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0 章

    时隔多日,赵扬再一次等来了他的机会。他换上新做好的朝服,愉悦地系好腰间的佩带,嘴角止不住地弯着。

    然而,陛下并未出现,那道圣旨也没有被带来。众位大臣等了一刻又一刻,所得到的消息是陛下仍在御书房。至于何时上朝,并未言明。

    随着时辰一点点地过去,天光大亮。金色的阳光涌进大殿,将龙椅都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雾。这明媚的日头,是吉兆。这合该是宣布储君的时刻,是他要接受众臣朝拜的时刻。但是,那马上就要属于他的位子,此刻却空空如也。

    他终于生出了一丝焦躁,准备让小太监再去问。

    正要开口时,父皇的贴身太监带来了消息。他笑着向众臣道:“诸位大人,陛下身体不适,是以早朝先撤了,命诸位先行离开。”

    众臣心中如明镜一般。这所谓的身体不适十有八九是借口,不然为何不一开始就撤了早朝?可他们也不敢多问。仅中书令和韩国公去找太监打探消息,也是一无所获,于是唯有听命跟着人流往外走。

    赵扬没走,等到大殿空了才往太监处走去。那太监一直在那里静静站着,似乎就是在等他。

    “大监?”

    这是父皇的贴身太监,内宦之首,因此赵扬同他说话也带着几分敬意。对方微微一笑,弯腰对赵扬道:“殿下,陛下正要找您,随老奴走吧。”

    “好。”赵扬跟着往里走,渐渐却发现不是寝殿的方向,而是御书房。思及今日异常,赵扬心生不安,问道:“敢问大监,父皇在御书房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么?”

    太监恭敬地道:“殿下折煞老奴了,陛下的事,我等卑微之人怎可知晓?”

    态度恭谨,说话滴水不漏。赵扬心中不悦却也佩服。即便这几年自己风头无两,对方也没有露出一丝要依附的苗头。不愧是跟了父皇这么多年的人。

    御书房内,只有父皇一人。他坐在案后,脸色沉沉的,寒气逼人。地上一片狼藉,碎瓷满地,墨汁四溅,淹着一柄剑,一把刀,一些铜币和铜铁块,以及一个卷轴。

    那是要封他为太子的圣旨!

    那是永州的私铸铜币!

    赵扬心中猛地一震,迅速明白过来。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蔓延至四肢和肺腑,最后到达骨头,浸得他透不过气来。

    锦州那边,瞒得很死,到底是谁告诉父皇的?

    齐惠……一定是他,只有他去过锦州。可是明明锦州一直有人盯着他,库房那里也不曾看到他的身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无人相助,如何做得来这查案的事?

    他暗暗攥紧手中的拳头,越想越觉得无比愤恨。下面人真是一堆蠢货,竟让一个老头找到对付他的证据!自从南风残废后,手底下的人用着是越来越不顺手了。

    纵然内心惊涛骇浪,赵扬仍维持面色镇静,躬身行礼,“父皇。”

    “跪下。”

    “是。”赵扬缓缓跪了下来,无视地上那一片碎瓷,直直抵了上去。瓷片划破了他的腿,鲜血汩汩冒出,像极了那日他挡在皇上面前的样子。

    皇上扫了一眼,却不再感到动容,木然地走来,蹲下凝视着他的眼睛,“齐壁卖铜铁给永州,你是否知晓此事?”

    赵扬心中大骇,未料到父皇竟然如此直接地质问他,怕是已经有了十足的证据。可他必须保持冷静,佯装骇然的模样道:“竟有此事?!儿臣不知。”

    皇上面若冰霜,“派去锦州的人是你举荐,很听你的话,你如何不知?”

    赵扬急道:“将在外,军命亦有所不受。儿臣不在锦州,不能事事洞察,是儿臣的错。”

    皇上冷笑道:“你倒是很会避重就轻。”

    赵扬静静地看着皇上,大胆地道:“敢问父皇,是齐惠带来的消息么?儿臣听说他此前离京去往锦州料理生意。”

    皇上道:“齐惠与你无冤无仇,难道会诬陷你?”

    赵扬道:“齐先生不会。可齐先生一介文人,去查铜铁这等机要之事,一定有人相帮,儿臣想知道那个人是谁?”

    皇上忽然被点醒。

    查案,又涉及铜铁,单凭齐惠一人困难重重,必有一个武力极好的人相帮。还有那个在铁矿交易的晚上远远看到来人的,也应该不是齐惠,而是帮他的那个人。

    难道自己真冤枉了赵扬?

