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5 章

    敲门声响起。

    宋清怔怔地看向门口。她的屋子,赵扬一向是推门而入,这次竟然会敲门。想起昨夜之事,莫非赵扬这是要以退为进了……

    外面很快传来思思的声音,“殿下,小姐还在睡着。她要到巳时初才会醒。”

    片刻的寂静后,赵扬问思思道:“她上药了吗?”

    思思摇头,“没有的。”

    赵扬皱眉看了一眼窗棂,没再说话,提步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宋清起身开了屋门,将思思叫进来,问道:“思思,关于宋长信,你了解多少?”

    “宋长信?”思思不解地看着宋清,“您是指,老爷的兄长?”

    “对。”

    思思为难地道:“自打我跟着夫人,信公子就已经走了。在与夫人的言语中,老爷不曾提过,或许曾经提过,也没让我听到。毕竟是陛下下令,多谈论几句都是死罪,这是极为隐秘的事。”

    “那江慧呢?”

    思思努力搜寻着脑海中的回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这个名字,并未听说。不过……”她忽地想到,“小姐或许可以问问红袖,她曾是姨娘的人,而姨娘与老爷相识比夫人更早,或许知道些什么。”

    对啊,宋清反应过来。在遇到秦蓁以前,宋长明的确和王曼云相识,那时张嬷嬷还在王曼云身边。如今王曼云死了,张嬷嬷死了,可是红袖还在。

    赵扬下朝回府,宋清去书房找他。

    赵扬坐在案后,静静地抬起头看着她,等待着她说出自己的来意。

    宋清道:“我要见红袖。”

    赵扬并不惊讶,淡淡地道:“你想问国公府的事?”

    这正和宋清想好的借口契合,宋清道:“是。”

    赵扬道:“好。”

    宋清诧异地看着他,原本一肚子想要说服和威胁他的话都没了用处,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赵扬微笑着道:“以为我会拒绝?”

    宋清道:“是。”

    赵扬道:“你看,你一点儿都不了解我。”

    没等宋清明白他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赵扬就提出了自己的条件,“但是,作为报酬,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好好上药。”

    宋清一愣,“上药?”

    赵扬道:“对。”他慢慢起身,走到宋清身前,温声道:“清儿,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宋清不明所以。明明昨晚她是那样剑拔弩张,赵扬今日不追究已是好事,怎么又忽然扮演起这深情款款的模样?

    “你不喜欢我突然进你屋子,我以后都会敲门。你不愿做我的王妃,我给你时间。你心里不再有我,我也愿意等。清儿,你能否就将我当作一位朋友相处?我们可以谈谈你喜欢的东西,去你喜欢的地方,就像是你和齐姐姐那样,好吗?”

    他的目光那样真诚,声音那样温柔。此时此刻,宋清明白他是真心想要和自己以朋友相处,从而日久生情。可是,齐姐姐……齐姐姐的死当真和你没有关系吗?如果真的是你害死了她,那么你又怎能堂而皇之地将她的死亡掩盖在你的真诚之下?况且……

    “那殿下先放我出侯府,我的朋友是不会将我困在这里的。”

    赵扬愣住,真诚的眼睛慢慢黯淡下来,“只有这件事情,我不能答应你,其他的,都可以做到。”

    红袖被秘密接出林国公府,送进侯府来。宋清先是打听了林瑶的事,得知她当时在太子薨逝和痛失爱子的双重打击下心痛欲绝,几次求死,但最终还是在林国公的支撑下有了求生意志,身体一日一日地好了起来。虽然仍是不爱说话,但总算断绝了求死的想法。

    在提起宋长信时,红袖的回答和宋清知道的相差无几,说他博学多才,宽厚仁义,在上京中名声不菲。

    “后来,侯府被抄家,信公子就被杀了。老爷还曾跑到姨娘处躲了几天。那几日我母亲不再近身服侍姨娘,只在姨娘有需要时才进屋。听我母亲说,那时屋里东西被砸了不少,姨娘心疼得要命,但念着或许老爷还能东山再起便忍了下来。母亲送饭离开时,听到老爷嘴里念着……”

    宋清忙问,“念着什么?”

