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

    漆黑的夜色中,烛火闪着微弱的光。腐朽的血腥味蔓延开来,骤然响起一阵惨叫声,划破如死亡一般的沉寂。狱卒低低咒骂着,拎起酒壶砸过去,吼着让那些人小点声。

    齐国公闭着眼睛坐在墙角,对阵阵响动充耳不闻。他知道他活不了了,不过没关系。他已将锦州的罪全部扛下来,是自己联合锦州的转运使做的,齐壁全然不知。陛下不信,但也没有抓,因为他需要齐壁继续为他做事,只要齐壁没有恨意和反心。

    只要齐壁向陛下表明诚心,完全可以保住性命,那么齐国公府就还没有散。只是苦了齐环,被自己连累至此。

    一片死寂之中,有脚步声传来。齐环腾地起身,激动地扒着门框喊道:“林兄救我!林兄救我!”

    林宣无奈地摇摇头,提醒他道:“你的罪行,是齐国公亲自指认的,除非他翻供。”

    林宣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下。齐环忽地愣住,慢慢低下头,变得沉默。他一瘸一拐地回到原地,坐在一堆稻草上,绝望地闭上眼睛。翻供?父亲怎会为他翻供?父亲和大哥犯了这样的罪。他若活着,大哥就得死。他该是知晓这些的,却还是在方才看到林宣时失了态。

    林宣不知道他们说过什么,但无疑是动了手的。方才看齐环走路的模样,应当是伤了腿,脸上还有紫红色的痕迹。

    林宣吩咐狱卒开了门,走到齐国公身边,直截了当地问道:“宫宴上出现的孙捷,是什么人?”

    齐国公心中一震,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林宣,未料他问的不是孙捷的死,而是这件他自己都无法想明白的事。

    当初,孙捷一进京,就被他派人拦下绑进府里。郑原的绝笔信被搜到,当着他的面烧成了灰烬。孙捷不断地怒斥着,咒骂着,说他枉为国公,说他不得好死。一字一句,十分不好听。

    到最后,他说不出来话了。绳子勒住他的脖颈。他拼命地蹬着腿,双手胡乱地抓着,仿佛是想抓住最后一丝生的希望。

    孙捷死了,死在齐国公府的冰窖里。皇上寿辰,城内严查,连乞丐窝都被拆了,乱葬岗也戒严。此时抛尸灭迹,太引人注目。火烧,更是天方夜谭。冲天的火光,只怕来不及烧完,京兆尹就要来人了。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两天后有人在路上又见到了孙捷。他以为认错了人,可是当他在驿站附近亲眼见到时,惊愕地说不出来话。那明明就是同一张脸。

    然而这次的孙捷没有怒骂,而是不紧不慢地走过来,竟然冲着他笑了一下,稽首行礼,低低地道:“国公爷,这次可不能再杀我了。”

    “事情就是如此,”齐国公淡声道:“他是谁,我也不知。”

    林宣质问道:“那挂在驿站的尸体呢?有人将孙捷的尸体从冰窖里捞出来挂在驿站,你也不知道?”

    “是,难道我还会替他隐瞒?我是要抛尸灭迹的,怎会愿意尸体明晃晃地挂在驿站?宫宴结束的夜里,城内不再戒严,我让人将尸体带出去处理,后来那几个人没回来,我就担心此事。次日,听到驿站消息时,我比你惊讶的多。”

    林宣恨恨地道:“愚蠢!发现另一个孙捷时,你就应该告诉我。如今人海茫茫,又去哪里找他?”

    “告诉你?”齐国公嗤笑道:“难道你不会查到我杀了孙捷,然后把我送进大牢?你不是正在做吗?哦对,送我进来的不是你。”

    林宣嘲讽道:“的确,而且杀了孙捷的也不是你,是齐环。”

    线索就这样断了。齐国公派人杀了孙捷,可是冒充孙捷的人,他并不认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

    林宣拿着那幅已经被他翻过数次的行踪图纸,像从前许多次一样勾勾画画。除了带狗搜查,又开了悬赏,于是许多人都想起曾经见过孙捷的时辰和地点。其中有真的,也有捏造骗钱的。林宣就在这些真真假假的线索中寻找可能的方向。他将今日收到的线索逐一添进图纸中,希望能找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亥时初,明月楼……”

