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4 章

    因着赵扬心情好,宋清得以走出小院,在府中自由活动。府门仍是出不去的。有了徽州绣娘的前车之鉴,赵扬对她起了戒备心,严命人把手府门,又派了两个伶俐的丫头贴身服侍她,实为监视。

    这日,墙外面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又有许多人在欢呼,很热闹。暖洋洋的光照在墙上,可墙里面却是冷冷的,连阳光也照不进来。

    她走到角落,望着墙外不断闪过的红色,眼里一热,鼻头发酸。

    “小姐,回去吧。”身后的两个丫头提醒她。

    多日来的压抑涌上心头,她再也忍受不了,拔腿冲到赵扬的书房,一脚踹开了那道门。

    立即有黑衣人拦在她面前,亮出了明晃晃的刀刃。

    宋清将脖颈送到刀刃前,面如死灰地道:“你杀了我吧。”

    赵扬吩咐那人退到屋外,捏着她的下巴,端详着她的脸,温声道:“怎么不高兴了?”

    “我想出去。”

    赵扬笑了笑,“这么大一个永平侯府,不够你走的?”

    “我不喜欢被人关着,更加不喜欢后面跟着两个尾巴。”

    赵扬脸上的笑意仍在,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含情脉脉,可是说出来的话仍是那样的冷漠,“清儿,你若现在真敢自尽威胁我,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二,可惜你没有。”

    宋清冷冷道:“你怎知我不敢?”

    赵扬道:“你很惜命,逼急了才敢,现在……”他摇头轻笑,“还不算。”

    的确,她来府中唯一一次以命相逼是他非要在她床上过夜。赵扬竟然如此清楚她的心理,宋清愤恨地看向他。

    用完午膳,宋清感到困倦,早早睡下了。

    她做了梦。在梦中,林宣回来找她,却发现她在永平侯府,还跟赵扬共处一室,对她失望至极,最后离开了。

    林宣说:“你背叛了我。”

    “我没有!”她哭了很久,却没能改变他的心意。

    醒来时,已是黄昏了。如死亡一般的孤寂,她的心空落落的。

    “殿下,小姐睡下了。”

    赵扬推门进来,正好看见她的眼睛,弯着嘴角笑,“这不是醒了么?”说着便朝宋清走去。

    宋清忽然坐了起来,冷冷道:“你出去。”你又不是我的夫君,不能进我的卧房。她心中这样想,却没有说出口。夫君这样亲昵的称呼,不该被迫和赵扬绑在一起。她的人背叛了林宣,可至少在言语上可以保留一丝距离。

    赵扬停下脚步,注意到她眼角干涸的眼泪,不觉伸出手去,却被宋清偏头躲开。

    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他失落地道:“现在还没到晚上,我过来送东西给你,再说一会儿话我便走。”

    “你出去,你的东西我不要!”她的态度异常坚决,眼中的恨意和嫌恶汹涌。

    赵扬遏制住内心的不快,柔声道:“你不要这么拒绝我。再过些日子,我就会是你的夫君了。”说起夫君这两个字,他的心中柔软起来,就像是在冬日里捧着温暖的手炉,甚至对于宋清的拒绝也耐心许多。

    “那过些日子再说!请你现在出去吧!”宋清道。

    可赵扬不想。他今日心情并不好。刚刚和永平侯夫人吵了一架,他渴望得到心爱之人的安慰,哪怕只是静静地待在她身边也好。

    赵扬道:“我只是来送个东西,说会儿话就走。你放心,我不会在这里久待,我……”

    宋清激动地摇头,“我不要,你出去,现在就出去,我不想和您待在同一个屋子里,好脏。”

    脏?这个字蓦地戳中了赵扬的神经。他终于明白过来,脸刷地沉下来,冷声笑道:“天还没黑就要为林宣守节呢!好一个贞洁烈女!”

    皇室的尊严让赵扬不屑于去逼迫一个女子。他怒气冲冲地将药瓶丢在宋清身上,转身离开了。

    房门啪地关上。

    隔着厚厚的门框,赵扬咬牙,似是认命一般地道:“那是治疗外伤,消除疤痕的灵药。你用了它,疤痕会慢慢消除。”

    接着,门外便没有了任何动静。

    他走了。

    宋清疲惫地躺下,眼泪流了出来。灵药被扫到地上,咕噜滚到了墙角。

    思思推门进来,捡起那瓶药,对宋清道:“小姐,上药吧。总归是身体最重要的。”

    宋清流着泪道:“你出去吧,让我自己待一会儿。”

    白天睡得多了,晚上难以入眠。过了子时才渐渐有了困意,结果夜里断断续续醒了好几次,天没亮又醒了过来。宋清不愿接受现实,闭着眼睛继续躺着。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激烈的争执声。她懒得理,继续闭着眼睛。

    “扬儿,你忘了我昨日的话了么?我以为你是图一时欢快,没想到你竟真心待她,红颜祸水,真是红颜祸水!此女断不可留!”

    是永平侯夫人?宋清慢慢睁开眼睛。她倒要看看永平侯夫人是要怎么样不留她。

    “母亲,这不关您的事。”赵扬冷漠地道。

    永平侯夫人气道:“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人算计。上次绣娘的事,你当我不知道么?一定与她有关,你才将她禁足。既然如此,杀了她便罢了,还留着她做什么?男女之情,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你难道还要沉溺于此?!”

