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早苗等了很久。

    隔天的天城快斗看起来跟平时差不多，但处处回避了她。早苗看得出来是他有意为之，尽管心里焦急，不过她还是会试着像以前一样面对他——除此之外，她依旧忙于备考。天城快斗一直未回应那晚的告白，但又没说会离开。但是与之前不同，他偶尔会跟早苗说起自己以前的事，譬如从小到大接受的是私人教育，又比如小时候出门旅行看见的风景。某个傍晚他透过窗户看向天空，彼时早苗刚听完网课：“今天的云像宝石。”

    “是挺好看的。”早苗顺着他的话向外看，顺便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天城快斗看得出来她没细想他刚才的话，他的叹息微不可闻。

    新知识点和需要背诵的部分令早苗头疼不已，而天城快斗在此之后接连数周的不冷不热也让她心中对于回应的期待逐渐消失——能保持朋友关系就已经是万幸，早苗想。

    但他们现在还算朋友吗？

    早苗想起他不经意间握住的自己的手，又记起月光下的他的笑容，还有深夜时分她睡得迷迷糊糊时脸上的温和触感，她心中的苦涩却久久无法消除，怀揣着复杂情感的她只好将注意力转移至备考的题海中。

    连日的厚云遮蔽了太阳，深秋的风卷起落叶。考试将近，在教材和题海里挣扎了数日后的某天下午，早苗“啪”的一声合上书：“我要去吸食哺乳动物的活力，你去吗！”

    在此之前天城快斗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他在一时的沉默后收敛了惊讶的神情：“可以。”

    一人一幽灵出了门。早苗习惯性地戴上耳机，下楼后直奔地铁站。在她掏出手机确认了需要搭乘的地铁的线路时，她听见了天城快斗的提醒：“去公园不是这条路。”

    公园里偶尔会有流浪动物，天城知道早苗会买猫零食投喂，在之前的几个月里也有陪她一起去。听到他的声音后，早苗轻轻摇头，看向他——今天的她一直保持着轻快的步伐，不仅特意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而且连回答他的语气都带上了回归人类社会的雀跃——她已经很久没出门逛街了。

    “我们去猫咖！”早苗兴致高涨，调出相册界面给天城看她以前去时拍的照片和视频：在猫条的诱惑下几只小猫不再矜持，争先来到早苗的座位前把猫条吃得满脸都是，吃光它之后还喵喵叫着试图索取更多。

    天城快斗的目光变得柔和：“很可爱。”

    “那当然，毕竟是猫猫，”早苗笑了笑，关闭了手机相册，“不过大多数情况下它们不搭理人，除非你手里有猫条。”

    但是你除外，早苗在心里说。

    而天城快斗则是注意到相册内的其它部分：“那个分类名是怎么回事？”

    “哪个？”

    早苗再次点开相册，顺着天城的指向，她看到标为“ZEXAL”的小分类。她在心中爆了句粗口，但面上仍保持镇定：“这个名字怎么了？”

    早苗在短短几十秒内考虑了很多——大到把动画剧情一股脑倒出来之后的他的反应，小到自己不管他而是收起手机什么都不说——最好的结果是他能接受这一切并且不怀疑她别有用心。

    但天城快斗只说：“没什么。”

    尽管他看起来心事重重。

    8

    猫喜欢天城快斗。

    暂且不论在公园投喂流浪猫时那些猫会试图蹭天城快斗的腿，即便到了猫咖里面的猫猫服务员也会朝着天城快斗的方向发出撒娇的声音。没人知道猫为什么看得见作为幽灵的天城，或许正如都市传言中说的一样吧——猫是通灵性的。

    遗憾的是那次天城快斗伸出手想摸它们时，他半透明的手穿了过去。这在早苗看来略带惊悚，但猫喜欢天城快斗，猫不在意这个，它们仍然会对他示好。不过自打那之后，天城快斗不再亲近任何动物，只会飘在早苗身边看着她喂食，这次在猫咖也一样。为了避免其他人的怀疑，他走到了早苗身边。

