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 章

    御书房内,一具尸体盖着白布,静静躺在地上。齐国公看到那尸体,脑中刷地一片空白。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向着案后的皇上行了礼。

    皇上淡淡“嗯”了一声,扫了他一眼,随即看向林宣,“说说吧,查到了什么。”

    “是,”林宣说罢,从袖中掏出一个白布包裹着的东西呈到案上。打开来,里面是一点碎屑,像是陶瓷,或者玉石。

    “据孙年所言,孙捷生前一直佩戴着一块玲珑青玉佩,但自从进了上京,那块玉佩就不见了。而这是从齐国公府冰窖里找到的碎片,是徽州特产的玲珑青玉的质地,正是孙捷生前所佩戴的那块。陛下且看,这二者色泽和质地完全相同。还有,”林宣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来几朵黄梅。

    “陛下,黄梅很是稀有,在上京城的所在,除了后宫便是齐国公府。而孙捷尸首上的花粉,大小和色泽均和齐国公府的这些黄梅上的一模一样。”

    闻言,皇上面色沉了下来,闭上眼睛须臾,再睁开眼时冷冷地看向齐国公府,“说,是不是你杀了孙捷?”

    齐国公撩开衣袍,静静地跪在地上,心中早已焦灼如火,面上却仍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于色的镇静,“不是。”

    皇上冷声道:“撒谎!证据在此,难道你非要让朕派司农局和工部的人扒了孙捷的衣裳验吗?齐国公,你知道欺骗朕的后果。”

    齐国公默然地跪着,垂头只字不语,仿佛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片刻后,他终于抬起头,面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陛下,是齐环。”

    齐环,是齐国公的次子,文武双全,如今任骁骑营百户。除了身在锦州的长子齐壁,齐国公最寄予厚望的便是这个齐环了。

    可林宣万万没想到,在生死危局之时,齐国公竟毫不留情地将自己的儿子推了出来。孙捷是徽州太守,杀害朝廷命官,齐国公这条命也难保,更何况只是一个百户。

    皇上不信齐国公所言,静静地等着齐国公接下来的辩白。

    齐国公见陛下并未反驳,心想看来自己猜对了。看在这些年的“敬意”上,陛下果然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或者说,他对于陛下是有用处的人。徽州太守又如何?不能给陛下办事,就是无能。

    想到这些,齐国公心里踏实许多,定了定神,打算将方才想好的借口道出。

    不料此时,太监急匆匆地进来,“陛下,淮王殿下求见,说是有要事向皇上禀报。”

    皇上皱眉道:“没瞧见这里么?让他等着。”

    太监为难地道:“小人也这么说,可殿下说是十分要紧的事,一定要现在见陛下,甘受责罚。”

    皇上不耐地抬起眼皮,瞥了眼门外的身影,不由疑惑他为何如此,他一向是不曾有失礼的时候。

    “让他进来吧。”

    “是。”

    很快,赵扬就出现在视野中。他匆匆朝皇上躬身行礼告罪,转身面向齐国公,冷声喝道:“齐国公,锦州刺史郑原之死可与你有关?”

    齐国公如坠冰窟。他不明白为何赵扬有此一问,这明明已是两个月前的事,锦州那边……

    “齐国公,回答本王的话!”赵扬严厉地质问着,“沉默不语,便有嫌疑。”

    “没有。”齐国公面色镇静,“郑大人的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两个月前,锦州以心悸结案,刑部和大理寺也以复核,殿下怎得如今旧案重提?”

    “没有任何关系,好!”赵扬道:“既然如此,本王便先礼后兵了。父皇,”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来,呈到陛下案上,“这是三个月前由锦州送到吏部的信,本应送到吏部尚书手中,却被当时在值的主事杨彬截了下来。近日杨彬犯事,吏部查其居所,才发现了这封信。写信的人就是郑原,而杨彬恰好是齐国公家中妾室杨氏的弟弟。”

    齐国公眼前一黑,一口气上不来,差点要昏过去。那封信,杨彬怎么没有毁掉,这个蠢货!蠢货!完了,都完了……他死定了,齐国公府也要完了……

    在他面如死灰的绝望中,皇上打开了那封信一点一点地看了下去。齐国公便如刽子手下的死刑犯一般,恐惧地等待着最后的屠刀落下。

    林宣则紧紧地盯着赵扬,心中疑虑。三个月前的信,杨彬一直藏着,刚巧在齐国公要出事时,他们找到了信?还是说,这封信,赵扬早就捏在手里了,就等着现在,给齐国公府最后一击。赵扬,你可真是会利用人,连我都要算进去了。

    皇上面色阴沉地抬起头,慢慢起身走到齐国公身边,落下一片阴影。

    那些纸轻轻地丢下,落在齐国公的头上,仿佛有千斤重一般。他艰难地呼吸着,不敢抬头,汗水已经濡湿了衣衫。

    “你还说不是你做的?!”