    红袖跪在地上,叩头道:“皇上杀了父亲,杀了大哥,他不配做皇帝。”

    思思吓得脸色一白,急忙捂住红袖的嘴,惊呼道:“老天!可别再说了!”

    宋清定了定神,示意思思松开手,接着问道:“那江慧呢?”

    “是江姑娘么?”红袖抬起头问道:“奴婢没有听过江慧这个名字,但是听过江姑娘。”

    宋清不确定地道:“或许是,说说你听过的关于江姑娘的事。”

    “那是更早之前的事了。”红袖慢慢道:“那时侯府还没有被抄,老爷的父兄还在,老爷也刚认识姨娘不久。一日,老爷本来说好跟信公子出门办事,不来找姨娘,结果晌午忽然来了。姨娘很高兴,多问了一句,老爷才说是一个姑娘来上京找信公子,信公子便丢下他去陪姑娘了。姨娘问是哪家的,老爷道不是上京城的,是一个小地方来的,还是兄长和皇上外出时认识的。名字不知道,但老爷称她为江姑娘。”

    应该就是江慧了。宋长信和皇上外出游玩,与江慧结识,后来江慧来上京找到了宋长信,一切都能说得通。

    “听我母亲说,那江姑娘在侯府待了好几天,老爷言语中多有调侃,似乎那江姑娘与信公子有男女之情。后来,江姑娘就进宫了,说是去找淑妃娘娘。姨娘还调笑说江姑娘只怕要被皇上看中,飞黄腾达了。不过可惜,并没从老爷那里听到她被看中的消息。其实……”

    “其实什么?”

    “确切地说起,应当是我母亲没从老爷那里听到她被皇上看中的消息。”

    “什么意思?”宋清不解其意。

    “江姑娘进宫后,姨娘出于好奇,有问过老爷她的消息,老爷一开始说不知,后来便避而不谈,且隐隐皱眉,似乎心有不快。后来,侯府抄家,侯爷落魄,去姨娘那里躲了几天又离开了。姨娘偶然与我母亲闲聊时提起过一句话。”

    宋清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女子啊,被一个家世才学的男子看上是好事,可若是被两个这样的男子看上就不好了。尤其是她喜欢的那个家世还略低一些时,局面就很难看了。你知道的,有时候,家世也能做一把杀人的刀。”

    宋清思索着这话,渐渐明白了过来。

    王曼云指的那个女子恐怕就是江慧。那在宫里面的比宋长信家世还好的人,只有皇上。皇上也看上了江慧,而江慧喜欢的不是皇上,而是宋长信。

    当日大殿之上,宋长明的话清晰地响了起来。

    “她是淑妃娘娘的义妹,我兄长的好友。当年,她来上京,在我府中暂住,淑妃邀其进宫相见,直到淑妃生下五皇子后,江姑娘才回来,可惜很快就得了急症故去。临死前,她给我兄长留书一封,上面提到,淑妃因太史局之言,惴惴不安,于是在五皇子刚出生后就将他送到了永平侯府上。如今,有此书为证,臣不敢胡言。陛下若不信,请传淑妃娘娘前来对质。”

    直到淑妃生下五皇子后,江姑娘才回来……难道……宋清心中狠狠揪起,瞬间有了一种十分屈辱的猜测。

    她问红袖,“你可还记得江姑娘进宫是哪一年哪一月?”

    红袖低着头想了很久,最终道:“大约是天顺四年九月十月的样子,就跟如今差不多。那时上京城有许多枫树,枫叶红遍了,听说信公子还用枫叶给她做了一顶帽子,她高兴了很久,戴着那帽子进宫去的。”

    赵扬的生辰是天顺五年七月,倒推过去,他诞生的时候大约……七加十二减去十,十九减十,九!

    竟然与江慧进宫的时候刚好吻合!难道,难道,他并非淑妃的孩子,而是江慧的孩子!否则,为何江慧竟然在宫中待了足足十个月,这期间难道她就不思念宋长信?为何一离宫回到安顺侯府就得了急症故去?如果,她真的生下了赵扬,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

    可宋清情愿这不是真相,那太残忍了。对于一个年少的姑娘,那是莫大的屈辱。

    宋清无法想象,在宫中的每一日,她是如何度过的?最后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见到了宋长信?在死之前,她在想什么?