    “母亲,我想我昨日说的很明白了,我做什么,怎么做,都不关您的事。”

    他眼中漠然,仿佛眼前人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一个陌生人。永平侯夫人最讨厌这样的眼神,这样的淡漠比所有的怨恨和抵触还要伤人,可赵扬现在总是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即使他明明知道这样最能伤害她。

    她痛心地道:“扬儿,我是你的母亲,你非要这么与我说话么?我养你二十五年,不是让你把我当陌生人的!”

    赵扬微微笑着,可眼中依旧淡漠,没有一丝动容,“母亲想多了,您是我的母亲,一直都是,怎么会是陌生人。儿子要去看看她,请母亲离开吧。”

    可永平侯夫人的脚步未动,她一把抓住赵扬的袖子,质问他道:“为什么这么对我?我记得五岁前不是这样的。”

    五岁前的你,会哭会闹,会抱着母亲的手臂不放,会笑着要母亲给你讲故事。可是五岁时,你却一下子变成了大人,不再依恋母亲,渐渐疏离。即便害怕,即便担心,都是你用来达成目的的手段。作为养你的母亲,我却再也看不透你的心思。

    此时此刻,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痛楚都漫上心头,永平侯夫人再也控制不住。她激动又绝望地道:“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这么多年,你总是回避这个问题,可不知内情,于一个母亲而言是多大的折磨,你知道吗?!你能不能看到我养你多年的份上,告诉我,好不好……”说到最后,她竟有了些乞求的姿态。

    赵扬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他覆上母亲的手,温柔地道:“原是我的错。我以为有些事情不说会好些,如今既然您这么想知道,我便告诉您吧。我是淑贵妃所生。出生那日,贵妃将我送到永平侯府上,自此我成为您和父亲的儿子。遗憾的是,您和父亲本来有自己的儿子,与我同日所生,可在我来的那个夜里却高烧不退而死。此后,您待我很好,可在您心里,您始终介意,认为是我的到来克死了您自己的儿子。”

    永平侯夫人怔住,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扬,“你,你……”

    “我怎么知道是吗?”赵扬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微笑着回答着这个问题,“我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不足为奇,可您认为是我克死他这件事,我怎么会知道?母亲,人总有说漏口的时候。五岁生辰那日,我听到您和嬷嬷提起心中的怨怼,还声称是我抢了他的名字。六岁生辰那日,我又听到了。”

    “原来如此……”永平侯夫人不曾想到竟是如此隐秘的事情。她已经忘记自己当年到底说了什么,但猜得出来是许多不中听的话。人在伤心激动的时候,往往是口不择言,更何况,是关于她亲子的生死。她不知道当初赵扬怎么就恰巧听到了,可她知道赵扬会永远记着她说出口的每一个字。

    巨大的忧伤袭来,像黑暗一样笼罩着她的身体。她仍像一个普通的母亲一样,垂死挣扎,“可是,这二十五年,我待你与我的孩子一样,没有丝毫疏离。我不是神,我也是凡人,会有人的情绪。我心里的确有过怨恨不甘,也说过一些激进的话,但你不能就此否认我待你的好,这不公平。”

    相比于她的激动,赵扬是那样云淡风轻。他笑了笑,“如果让您选择,是我活着还是他活着,您会选谁呢?”

    永平侯夫人没有回答。

    赵扬清楚地知道那问题的答案,他不过是戳穿了。“我活着,那孩子死了,我还用了他的名字,这是事实。您心中怨恨,这也没什么,儿子理解。这些年,您待我很好,我也尊敬您。同样,您内心芥蒂,终究无法真的视我如亲子,也该允许我心生疏离。您觉得不公平,可我觉得这十分公平。若您心中难受,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这世上种种,本来就不能事事如意。”

    “不,不能这样。”永平侯夫人流下眼泪,喃喃地道:“我的确说过一些话,可这些年来,我真的……”

    “母亲,话已经说开了,我会奉养您和父亲的。我要去看看宋清,请您离开吧。”

    原来将赵扬视若亲子的永平侯夫人心中也有这样的怨恨,可叹她竟不知对方早已洞悉了这一切。而赵扬,他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宋清怔怔地望着头顶的帐幔。

    她忽然想起当初赵扬身世揭开的那一日,朝堂上宋长明拿出了一封信,据称是一个名叫江慧的人所写。那江慧是淑贵妃的义妹,宋长信的好友。那时,林宣和林国公都曾提出过同样的疑问,既然淑贵妃担心预言,将孩子送到永平侯府上,必然是想要瞒住这孩子的身世。那作为义妹的江慧为何要留书揭开这件事情?是为了有朝一日还给赵扬的五皇子身份吗?这里面越想,总觉得有点看不透。

    江慧这个名字,书里面不曾提到。宋清只隐隐记得,在宋长明的回忆描写中,他曾经有敬仰的父亲和哥哥。他的哥哥宋长信,光风霁月,曾是当今皇上的好友。皇上还是不受重视的皇子时,宋长信还曾和他一起出城游玩数月,可后来皇上还是杀了宋长信。

    宋清再次审视着这个世界,这个她曾以为是书里的世界,早已不是一个简单到可以让人摆布的玩具,而是一个将许多人的命运都掌控的漩涡。这里,隐藏着太多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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