    齐国公心头猛然受了一脚,便向一旁倒去。胳膊砸在地上,他不觉得疼,只觉得恐惧。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纸上。或许是想寻找最后一丝希望,他激动地将那些纸拿起来,仔仔细细地看着,就像在濒死的人在寻找最后一棵稻草。

    的确是郑原的笔迹,一字一句陈述了齐家这些年是如何在锦州作威作福。垄断航运、贩卖私盐、杀人灭口……罪证清晰,无可辩驳。

    可是不对。他似乎发现了什么,意外地抬头朝赵扬看去,眼神并非乞求,而是迷茫。而赵扬似乎并不奇怪,依旧是方才那样严厉的模样,“如何?难道你要说是本王伪造这信来污蔑你么?”

    不,不是。齐国公心道,这信里少了一部分,是最要命的那部分,是足以让齐国公府世世代代都不得翻身的东西。难道是杨彬刻意隐瞒了那些?如果不是杨彬,那么又是谁在隐瞒?吏部除了杨彬,还有人会帮他么?既然是帮他,那么为何却又不毁了这封信,而是单单抹去那些?淮王又知道多少?

    “杨彬呢?我要见杨彬。”齐国公失声叫道。

    “替你隐瞒,如今东窗事发,死了。”赵扬道:“如果你不认罪,本王就只能把齐壁叫来,以及信上的那些人证,的确是能拖延些日子,可是齐国公,结果都是一样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你辜负了陛下的信任。三十年前,陛下将锦州一带航运交予你,是你疏通河道,十年治理,锦州才日渐繁华。可后面这二十年来,齐家垄断航运、罪行无数,枉费陛下对你的信任。”

    对这种明显戴高帽的行径,林宣心内不由对这种戴高帽的事情嗤之以鼻。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想给赵扬拍手叫好。

    可被戴高帽的人心里却十分舒坦。锦州之事,朝野上下有所耳闻,皇上也并非全然不知。然而他一直没有动手,是因为相比起齐国公每年给自己的“敬意”,那些事并不重要。甚至当赵扬将信给他时,他内心深处还有些不高兴。因为当着林宣和赵扬的面,有了证据,他就必须公正无私。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齐国公竟然私底下隐瞒了许多。所谓的那些“敬意”仅有齐家私囊中的三成,并非齐国公所说的七成。真是好啊,自己的那点纵容竟然成为了齐家敛财的工具。

    因此他就像一个真正公正无私的皇帝那样,痛心疾首地道:“你啊,你啊,真是糊涂……”

    齐国公来不及思考,几乎是本能一般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膝行到陛下脚边,痛哭流涕,悔恨不已,言语间又不免提及当年治理锦州时万般辛苦云云。

    皇上忽然将齐国公的一只手踩在脚下,慢慢蹲下,在隐忍的痛呼声中揪起齐国公的衣领,凑到他的耳边,咬牙地道:“这些年,你倒是藏了不少私,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齐国公面色涨红,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太在意信里少的那部分,以为可以换来一丝宽恕,却全然忘了那信里还曾提到齐家这些年在锦州的所得,那些数字,陛下扫一眼就知道他藏了多少。而陛下平生最恨的,就是欺骗。

    这些年的敬意终究没能换来宽恕,齐国公还是下了大狱,以及齐环,那位被他指证杀了孙捷的凶手。林宣忧心忡忡地离开了御书房,看着齐国公被人带走的身影,对于这样的结果并未感到高兴。

    赵扬快步走来,嘲弄地道:“怎么?齐国公进了天牢,你不高兴?”

    林宣敷衍地拱手行礼,面无表情地道:“如果是我送进去的,我会更高兴。”

    “是吗?那你下次动作快点。”

    赵扬说完,扬长而去。林宣想着他方才的话,渐渐印证了他的猜测。赵扬恐怕早就想将齐国公送进天牢。他知道那封信的存在,只是一直隐瞒到了今天。

    还有一系列的谜团,要亲自问了齐国公才知道。可惜了,若不是陛下非要自己找到证据后立即让齐国公带到他面前当面审问,也许可以问出更多的东西。天牢里,有时也并不比外面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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