    “……喝饮料吗？”突然拉进的距离令早苗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脸，在伪装成脸上有点痒后她悄悄松了口气——还好，没红。

    “不用。”天城背对着早苗，他的目光仍然落在猫猫服务员身上，而被观察者正在舔爪子。

    “那算了。”

    早苗说完这话，没再理他。仿佛星空般的蝶豆花冷饮里只剩下冰块，她浏览菜单之后又点了一杯同样的饮品。咬碎冰块是早苗在某种意义上的解压方式，不过对于此时的她而言更像是等待第二杯期间的消遣。

    “说起来，”早苗握着一小把鸡肉冻干喂猫，她的手擦过天城快斗的风衣下摆，“之前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提问者的意思再明确不过，而被提问者也一直记得，灰蓝的眸子看向了她：“先说说相册的事吧。”

    “行，”早苗斟酌着语言，“有人把你和你朋友的事做成了动画，标题里带‘ZEXAL’。”

    “让我看看。”

    鸡肉冻干被猫吃完了，早苗拍拍手拿出手机：“很长，你看哪一集？”

    “有我登场的部分。”

    挑挑拣拣不如直接点开，早苗平静地开始播放第13集。今天是工作日，猫咖内的客人不多，于是早苗调小了视频声音放出来。天城快斗看到了动画中的自己，下意识皱起眉：“这个视频是从哪儿来的。”

    早苗直接报了动画版权归属公司，她本来就没有隐瞒的打算，在天城快斗后续的追问中，她根据自己的了解说了说相关信息。没有中止播放的视频随着进度条的推进播到了天城快斗使用光子手抽出落败决斗者的灵魂，飘着的幽灵暗下了神色：“……再给我看看其它部分。”

    早苗点了点头，继续播放其它集数。一个下午的时光很快过去，天城快斗大致看完了有自己登场的部分，这期间他和早苗基本没有任何交流，而在视频播放完月球决斗之后，天城快斗才开了口：“你早就知道了。”

    “……嗯，”早苗抬头看向天城快斗，他的眼中除了不容置疑的肯定外还带上了隐约的复杂，“但我觉得你不想说也无所谓。”

    天城快斗还想说些什么，不过早苗打断了他：“你有考虑过怎么回去吗？”

    “有，”幽灵移开了视线，他在深夜进行过各种尝试，“但是试了很多次，都没用。”

    紧接着他又说：“我打算去你说的那家动画制作公司看看，有地图么。”

    “那里离这里很远。”早苗打开浏览器搜索关键词，随后给天城快斗看：距离有上千公里。天城快斗沉默。

    “要不我试试给官方推特留言，”早苗想了想，又给天城解释了一下，“是一种社交网站，不知道你们那边有没有。”

    “……行。”

    此后他们又讨论了其他相关的事，不过直到夜幕降临，“关于天城快斗如何回心园市”这个话题还是不了了之。在早苗离开猫咖前，天城快斗提起了之前说的事，不过他勾起了一抹笑：“我还以为你默认了我们在交往。”

    早苗揉搓猫猫脑袋的手停顿了片刻，猫从她的面前离开了：“我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天城快斗叹气，俯身吻了她。早苗怔住，这个吻就像蜻蜓点水般掠过，随后她听见天城快斗说：“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去，不过……请多关照。”

    早苗的手触上自己的唇，后知后觉地红了脸：“……请多关照。”

    9

    即便是互相确认完关系，在早苗的一天里，她的绝大部分时间都分配在考试教材和对应的练习中，除了例行的傍晚散步和必要的外出采购之外，她的日常生活与之前相比没有多少变化。而天城快斗则是更多地外出探索周围，有时过了好几天才会回来——他在先前的几个月里也有这样，早苗对此并不在意。

    “我找不到你们这边的卡店，”某次外出回归后，天城快斗看向早苗，“最近有空么？”

    早苗打开手机地图搜了搜：“最近的卡店要搭五站地铁才能到，出地铁口后还要走一公里。”

    “在哪个方位？”天城快斗扫了一眼，而后看向墙上的市内地图，上面标注了他和早苗的暂住地位置和早苗帮拿不了笔的他写上的周围设施。

    “嗯……这边，”早苗顺手拿起桌上的笔指过去，“太远了，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最近新出的盒有银河眼。”

