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个话本怎么了？”第二天，沈宴又一次喊出了这句话。
她本以为，昨天江辞把她的书收上去之后，应该很快就会还给他，可直到现在，她还是没见到她那本被收上去的书，她被收走的偏偏还是她自己写的那本。
她那股拗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不让她看，她偏看！
沈宴几乎是正大光明地把书拿出来，生怕江辞看不到一样地把书立在桌子上，一副故意与江辞做对的样子，只不过，江辞不在，她这幅样子也只能做给自己看了。
沈宴又一次看得入迷，直到眼前再度一团阴影笼罩。
沈宴微微一僵，缓缓抬头，果然见到江辞正垂眸看着她。
沈宴被看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江辞到底是丞相，位高权重，身上的气场哪是她这个闲散世子能比的，于是刚刚还准备跟他对着干的沈宴，一下子就蔫了下来，先前那准备与江辞对着干的气焰顿时消下去了一大半，但她看向江辞时，却是隐隐有点挑衅。
江辞看着她暗含挑衅的眼神，丝毫不为所动，他不置一词，然后就走了，留下沈宴和在一旁准备看热闹的岑树面面相觑。
这是不准备管她了？
很快，她就用事实证明了，不是。
又一次上课看话本被抓住罚站后，沈宴也终于明白了，江辞不阻止她看话本，但仅限于课下，如果是课上看，他还是不会客气。
“哎呦——这东西可真重！”
沈宴搬了一个箱子，吃力地往前走着，随后一个不稳，箱子咣地一声，重重摔到了地上。
“弱鸡。”岑树不满地说，“你一个大男人体力这么差？”
“我——”沈宴没法反驳，她只是扮成了男子，身体可还是女子的身体，体力上与真正的男子之间还是有差距的。
“去去去，那就别看。”沈宴最终没好气道。
“走就走，你快点啊。”岑树一弯腰，深吸一口气，将另一个箱子搬到肩上，扛起来就走，留下沈宴一个人对着箱子束手无策。
只是她没看到的是，江辞正坐在他课间时使用的休息室内，他的桌案正好在窗前，能将沈宴的位置一览无余。
他斜坐在桌前，一手慵懒地撑起头，默然地看着这一切，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本话本，正是沈宴被没收的那本。
他看到，沈宴对着箱子又抬又搬，却始终难以将它抬起，更遑论搬到其他地方。
沈宴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于是挽起袖子，露出一截胳膊，然后拽住箱子的一边，倒退着把箱子拽过去。
江辞看到这一幕，眸色一沉，平静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沈宴露出的那截手臂上，赫然有着一个守宫砂。
而沈宴，对这一切毫无所觉，直到临近散学，她的朋友林寒之特意来找她。
林寒之不是江辞的学生，只是路过相府，想起来沈宴在这里上课，于是顺道过来喊她。
“沈宴，你在这读了一天书了，累不累？”
“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了？”沈宴揶揄道。
“咱们是朋友，好哥们儿之间互相关心不是正常的吗？”林寒之眼睛轱辘一转，又哂笑道，“不过嘛，我这次来找你是因为有好事，京西那边开了个温泉馆，听旁人说起，似乎十分不错，你要不要跟我去那边放松放松？”
“温、温泉？”沈宴的表情一僵，连忙摇头，“不去。”
“为什么？”林寒之疑惑不解，“你在这里坐了一天肯定一身汗，为什么不去洗洗？”
“我回去洗就好。”
“家里的沐房哪有温泉舒服啊，快跟我去吧，还有好几个人也在外面等着你呢！”
林寒之说着，拽住沈宴的胳膊就往外拖，沈宴哪里拗得过他，眼看就要被他拽到门口。
恰在这时，她的身后响起了一阵清咳，让林寒之拉她的手顿了顿，而沈宴也趁着这个间隙挣脱来，揉了揉被拽红的手腕。
他们两人的身后，江辞正现在那里，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林寒之身上：“你是国公大人的嫡子林寒之？”
林寒之点头如捣蒜：“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江辞总有种抬不起头来的感觉，江辞虽然惯常面无表情，但却有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刚刚江辞的那一个眼神，就仿佛把他的一切都看穿了一样。
江辞颔首：“那时国公寿宴上，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呃，那个……”林寒之支支吾吾，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忽然想起来，江辞的年纪似乎也就二十出头，一下子就觉得，他们的距离好像近了些，于是壮着胆子邀请，“江丞相，您一定也累了，要不要与我们一起？”
