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9 章

    不知过了多久,宋清的心里彻底踏实了,整个人清醒过来,忙对林宣道:“齐国公府。”

    林宣道:“你放心,都安排好了。齐先生已经进宫,乌承年也回了禁军,他们都好好的。”

    宋清道:“你派人跟着他们?”

    林宣道:“不是我,是我们。”

    宋清道:“你们?是……”

    林宣道:“太子殿下,他还活着。”

    “什么?”宋清惊呼出声,不可置信地道:“殿下还活着?”

    原来,太子当初在西南调停部族冲突时,遇到刺杀,却并没有死。当地有人救了他,帮他换了容貌。为掩人耳目,用一个罪人的尸体代替了他,在大火中和整栋楼一起化为灰烬。尸体旁有烧得焦黑的太子玉佩,龙彦等人又大哭不止,因此前来朝廷的人便误以为是太子报了上去。

    而太子失去这个光环,换了样貌,以平民身份在西南生活,如此才平平安安活到至今。也正是因为平民身份,他才真正开始了解这些陌生的部族。他曾以为,这些部族彼此之间,以及与汉人之间斗争频发,冲突不止,是因其民风强悍所致。沉疴之症,西南官员无能为力。然而当他深入部族之中,才发现西南官员并非软弱的羔羊。

    那些被派到西南的势微之人多年在此,并非受苦,而是享乐,早已变成他们曾经最厌恶的贪官酷吏,做起了高高在上的土皇帝。征收苛税,草菅人命,无论是部族,还是汉人,都沦为他们攫取钱财和享乐的工具,当地百姓怨声载道。那些能够保有本心而不被侵染的少数人,却落得魂归故里的下场。死去的人,都算在都在部族纷争的头上,可细细查探案情,又是疑点颇多。

    生平第一次,他作为一个平凡的百姓在生活。从前做皇子,虽不受父皇重视,可吃穿不愁,到处都有人伺候。可如今,一切都要自己来。他自己种菜,自己洗衣,又给人家做活赚银子。疲惫不堪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恢复太子身份,可他只要一记起那晚刺杀的情景,就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救他的人告诉他,刺客来自江湖。西南鲜有江湖人,来此皆是接了生意的。太子身份,招来杀机。可成了一介平民,没有人再想要他的性命。

    渐渐地,他因做事谨慎,又通诗书,被招揽进其中一个部族做起了教书先生,还帮着他们解决了几次朝廷的为难。等林宣认出他时,他已是“若水族那个很好的汉文先生了。”

    堂堂太子殿下,竟做到如此。宋清心中感慨万千。可她也不由发出疑问,“那个救太子殿下的人是谁?能换人的相貌,又能认出刺客是江湖之人,恐怕他也来自江湖吧?难道他是飞鸟门的人?”

    林宣道:“十有八九。他没有表明身份,但依殿下的描述,我怀疑他可能是飞鸟门那位早已死去的二统领。”

    宋清道:“传说中因为旁的门派刺杀而死无全尸的二统领?”

    林宣道:“不错。善用毒,善易容,武功高深,江湖里没有几个人。他因一饭之恩救了殿下,可惜却不愿跟着殿下。他说,前半生为人所困,后半生只想要自由。”

    宋清叹道:“想来也是个性情中人。”

    他们回了林国公府。看守府门的是赵扬的人,看见林宣蓦然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位刚放了烟报信就被林宣扭断了胳膊。

    “我等是奉了皇命在此,世子如此是要抗旨吗?”其余几位纷纷举起长枪对准了林宣。

    林宣冷声道:“皇命是林宣一日不回,禁足一日不解,如今我回来了,你们还要拦着?”

    “既如此,那世子便请了圣旨再回来解禁吧。”

    闻言,林宣抬脚飞踢过去,将说话的人踹到了地上,满口鲜血。分别数月,他壮了许多,功夫也见长,只是这脾气依然不是好惹的。

    “世子这是要谋反吗?”另外一人高声道,明摆着是要将这顶帽子给国公府扣上。

    林宣眯了眼睛,双拳紧握,毫不客气地冲对方砸了过去。那守卫也拎着长枪就往林宣身上刺。

    宋清吓得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时,那人的长枪摔在地上,而他也被林宣掐住了脖子抵在门上。

    渐渐地,有很多人冲了过来,皆身着军服,似乎是骁骑营的人。林宣拎起那守卫就朝人堆中扔去,瞬间在人群中砸出一个坑来。

    眼看着局势越来越混乱,宋清拉着林宣,小声道:“算了,别真出乱子,咱们还是先去请圣旨。”

    林宣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无妨,看好戏。”

    说罢,只听得一阵滚滚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定睛看去,领头的竟是乌承年。他骑马飞跃至骁骑营的最前头,阻了对方的去路,劈头盖脸地骂道:“骁骑营是淮王殿下管辖,可难道如今真的效命于殿下了么?”

