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2 章

    在太子和林宣的督查下,锦州的人办事极利索,五天内就找到了秘密库房和账本。那账本看着挑不出错,林宣就让人将账本送到了江南秦家。不久后,一个诸多圈点的账本送到了上京。加之一些证词,赵扬的行径很快被揭露出来。

    这几年,齐壁贩卖铜铁给永州,攫取了大量钱财。一部分用于挥霍,另一部分则送给了江湖中的秘密门派。据送钱的人说,那门派中人的颈间纹着一只形如凤凰的飞鸟。

    事到如今,这个名叫“飞鸟门”的江湖门派才真正进入朝廷的视野。

    朝野上下,震惊不已。江湖门派众多,恩怨繁杂,又难以教化。因此对于其间争斗,朝廷一直秉持民不告官不究的态度。江湖也无人告官,那和打架输了找爹妈有什么区别?大家向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而朝中也无人愿意和他们有瓜葛。因为江湖力量和谋逆之间往往有种微妙的界限。任何人只能忠于皇上,不可养兵,而江湖组织的确好用,是极好的兵,也是最靠近谋逆的界限。

    没有人想到,齐壁居然和江湖门派勾连。对于齐壁的讨伐之声甚嚣尘上,甚至有人嚷嚷着要杀了齐家的所有孩子,最后被太子殿下以蓄意霍乱之名平息。

    当太子准备派兵讨伐飞鸟门时,皇上却罕见地阻止了。他没有说明原因,而是去了一趟淑贵妃的宫里。

    或许是顾念着少时的情意,在赵扬入狱后,皇上没有降淑贵妃的位分,只是再没去过她的宫里,而是天天陪着皇后。

    而今的淑贵妃素面朝天,没有任何装饰。她长发及腰,一袭白裙,静静地倚在窗边,看着高高的天空,白云,可视线却飘忽的仿佛抓不住。

    “贵妃娘娘,陛下来了。”有丫鬟提醒道。

    淑贵妃懒懒地站起,虚虚地对着皇上福身行礼,而后继续坐下看着天空出神。

    丫鬟搬来凳子,皇上在她身边坐下,“之前觉得你柔顺得让人生疏,如今你真的生疏,朕反倒觉得像是你了。”

    淑贵妃没有接话,也没有看他,十分平静地道:“陛下想要问什么?”

    皇上轻笑,“朕以为你会给淮王求情。可这十多天过去,也不见你来。”

    淑贵妃没有回答。

    皇上继续道:“好,朕且问你,江慧的颈间有没有飞鸟纹饰?当年你与她同睡一屋,你定然是知道的。”

    淑贵妃默然了一阵,终道:“陛下不是猜出来了么?”

    “原来如此……”皇上长叹道:“当年我们遇到江慧,她说自己无牵无挂,没有父母,可那身功夫和洒脱之气,令我怀疑是江湖中人。后来,她又道回老家办事,再回来便坚定地要嫁给宋长信。我从未问过她到底来自何处,是哪个门派,却记着她的衣领总是比常人高,遮住了颈间。我曾以为那是伤疤,如今想来,是飞鸟门的纹饰。”

    可她逃离了飞鸟门,最后却被困在宫中,何其可笑。淑贵妃没有说出这句话。她已经和皇上吵了十多年,不想再吵了。她觉得疲惫,从未有过的疲惫。

    “淮王亲卫南风的剑上有飞鸟纹,这足以证明赵扬知道飞鸟门的存在。而今若说齐壁与飞鸟门有勾结,不如说是淮王与飞鸟门有勾结。因为他的母亲就是飞鸟门的人。那么淑贵妃你,到底知道多少?”

    感到皇上的质问,淑贵妃并不觉得难过,她只是替江慧不值,“臣妾不知南风何人。飞鸟门一事,是近日听到宫中流言才知晓。臣妾这才想起当年江慧颈间的纹饰,意识她原来是飞鸟门的人。如果臣妾早知淮王和飞鸟门的人混在一起,是拼死也要阻止他的。”

    皇上道:“所以你后悔帮了淮王?”

    淑贵妃道:“事情做了,没什么悔不悔的。若说后悔,”她忽地垂下眼皮,低低地道:“妾最后悔当初给江慧写那封信,邀她进宫,后悔让陛下再见到她,甚至后悔那年自作主张要去那家酒馆用饭。”

    是陛下害了她,也是我害了她,我们都是罪人。

    入夜时,天牢的角落响起了一阵嘲弄声,是来自于看守的狱卒。这里关押着近几年风头无两的淮王殿下。可是忽然间,从前死去的太子殿下回来了,皇上还将禁军的指挥权交给了他。

    禁军,保卫皇城,效命皇帝。将禁军的指挥权交给某个皇子,可是从来没有的事。这意味着,皇上将自己的性命也交到了太子手上。

    因此,这里的的淮王殿下变成了一个笑柄。

    渐渐地,那些狱卒都睡去了。赵扬闻出了空气中安神香的味道,知道是有人来找他了,于是理了理衣裳,抬眼看去,是宋清裹着斗篷站在他面前。

    赵扬低笑道:“竟然是你?”