    宋清感到无比沉重。她原本是想知道内情,好拿来牵制赵扬,未曾想这背后竟然隐藏着一个女子的血泪。为什么,为什么,枫叶做的帽子,那样活泼动人的少女,竟然要遭受这样的屈辱……

    此时此刻,宋清心中忽地生出和宋长明一样的悲愤。

    他不配做皇帝!

    那封信的确是江慧留下的,可那上面的内容,绝非仅仅如宋长明所说,恐怕还有些别的东西,一些不能在朝堂上揭开的东西。宋长明很聪明,只挑了能够公开的部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真正的东西,恐怕只有他和淑妃知道。

    那赵扬自己呢?他知道江慧的事么?宋清不相信他一无所知。

    如果他知道自己母亲曾经受过的屈辱,那么去争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是否也是一种复仇?

    宋清向来对于孝顺的人是很有好感的。如果赵扬有这份心,也算得上是一种善良。

    可若不是呢?如果他是利用这个身世作为争权夺利的工具呢?

    宋清没有把握。她知道,后者的利用之心,赵扬完全做得出来。

    傍晚的时候,院子起风了。

    宋清心里空落落的,独自在府里走动。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在枝头飞舞,飘落,轻轻地坠在地上,被路上的行人嘎吱踩过,只剩下一地狼藉。

    如果林宣在,定要说她多思。明明江慧是和她没什么关系的人,她却偏要为人家难过。

    远处的阁楼边,是红艳艳的枫叶。就像江慧曾经进宫的时候。

    红袖说,原本上京城种了很多枫树,一到秋天枫叶红遍,美不胜收。后来天顺五年,也就是江慧进宫的第二年初,京中有铺子失火,朝廷因枫叶之红似火不详,严令各处移除枫树。

    原来,上京城不见枫树竟是如此缘故。她一直以为是风土人情,不曾想是私欲作祟。而就在永平侯府的深处,一棵枫树静静地生长着。

    她来过这里,管家说这是永平侯的书阁,不许闲杂人等进入。现在看来,只怕并非如此。

    鬼使神差的,她朝那座阁楼走去。在萧瑟的秋风中,满目的凋零,青瓦白墙,泥金的廊柱,天地之间都蒙上一层灰色,那片红色的火仿佛是天地之间唯一的色彩。

    门上了锁。

    她驻足在窗户边,偏头往里看去。缭绕的烟雾中,是一袭赤红的屏风,上面绣着一只鸟,似乎是……凤凰。

    鲜少会有人用红色的屏风,上面绣凤凰更是逾矩。

    除非那是新婚嫁娘的东西。前朝皇后圣恩,女子新婚可在婚服上绣凤凰。难道那屏风上的凤凰是新嫁娘的婚服上裁下来的?

    一想到这种可能,宋清顿时有点毛骨悚然。因为中式的恐怖片十九□□总是和新婚女子联系在一起的。

    “谁在那里?!”

    听到一声怒喝,宋清转头望去,原是永平侯夫人身边的嬷嬷。

    奴婢随主子,都不喜欢她。可碍着淮王殿下,这嬷嬷也不能拿她如何,只没好气地道:“原是您在这里,还是快回吧。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除了侯爷和侯爷夫人的院子,这永平侯府里哪里我去不得?”宋清故作倨傲地道。

    嬷嬷冷哼一声,“这里面供奉的,可是淑贵妃义妹的牌位。就算是殿下来了,也得沐浴更衣,方能进去。岂是随随便便什么人才能进的?”

    竟然是她的牌位?宋清心中一惊,片刻没说出话来。那嬷嬷想着她吓住了,暗自耻笑。

    宋清又问,“她怎么死的,牌位为何不放在祠堂,要单独放在这里?”

    “问这么多做什么?”那嬷嬷不耐烦地答道,催促她赶紧离开。

    宋清见问不出来,决定先离开,脚刚迈出去,就见赵扬从不远处走来。他脸上仍是带着淡淡的笑容,可眼睛里却仿佛有一丝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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