    天城快斗沉吟片刻，目光落在门口鞋架附近，那里有早苗先前在网上预订的卡盒：“不用。是PHOTON HYPERNOVA对吧，你买的那盒还没拆。”

    “呃……忙忘了。”早苗目移，拿上剪刀快步走去门边：“很久没开盒了，不知道运气怎么样。”

    她随意地撕掉封住开口的透明胶，土色的外包装下是裹着泡泡纸的卡盒。层层包裹的泡泡纸隐约透出怒吼着的红色银河眼，剪刀在这时派上了用场。早苗拆开卡盒外包装，天城快斗一旁看着她的动作：“超银河眼光子龙皇……吗。”

    他还记得前段时间早苗给他看的、这张卡的效果，还有包括这张卡在内的其它卡。思考中的他没注意到早苗放下了剪刀：“天城，过来一下？”

    过了半晌，天城快斗才点头，而后飘过来的他被早苗抱了个满怀：“蹭一下真正的银河眼使的运气，希望能开到想要的卡——”

    天城快斗隐约嗅到了柠檬的青涩气息，他怀里的早苗蹭了蹭他的胸口，抬起头望向他：“拜托了，快斗大人！”

    “……没问题。”

    他灰色的眸子中倒映着她的身影，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她以名字相称。于是他搂住了她，轻吻她的额头。感受到前额的温热，早苗闭上眼，不自觉收紧了抱着天城的手。

    “有股薄荷的味道。”早苗轻吸了一下，她原本以为天城快斗身上什么味都没有。

    “会吗？”

    早苗感觉得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头顶，但她没有抬头：“嗯。”

    在此之后他们又拥抱了一会儿，早苗埋在天城快斗怀里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才放开他。或许是银河眼使的运气加持，早苗在红利包里开出了红碎的超银河眼光子龙皇，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罕贵度，迅速给它套上了卡膜。随后她面对五张银河栗子球陷入沉思：“……我被银河眼选中了？”

    “它们喜欢你。”天城快斗忍俊不禁。

    “现在我也是银河眼使了，”早苗打开卡册，将这几张银河栗子球全都塞了进去，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抽出来一张放在茶几上，“这张给你，真正的银河眼使不能没有银河栗子球。”

    “你说得对。”见早苗言之凿凿，天城快斗开始浏览这张卡的效果。看起来可以加入构筑里，他想，不过他没有抬手拿银河栗子球：“就放在这里吧。”

    “嗯，”早苗随手撩起挡住眼的碎发，“说起来，我之前也有组过银河眼，要不要看我决斗？”

    天城快斗应下了这句话，而后面对她的十八手银河眼陷入沉默。此时的早苗已经连输两场，手卡早就亏空了，而命运的一抽抽中了银河骑士。

    “……这是你自己构筑的卡组？”

    早苗目移，但是默认了他的话。

    “别打了，开卡组构筑界面让我看看。”天城快斗头疼不已。

    ——在此之后，早苗获得了不定时的卡组构筑补课。

    10

    “……阳斗？”

    “啊？”

    与期待中的家人的身影截然不同，天城快斗只看到了早苗满脸的茫然——直到被推倒在沙发里之前她都是懵的，她原本只是用变声器跟网友开玩笑，在她按下播放键之后，原本在看着地图的天城快斗立刻转头看向她。柔软的垫子陷了进去，她轻推了一把天城快斗：“等等……”

    “不是做那种事，”天城快斗注视着早苗，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中流露出悲伤，“让我抱抱你。”

    早苗怔住，随后点头，她不该轻信青春期时看过的一大堆言情小说。得到她的同意后，天城快斗俯下身，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力气，抱住早苗的手臂微微颤抖。过了许久他才开口：“我想家了。”