江辞婉言拒绝：“我不累。还有沈宴。”他把目光移向沈宴，继续道，“她还有课业要做，今天恐怕没法与你同去。”
“你还有课业啊？”林寒之有些失望地看着沈宴。
见此情景他连忙点头，语气故作夸张：“是啊，丞相给我布置了好多课业，要是跟你去了我就做不完了。”
林寒之的表情逐渐变得同情：“好吧好吧，那下次。”然后依依不舍地走了。
林寒之走后，这里就只剩下了沈宴与江辞两个人。
沈宴踌躇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间觉得这气氛有些尴尬。
但内心更多的，还是意外。
江辞压根没给他们布置课业，刚刚那时在给她解围。
我的天，她没有听错吧，刚刚这个万年冰山居然在给她解围？？？
沈宴转过身，恰巧看到江辞的肩上不知何时落上了一片落叶。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靠近江辞，踮起脚尖，为他将肩上的落叶摘了下来。
然后，她很快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连忙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低下了头不敢去看江辞的反应，于是她很完美地错过了江辞耳后的那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江辞也不自然地微微侧过脸，不去直视沈宴。
气氛愈发尴尬了起来，院子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他们两人全都一言不发，好像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打破沉寂一样。
“咳。”江辞又是轻咳一声。
沈宴以为他有话要说，连忙抬起头。
江辞放下抵在唇边的手，对着沈宴道：“我还有公务要忙，便先走了，你也早些回端王府。”
“……啊，哦……”沈宴还以为，江辞要解释刚刚为什么要替她解围的事，见他就这么若无其事的走了，居然还有点失落。
接下来几天一直相安无事，但是沈宴还是隐约察觉出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比如说，她为了想话本的新剧情而在课上走神时，江辞不会再在课上严厉批评她，而是下课时过来提醒；看到她在课上看话本，也不再让她出去罚站，而是只让她抄写课本。
总之一句话，江辞对她的态度，似乎温柔了许多。
沈宴心中疑惑，却也不好去问江辞为什么，尤其是在看到江辞对任何人都一样的那万年冰霜脸的时候，她总会以为这温柔只是她的错觉。
但很快，这郁结就被她抛之脑后了，江辞对她态度能好点，她求之不得。
边关叛乱，江辞的政务开始忙了起来，无奈之下，江辞只得暂停授课，沈宴终于得了几天空闲。
沈宴去找了林寒之。
他们关系素来不错，尤其是，林寒之也跟她一样，喜欢话本子，她的很多话本，都是林寒之帮忙找来的。
林寒之照常给了沈宴一本新话本，左右无事，沈宴就看了起来，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看到一半，就开始皱起眉头，一脸疑惑，还有几分震惊。
“这……这是什么啊？”沈宴扬了扬话本，问林寒之。
“话本啊，还能是什么？”
“可这……我怎么没看懂呢？主角是男的，他的情人，也是男的？？”
林寒之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两个男的……”沈宴继续往后随手翻了几页，看得面红耳赤。
“你不知道吗？”林寒之微微瞪眼，“你都看过这么多话本了，难道没看过‘断袖’？”
“断袖……难道就是两个男的……额……”沈宴大为震惊，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寒之，又看看书，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断袖就是喜欢男人的男人，这本书就是讲的两个断袖之间的爱情喽。”林寒之似乎觉得沈宴的反应很好玩，于是特意补充道。
沈宴想到了别的地方。
江辞作为他们的老师，同时也是年纪轻轻就成为丞相的天才，他们这些学生难免会对江辞有些八卦之心。
他们几乎问遍了江辞的事，而她，现在想起来那些八卦，突然意识到，江辞的各种传言很多，但就是没有一条是关于他的感情方面的，他的身边好像压根就没有比较亲近的同龄女子，就好像他对女人没兴趣一样。
沈宴突然有了个恶趣味的猜测。
她之前以为，江辞只是单纯不近女色，但现在，知道了断袖这种东西，她忽然就有了别样的猜测……
难道，江辞，他也是断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