    林宣提笔的手顿住。

    明月楼在城外。孙年提过他们是在白天进的城,想来不曾在那里落脚。而进城当天,孙捷就被齐国公的人绑了,因此出现在明月楼的人应当就是那个冒充者。明月楼,到底有什么……

    当知道冯代是赵扬的人时,他怀疑过明月楼,几经探查,却不曾发觉异常,似乎它真的只是一座寻常的酒楼。可如今,这位冒充孙捷的人又出现在明月楼,这一定不是巧合。

    那里一定有秘密,必须搜。而且不能是秘密探查,是要彻彻底底地搜!如果赵扬就是飞鸟门背后的主人,那么一个皇子,一个江湖门派,必然要有所联系。也许明月楼,就是他们之间的联系。

    他激动地站起来,袖子打翻了砚台,墨汁留了一地,他却浑然不觉,只是觉得心中久违的希望升起,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如此,就连眼前的夜晚也觉得可爱了许多。

    三条街外的永平侯府中,赵扬正揽着碧美人,温柔地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碧美人红了脸,心里很高兴。自从王妃失踪之后,她的日子好过许多。似乎是在多年的苦难后,上天终于放过了她,给了她安定的人生。吃穿不愁,殿下又将她放在心上,她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姑娘了。

    “主子。”南风轻轻叩门,打断了二人的温情。握着她的那只手也松开了。

    碧美人识趣地放下笔,从赵扬身上起来,福身拜别。她与南风擦肩而过,看着那扇门在她身后关上,心中几分窃喜。

    殿下有秘密,而且不是一般的秘密。这件事,连侯爷和侯爷夫人都不知道。可她却能靠近这个秘密,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南风拱手道:“主子,江南那边还是没成。秦老太爷的人看得很紧,他们下不了手。所以问主子一句,要不要杀了秦老太爷?”

    赵扬皱紧眉头,随手将方才的画揉成一团,眼中有几分焦躁。许久后,他松开手,将纸团丢到一边,淡淡地道:“杀了他动静太大,秦家动不了就罢了。如今咱们有齐国公府,也够用。”

    “是。”南风答道。他心里觉得秦家会比齐国公府更有用,但作为一个下属,他还是尊重了主子的决定。

    “还有一件事,咱们的人在锦州见到了齐小姐。齐小姐和齐壁见过,两人在一间茶室相谈,不到一刻钟。谈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其间里面有摔杯子的声音。”

    齐珠华怎么会去锦州?赵扬陷入了沉思。她不是恨着齐家吗?虽然面上也能过得去,但心里从来都不亲近。这几年,她四处游玩,照理说会因齐壁在锦州而不去才对,怎会偏偏去了锦州,还见了齐壁?自找不痛快,这从来不是她的作风。

    赵扬沉声问道:“她去过哪里?”

    南风早已让人查了,便一五一十地道来。赵扬仔细听着,发觉那些都是山水名胜之地,并不觉得有异。直到南风的最后一句话落下,赵扬的脸色微微变了。

    他不由地站起身来,问道:“两个月前,她去了荆州?”

    “不错,随她一道的商队是这么说的。听闻齐小姐在荆州住了两个月,买了不少诗集和衣裳,还去参加了当地的诗会,至于旁的,似乎并未……”

    “你以为她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么?”赵扬冷冷扫了南风一眼,“她心细如发,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去锦州见齐壁。”

    南风猛然抬起头,“那我们……”

    赵扬道:“她现在人在何处?”

    南风道:“回来的路上,三日后便到上京。”

    赵扬闭了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流露出杀意,“拦住她,搜身,若真知道了什么,就杀了。然后吩咐齐壁和荆州那边,处理干净。”

    “是。”

    赵扬静静地坐下,按着额角,感到一丝疲惫。没想到谋划了这么久,竟然让齐珠华发现了。真可惜,一道长大的,他是不忍心动手的。可是她既然知道了,自己只能狠心。

    宋清若是知道了,一定要难过的。宋清,即使只有那个躯壳,他也不想让她难过。否则她回来,又要闹了。可他还是只能选择这样。要怪,只能怪齐珠华自己,谁让她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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