    思及此处,他脸上的寒意褪去一些,转头对书架后的人道:“齐惠。”

    “是。”齐惠慢慢从书架后走出。他将赵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此人心机如此深,已身陷其中还能够拉别人下水。

    可他不能说出乌承年。身为禁军将军,心中大恸告假休养无过,可私自离京却有联络外兵嫌隙,是大罪。他跪在地上,叩头道:“无人相帮,不过是臣身边的护卫听令行事,陛下可派人去锦州一查可知。”

    那铜铁是要卖给南安王的,查探说是刀尖斡旋也不为过,区区一介护卫如何能应付?皇上到底是经过多年朝中斗争的,立即意识到齐惠是在保护某个人,脸色倏然一变,冷声道:“齐惠,说实话。欺骗君王,是大过。”

    齐惠面不改色,依旧道:“的确无人相帮,是臣命护卫所为。”

    赵扬忽然问道:“那敢问齐先生,这柄剑和这把刀是谁的?哪里找来的?”

    皇上面色一滞。是了,军士的武器,齐惠一个垂暮之人,又是文人,如何能得到?

    齐惠道:“这是永州一名百夫长的铁剑,一名校尉所用的短刀。二人醉酒后,臣无意中发现与锦州之铁成色相同,于是顺手牵羊。因其醉得不省人事,不曾发觉。”

    赵扬讽笑道:“齐先生,那可是军中之人。百夫长还勉强说得过去,可堂堂校尉,在外醉得不省人事?你这个借口未免太牵强了些。”

    齐惠面色微僵,看向赵扬道:“那些证据都是事实。”

    赵扬道:“来路不明,如何为证据?”

    皇上失去了耐心,冷冷对齐惠道:“说清楚,不然朕要按律审问了。”

    按律,无非是下狱和用刑。他垂暮之年,经不起这种折磨,只怕真要死在里面。可是,他也不能连累乌承年。乌将军可以死,可以死在敌军的剑下,却不能因诬陷死在牢狱里。

    齐惠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道:“回陛下,的确无人相帮。证据皆是事实。”

    皇上亦闭上了眼睛,铁青着脸道:“来人……”

    “陛下。”太监走了进来,“乌将军前来求见。”

    皇上紧紧皱眉,对乌承年的突然出现感到十分不快。因为齐珠华的死,乌承年心痛无比,副将替他告了假在家休养。这一休便是数月。他最看不起这种被情所困的人。如今自己身体不适,早朝被撤的消息传开,乌承年不会不知道,却偏偏赶着这样的时候跑到他面前来。

    皇上道:“他有什么事?”

    太监道:“陛下,乌将军说林世子回来了,要进国公府去,守门的人不许,彼此起了冲突,结果后来遭受骁骑营围攻,差点死了。”

    赵扬眼皮一跳,这帮蠢货!

    林宣回来了?皇上心中嘲讽,敢跑这么久,到最后还不是得回来。然而在听到骁骑营围攻时,他的脸色刷地沉了下来,“骁骑营怎么回事?”

    说罢,他看向赵扬,心里一惊,难道骁骑营现在已经在听赵扬的话了?赵扬可是一向厌恶林宣和国公府的,借着这个时机趁乱伤了林宣和国公府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赵扬立即察觉到了皇上的怀疑,连忙道:“父皇,跟儿臣无关。”

    皇上嫌恶地道:“有关还是无关,不是一张嘴就能说清的。”他吩咐太监道:“叫他进来。”

    “是。”太监领命,很快将乌承年带了进来。

    乌承年跪在地上,道:“陛下,臣因郡主之死告假数月,未能履职,甘受陛下责罚。”

    皇上道:“责罚少不了你的,先说说林宣的事。”

    乌承年道:“是,陛下。臣今晨心定,决定回禁军做事,不料刚进宫门就碰见骁骑营的都尉,带着百来号人浩浩荡荡地往什么地方赶。臣一问方知是林世子回京,要进国公府,守门的人不让,于是起了冲突。可这说到底也是国公府的事,要处理也该是巡防营和京兆府的事,和骁骑营无关。臣觉得奇怪,又见他们个个带着兵器,林世子一定是打不过的,万一伤了人见了血,可就不好收场了。西平王无妻无子,林家血脉尽系于林世子一身,若他出了差池,西平王那边怕是要伤心。”

    这话正中陛下的担忧。他囚禁林家,却不动他们性命,为的就是要林郁忠心。如今骁骑营竟然百来号人去围攻林宣一人,若是林宣出了什么差池,林郁的心怕是就不定了,此后打南安王也不会竭尽全力。而且,正如乌承年所说,林宣和守卫冲突,关骁骑营什么事?这骁骑营如今竟然变成淮王的私家军不成?

    这样大权旁落的愤怒甚至比林郁动摇还要让他难以忍受。气急之下,他狠狠踹向赵扬,大怒道:“很好,如今骁骑营竟是你的天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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