客人正好到了，宋莹暂且收起脏话，把客人迎进办公室后，转身拿起手机拉黑那个小奶狗。

    呸。

    什么小奶狗。狗屎。

    这个客人因情所伤而来，拉着姜且倒豆子一样，哗啦哗啦说了两个小时他与前女友的爱恨情仇，姜且插不进嘴，只能站起身，找到一次性纸杯给他倒上热水，热水凉成冷水，冷水换成热水，就这样起身倒水往来了三次，客人终于闭上了嘴，姜且松了一口气。

    “我喝口水再说，说的我都口渴了。”他拿起桌上的纸杯，看来温度是合适，一口气喝光，姜且又起身给他倒满。

    “所以您想问什么？”虽然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说了前女友对他的冷暴力，说了自己与女同事的越界，声音太多，姜且听的头大。

    “我想和我前女友和好，可我放不下她。”客人伸手再想喝两口，却被热水烫的缩回手。

    —我给她花了这么多钱，怎么就这么轻易分手。

    姜且左眼皮一跳，听着男人的心声把语气尽量放轻：“为什么一定要和好呢？听您的描述，您的前女友并不是想和好的样子。”

    —肯定要和好！我给她花了三四万呢，不和好我怎么在捞回来？

    “她是我的初恋，从校园到现在，马上就要订婚了，实在是放不下……”

    客人表面上热泪盈切，内心的声音不断的在姜且脑海放大。

    她倒了血霉一连接着碰上了两个极品。

    “您是想要回给前女友所花的钱吗？”姜且也不绕弯子了，打开天窗说亮话。

    男人被戳中心事，尴尬挠头：“也不是，我真的想和她重新在一起……”

    —对啊！赶紧给我钱，我好去找下一个。

    心声贪婪表面还要装着情深意切的模样，姜且站起身，避开令人作恶的嘴脸：“这样吧，我有一个朋友，她最擅长解决与前女友的经济感情纠纷，而且还兼职律师，我把她的名片给您，她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男人一听这话，喜出望外的接过姜且递过来的名片：“谢谢谢谢……”

    终极目的达到后，与姜且简单交流几句后，他准备要走，临走时特地站在姜且面前，眼冒绿光的上下打量：“姜医生，有没有兴趣跟我发展一下。”

    姜且一进来就脱了外面的羊毛大衣，里面穿的是一件修身黑色长裙，本就凹凸有致的线条勾勒的淋淋尽致，如海藻的波浪卷发更是填了几分魅丽，白皙的皮肤随便涂个红色口红就能出门，连咨询室里的小姑娘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是连女生都会喜欢的类型。

    对于不了解姜且人的第一眼都会把她归为女海王、红颜祸水的类型，特别她好像还具有吸渣体质，那些渣男总是一眼盯上她，然后出手恶心她。也有一些不懂事的女孩暗搓搓的阴阳姜且，不过她都不在乎。那些渣男，都是过客，只有姐妹是真的，所以不少女生到最后成为了她的小姐妹。

    说回来，如果眼前人不是客人，姜且怕是一脚踹在那人命根上，让他这辈子都断子绝孙，可他还是客人，她只能尽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屏蔽男人下流的心声，标准微笑回应。

    “没兴趣，我是医生。”

    言下之意是说他有病。

    男人有些失落，不过很快被为得到前女友的钱感到兴奋，没多做停留的离开咨询室。

    宋莹站在外面把一切尽收眼底，走过来贱嗖嗖地摸了她一把后替她骂人：“这男人的心思却写在脸上了，当我们不知道啊。”

    “可不是呢。”姜且自然没有否认，也避重就轻的回答宋莹的话。

    无论心思写在了脸上、眼里、心间，她都能听见别人的想法。

    她拥有读心术，而且是可以控制，指定对象的那种。

    小时候，她是大院里最特别的小女孩，总能轻易猜到别人的心思，沾沾自喜自己拥有的异能，可某次事情过后，她讨厌这种异能，讨厌别人讨厌她的心□□的摆在眼前，足够让她的特别一文不值，连带起她的自卑。