    宋清道:“不然殿下以为是谁?碧美人?”

    赵扬心中有股奇怪的感受,说不清是希冀还是遗憾,“你知道我最喜欢你。”

    宋清问他道:“殿下为什么喜欢我?论才学,我不如林瑶和华姐姐。论美貌,我也不算上等。论善解人意,我比不上碧美人。殿下何以如此执着?”

    赵扬想了想,却没得出答案。他认真地道:“我不知道。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觉得喜欢你,没有理由,就好像是命中注定一样。”

    果然是言情的设定。

    宋清叹息道:“可你知道吗?你也错过了真正喜欢你的人。”

    赵扬愣了愣,声音有些僵硬,“你什么意思?”

    宋清道:“三天前,碧美人想要来找你,被人杀了。”

    赵扬忽地心头一震,像是一块大石头压了上去,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由捂住心口,哑声道:“谁做的?”

    宋清道:“她的身上被人刺了一行字,写得是……行刺圣上之恩,多谢殿下。”

    赵扬狠狠按着胸口,心中如刀绞一般剧痛无比,咬牙道:“是赵擎……”

    宋清道:“你给他扣上行刺陛下的罪名,害他回不来,他就杀了碧美人。这……”

    “算什么本事?”赵扬吼道:“杀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有胆子就杀回上京冲我来,躲在外面算什么本事?!阿碧什么都没做,他凭什么?!凭什么?!”

    宋清冷冷地看着赵扬,“看,你果然是喜欢她的。”

    赵扬怔住,忽地又摇摇头,忙道:“不,我没有,我只喜欢你。你要信我。”

    宋清叹口气,道:“罢了,不与你说这些了。我再问你旁的事。江姑娘是个好女子,不该含恨而终。虽然你不算好人,可你既然是她的儿子,我也不愿你落到这个境地。只是,我想问你一句,你那日说的坐上那个皇位,是要为自己的母亲尽一份心,为了报复伤害他的人,这件事,是不是真的?”

    宋清,果真还是没变。无论是谁,无论怎样伤害过她,只要那人心中仍有保有一丝善念,宋清都愿意去帮他。她的关心充盈着他的心口,努力压制着阿碧之死的痛苦。这一刻,他没有认真思量宋清的话,而是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道:“当然,所以你一定要帮我。我母亲,她是那么好的人,她如此爱我,你要看着我在这里耗尽生命吗?”

    宋清微微一笑,“当然不会。”

    可那笑容是那样嘲讽,完全不是一个善良的宋清该有的。猛然间,他意识到了什么,心中生出一片深深的绝望。

    “你竟然有如此心计……”深沉的声音从夜色中传来,烛光中映出了一片金黄色的衣角。

    赵扬浑身像浸入冰水中一样冷,怒不可遏地扑到牢门边,大吼着道:“宋清,你居然敢骗我!”

    说着,他又跪下来,朝着皇上连连叩头,“父皇,我不是这么想的,我只是为了让宋清帮我,所以骗了她。您待我那样好,我怎么会有报复的心思?”

    皇上冷冷道:“那朕对你母亲做的事,你就一点不恨朕?”

    赵扬道:“不恨,当然不恨。儿臣都没有见过江姑娘,怎么会恨?儿臣心中只有父皇,绝不会伤害父皇。”

    “赵扬啊,”皇上失望地道:“你这里,真是一句实话也没有。朕不会杀你,可也不会放了你,你就在这里待到死吧。”说罢便决然转身离去,任凭赵扬如何求情也岿然不动。

    等皇上的身影彻底消失,赵扬自知满盘落空,忽地换了副模样,眯着眼睛冷冷道:“你竟然如此狠心。我母亲那样惨,可你却对她没有丝毫怜悯。”

    宋清道:“我怜悯她,却不怜悯你。你根本不是为了她复仇,你只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就在刚刚,你还妄图用我对她的怜悯来救你。可是赵扬,江姑娘她不会愿意这样的。她若知道自己悲惨的过去被你用作成为皇子,成为登上帝位的垫脚石,只怕是死不瞑目。”

    赵扬不为所动,讽笑道:“她已经死了。用她的死,铺我的路,不是很好吗?”

    宋清道:“即便你知道她曾经一心想要逃离飞鸟门?”

    赵扬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宋清。

    宋清道:“江慧,飞鸟门前任门主之幼女,十五岁时偷偷离开飞鸟门四处流浪,十八岁时甘愿受刑,换来自由。淮王殿下,你想知道她是怎么自由的吗?”

    赵扬松开手,转过身道:“我对这些没兴趣。”

    宋清道:“她剜去颈间的飞鸟纹,用毒药废去一身武力,钉子钉穿了她的琵琶骨。若非前任门主实在不忍,她早已死在那里。若非功力散去,她怎会被困在宫里?这些事,淮王殿下,我不信你不知。可你依然选择和飞鸟门合作,只为了给你的野心铺路。你根本不配做江慧的儿子,不配淑贵妃为了你曲意逢迎。”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