    早苗听得出来天城快斗话语里的苦涩，但她不会安慰人，只好抬手抚上他的后脑勺，将他往自己的怀里摁，而后又拍了拍他的背，一句话都没说。天城快斗闭上了眼，任由她这样笨拙地安抚自己。早苗的年龄也没多大，但她在天城快斗这个年纪时体会过离家远走上学的辛苦，将心比心之下，她原以为天城会落泪，然而他只是声音略带哽咽：

    “我的弟弟一直身体不行，最近才治好。刚才我还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跟我玩捉迷藏，但他不在这里。”

    “……也许应该说，还好他不在，”天城快斗停顿了片刻，“抱歉，刚才的声音太像了，我没反应过来。”

    “……一定可以回家的，”早苗在沉默之后只说出了这句话，随后她吻向他，“现在还早，去公园吗？”

    她的恋人回应了她的吻，点了点头。

    11

    简单地放松了心情之后依旧是一天又一天的备考，早苗几乎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反复巩固知识点，临近饭点才会从卧室里探头出来问天城快斗要不要一起吃点什么。饭点后早苗像平时一样缩回自己的房间，天城快斗看着她：“注意休息。”

    “知道，我不是小孩。”早苗随口应下，掩上了房间的门。

    这时的早苗在休息时间里与前段时间不同，直接打开了电脑中的决斗平台——这是她还在学校时就养成的习惯，为缓解压力反而只在考试前夕不知疲倦地一场接一场决斗。多年前的魂向卡组构筑只能让早苗打娱乐向随机匹配，以前她还能凭借卡组的副轴赢上几次，可今天她的运气实在不行，遇到的都是接近现环境构筑的对手。连输五场比赛局后，早苗发泄般地切换成保存在本地的天城快斗的卡组继续——他的银河眼构筑总比她一时兴起乱组的好。

    换了卡组后她的运气实在不错，在接下去的随机匹配里赢了两局。尽管偶尔渣操，但早苗回忆着刚才决斗时的对局，按下了录像保存键，而后又打开先前天城快斗指挥早苗操作的决斗录像。早苗无数次腹诽过这样代替他操作的自己像极了杰克和卡莉，但天城快斗不愧是真正的银河眼使，卡组构筑水平比起早苗高到了不知道哪里去，在更久之前的决斗对局里他总能以出其不意的操作拿到这些决斗的胜利。早苗知道她跟天城快斗在决斗方面的差距不止在构筑思路——她永远记得天城看见她拿着十八手银河眼拍出两张圣杯A和一张手札断杀时的一脸复杂，更不会忘他在了解了一部分没见过的卡牌效果看着她曾经组过的星圣先史遗产陷入沉默。但与之相对地，她也会一直记得天城快斗指挥她决斗时三光子龙两残光龙的“完美”起手，还有用光手牌资源后的决定性抽卡时与光子龙的羁绊。

    银河眼很帅，但卡手。

    这一定是程序的错，早苗记得自己当时这么说，还找出了珍藏多年的网络图片来安慰他：起手三张星球改造和卡组里唯二的场地魔法。而天城快斗则是继续改良卡组结构，不过微微向下弯的嘴角掩盖不住他的笑意。

    一丝灵感闪过早苗的脑海，她关掉了决斗平台，拿起书桌上的卡组离开房间。

    “天城，”尽管他们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变得熟悉，但她还是不好意思在平时直呼他的名字，“你试试能不能摸到卡？”

    天城快斗还在看早苗给他播放的新闻台，听见她的话，他从沙发上飘起：“你可以叫我快斗。”

    天城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伸出手触碰早苗从卡组里抽出的一张魔陷。他的手没有穿过卡，反而捏住了它。确认天城快斗拿稳后，早苗松开了手。半透明的天城拿着实卡飘在空中，他将卡翻转，移至自己面前：“激流葬？”

    “随手抽出来的，”早苗耸肩，“能碰到就好，我去按着你现在的构筑收卡，到时我们可以面对面决斗。”

    “不必了，”天城看向还在播报新闻的电视，“我有种预感，自己很快就会回去了。”

    早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问他两个人的以后，但她开不了口。于是她只是简单应了一句就回了房间，不过还是在各类交易平台上下单了他的卡组所需的卡。

    她很期待能跟天城快斗决斗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