    是她难以启口的秘密。

    只有她自己知道。

    “以后这种人直接介绍到隔壁律所，别再送过来恶心人了。”

    “没问题。”

    隔壁律所来串门的小姑娘听闻后连夜跑来嘲笑。

    忙碌一天后，姜且回到了小区。房间不大，却是她毕业两年后从未换过的蜗居。如今老小区拆迁，自然是要另寻地方出去住，拆迁款也没办下来，还倒贴了狗屎一笔不小的钱，钱包空瘪起来，她想想都难过。

    宋莹倒是麻利，晚上就发来了几个地方，她仔细挑选一番后选择了还算中规中矩的江水花苑，只可惜是个两居室，不然还能便宜。宋莹嘲笑她真不讲究，姜且没反驳，没办法，除了男人这件事上，她好像一直都是得过且过，既来之则安之，还真应了她名字里“且”这个字。

    定下后，姜且看了看日历，定下还算暖和的一天前去看房。

    江水花苑是个还算新的小区，出门商超、美食街甚至距离她曾经的高中都很近，姜且早就知道这个小区，也一直想拿一下套，但碍于这几年刚买了车子，所以窝在老小区。

    到了小区楼下，围着羽绒服的中介迎了上来，姜且看到里面还套着黑色的正装，中介看到她的目光后解释道，因为加班是常况，况且还是电瓶车一族，早晚温差大，只能多穿厚衣服抵御春寒。姜且表示理解，毕竟她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们这个地理位置也很好，出门吃玩一条龙服务，而且这里距离江水警局最近，周围住的也大多是警察家属，安全绝对是江水前排的。”

    一路电梯到七楼，停在了702面前，中介边掏出一大串钥匙，啶里啷铛的找钥匙，找了半天还没有找到。

    “不过，你来之前房主刚跟我打招呼，他工作被调回江水了，要住回这个房子，你住主卧或者他住都可以，他只是休班会回来。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房租收原来的一半。”中介一边说，一边翻找着钥匙，找了两分钟之后也没找到，急的快出了汗。

    姜且听了一半皱起眉头，然后听到房租一半后又舒展开。

    便宜一半呢，搁谁谁不心动。

    中介没找到，又把钥匙串翻了一遍，一串生锈的锁环连着钥匙掉出，姜且捡起来，看到上面正好贴着红色“702”的标签贴纸，她递给中介，中介报涩的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打开门。

    门打开，没有意料之中漂浮的灰尘，意外的干净。两人穿上一次性鞋套走进去，今天出了太阳，刚好把阳面的客厅照的格外亮堂。姜且走了走，把房间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在正常不过的两居室，而且厨房厨具和卫生间洗衣机一应俱全，半折的价钱怎么算都是她占了便宜。

    但她也没忘记警惕地问：“那房主是做什么的？多大了？男的女的？”

    一连串的问题尽管问的中介有些懵，还是一一回答了：“房主是警察，好像和你差不多大，二十五了，是一个男的。”

    姜且竖起耳朵，没有听到中介除此以外其他心声，还算实诚。

    中介像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想：“这个房主是我大姨家的姐夫的妹妹的舅哥的孙子，从警校出来的，人品绝对没问题，况且人家还是警察呢。”

    这关系说的姜且脑子晕，反正就是谁谁谁的好大孙，而且还是人民警察，秉持着心向警察的信任，她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后，又和宋莹打电话咨询了一下后，敲定两天后签合同。

    中介听到姜且这么爽快后喜出望外，激动的汗流下来，姜且把手里的纸巾给他，也没跟什么大孙子客气，直接订下了主卧。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毕竟她刚刚被狗屎狠狠捞了一笔。

    “妹子，你信我，我这大孙子，又帅又高，绝对靠的住。”中介高兴的一时秃噜嘴，毕竟这关系，谁说都说不顺溜，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占了某些奇奇怪怪的便宜。

    “没事，不就是个大孙子么。”姜且听到这话，心情极好，也跟着他占起了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