    骁骑营都尉白了脸,不悦地道:“我等并无此意,将军慎言。陛下不曾下圣旨解禁令,我等便有职责护卫国公府,任何人不得进出,包括世子。”

    乌承年冷声质问道:“包括围攻世子?本将军奉劝你一句,别做了别人手里的刀。陛下追究起来,殿下无惧,可你呢?恐怕要被弃车保帅了。陛下最恨二心之人。你要摇旗呐喊,等到那位真坐上那个位子,也不迟。可现在有人回来了,一切尚未可知。”

    僵持许久,那都尉终是作罢,拱手抱拳,对林宣道:“冒犯了。”

    待骁骑营走后,林宣对乌承年道:“多谢将军。”

    乌承年翻身下马,“世子言重,保皇城安宁,亦是我等分内之事。”

    乌承年走后,宋清问林宣,“乌将军是你找来的么?否则他为何来得这样巧?”

    林宣摸着她的头发,温声道:“不错。正巧我也认识骁骑营的人,顺便鼓动他们来此围攻我好去邀功。有人一向喜欢玩弄人,我就让他看看这些人的忠心。”

    推开大门,院子里半个人也没有,都是冷冷清清。又往里走,穿过三道院门,才看见一个丫鬟提着食盒从厨房出来。

    她一眼就认出了林宣,当下人都傻了,食盒差点掉在地上。宋清忙接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国公爷和太子妃在哪里?”

    “世子,世子回来了!世子回来了!”丫鬟激动地朝后院跑去,根本没有听见宋清的话。

    他们朝着后院走,拐过一道角门后不见了丫鬟的身影。林宣找了经过的小厮正要问,却听见一声苍老的声音,“宣儿?”

    是林国公。他已生了白发,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宣,嘴唇微微抖动,眼里蓄满了泪水,“宣儿。”

    林宣瞬间红了眼眶,滴下眼泪。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行至林国公身前,叩头道:“父亲,是孩儿,回来晚了。”

    林国公声音沙哑,不住地点头,流着泪笑,“好,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快起来让为父看看。”

    林宣起身,用袖子抹了眼泪。林国公摸着他的胳膊,“长壮实了。”又盯着他的脖颈皱眉道:“怎么还受伤了?”

    林宣道:“不碍事。”

    很快,林瑶也在丫鬟的陪同下赶来了。那时,她躺在床上,满身是血的模样还清晰地印刻在宋清的脑海中。幸好,现在的她气色好了许多。尽管眉眼间满是忧愁,可到底再无性命之忧。

    “阿姐。”林宣急忙握住她的胳膊,“太子还活着,已经回来了。”

    “太子他……”林瑶眼中闪着热切的光,激动的话也说不出来。

    林宣道:“我们留了人在上京。可淮王的人一直严密看管国公府,连风筝都飞不进去。阿姐受苦了。太子说,办完事就来见你,你怎么打他都可以,哪怕拿把刀捅他几个窟窿他也绝无二话。”

    林瑶眼眶湿润,“我怎么舍得……”她又似乎记起了什么,望见林宣身后空空,问道:“宋清呢?你没带她回来?”

    林宣一转身,这才发现宋清没跟过来。他走到角门外,将畏畏缩缩的宋清拽了进来,对林瑶道:“带回来了,她自己心里害怕,怕你们介意她去了永平侯府。”

    “怎么会?”林瑶轻轻握住她的手,温柔地道:“当时,你是为了我,我明白,父亲都明白,我们都明白。我们只是恨,没有办法保护你。”

    “阿姐……”宋清也快要哭了。

    “好了好了,回去吃饭吧。”林国公适时打破了气氛,高兴地道:“我最近学会了种辣椒,今日特地让厨子炒了辣椒,都进来尝尝。”

    林宣道:“吃什么辣椒,咱们去酒楼,点上一桌好菜,那才叫……”

    “愚蠢!”宋清立即打断他的话,“父亲亲自种的辣椒,酒楼哪里比得上?”

    林宣慌忙道:“是是是,瞧我,都傻了。”

    彼时的皇宫中,皇上并未在朝堂,而是在御书房。他的面前,站着刚从锦州回来的齐惠。案上摆着齐惠呈上的一叠单子。而那道册封赵扬为太子的圣旨,被他捏在了手里。

    齐国公道:“陛下,臣在锦州发卖齐家家产时,偶遇一矿厂主想与臣做铜铁生意。经查实,齐家在锦州及附近州县大量购买铜铁,这是从几个矿厂的交货单上抄来的,上面写着交货给齐家。”

    皇上脸色铁青,心里恨不得将齐壁和齐国公千刀万剐。盐铁利润丰厚,一向都是官营。可齐家竟然胆大包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做这些生意。可想而知,这些年,他们到底瞒了多少银子。那些供奉给自己的,恐怕不到他们营收的三成。

    齐国公道:“齐家收购铜铁的账本,臣始终没有找到。那些铜铁卖给了谁,虽无法从账本上查到,可看这些铜铁的数额,相当巨大。其买主如果不是朝廷的人,也该是一位有分量的人。”

    皇上心中也跟着怀疑起来。如此巨额的铜铁,一般都是为了制造兵器。若是朝廷的人采买,应当是兵部之人。可这么大量的铜铁和武器,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做,巡防营和禁军不可能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没有发现。如果不是朝廷,又是哪里需要武器呢?

    猛然间,一个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皇上记着,锦州与荆州相邻,而荆州离永州并不远。如果是永州,那么……那么这就不单单是银子的事了。他眼前忽地一黑,差点没有缓过气来。他咬着牙道:“是永州吗?”

    齐国公没有回答,将怀里的包裹放到皇上面前,慢慢打开。那里面是一把普通的长剑和短刀,旁边有几枚铜币和一些铜铁残块。而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像一块大石头,重重地砸在皇上的心上。

    齐国公指着那包裹里的东西道:“陛下,这些铜铁块是臣从锦州及附近矿上带来的。这是永州一名百夫长的铁剑,一名校尉所用的短刀,它们所用之铁的成色和这些铁块一模一样。还有这些铜币,是永州市面上流通的,重量比我朝钱币要轻,成色也略显浑浊,却和这些铜块一模一样。”

    皇上细细看了,又拈起那些铜币试了,果然比上京钱币要轻。一口血猛地激上喉头,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皇上暴怒道:“私铸钱币,制造兵器,南安王狼子野心,万死亦不能赎罪!可是齐惠,齐家更是让朕心痛!齐家是大周的臣民,什么时候变成了南安王的臣民了?!你们齐家就是如此帮着外人来反朕的吗?!”

    齐惠撩起衣袍缓缓跪了下去,深深磕了几个头,而后抬起脸来看着皇上的眼睛,视死如归地道:“锦州齐家做此事,至少已有五年。齐国公是否知情臣不清楚,可齐壁一定清楚。可是陛下,这次臣去锦州时,齐壁早已死了,却还有铜铁在秘密收购,不曾断绝。”

    皇上眯了眼睛,心中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还在收购?”

    齐国公道:“是,陛下请看最后那几张出货单,正是臣去锦州的那些天。收购的人从齐家变成了一位名叫‘斐’的神秘人物。”

    皇上翻看了,果然如齐壁所说。除了齐壁,他的手底下还有人在私通南安王。可会是谁呢?这‘斐’显然只是一个化名。他逐一细想着派去锦州之人,可却找不到头绪。难道是他们根本没有发现?

    皇上问道:“你查到了吗?是谁?”

    齐惠道:“在铁矿交货的一个晚上,臣远远地看到了,那人的脸上戴着一张面具。他捧着火把,火光映出了他的下巴和脖颈。臣看到,他的脖颈上,有一道刺青,是鸟的模样。”

    “鸟?”皇上骤然间想到了一件事。赵扬的侍卫,南风,他的剑上也有一只鸟。难道,难道……

    难道是赵扬?!

    皇上愣愣地坐着,如同一尊雕塑被钉在了椅上,冰冷而又麻木。他的心中,早已是惊涛骇浪。他的眼前,是永州的私铸钱币,永州的铁剑,锦州的铜铁块,锦州及附近铜铁矿的出货单。那么多的铜铁,都被齐壁的人买走,然后卖到了永州,南安王的地盘。

    可是既然齐壁已死,这些事还在继续,那便意味着赵扬接了他的手。也许,在齐壁死之前,赵扬就已经介入其中。否则为何他派去锦州的人只字未报?

    同时,他几乎是绝望地意识到,去锦州接管齐家生意的人是赵扬举荐的,而后许多事也都是赵扬在处理。在属于他的朝廷之中,大半都是赵扬的人了。

    如果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呢?皇上根本无法说服自己。他知道,那就是……莫大的欺瞒……他参与其中,那就是背叛……

    “陛下,臣怀疑锦州有人欺瞒皇上,勾连永州,请求陛下彻查。齐壁和齐珠华之死,也并非意外,是为了瞒住这件事,背后之人好坐收渔翁之利。此外,齐壁的妻子、管事、锦州与齐家有生意往来的张家和钱家主事人都在几天之内死于非命,锦州官府查明是齐壁仇人报复,可臣却认为是因为他们都知晓铜铁之事。杀他们,与杀齐壁和齐珠华是同样的缘故。都是为了瞒住此事。”

    皇上沉默不语,可齐惠隐隐觉得他已经垮了,比现在的自己还要疲惫。

    受众臣的托付,太监进来问何时上朝,都没有得到回答。第三次进来时,皇上将案上所有的证据和奏折都推到了地上,包括那道圣旨,铁青着脸吩咐道:“早朝撤了,叫淮王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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