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

    宋清见这两人谁也没有先低头的模样,遂自己开将今夜之事一五一十对林国公和盘托出。听到狗闻出香灰的味道时,林国公渐渐怀疑起了自己的认知。狗闻出来的东西也能当证据?

    宋清察觉到他的疑问,道:“狗不能当证据,但是可作线索。只要有线索,顺藤摸瓜,找到凶手,一切就能水落石出。”

    林国公思索道:“所以现在的凶手极有可能是齐国公府的人。”

    林宣沉声道:“或者如阿姐所说,就是齐国公。”

    林国公道:“所以只要你带着狗去齐国公府里找,也许就能找到线索,可你怎么进去?”

    林宣默然。林国公看出了他的执拗,心中哀叹一声道:“若凶手是齐国公,那么我答应你阿姐的承诺就要兑现。去搜查的圣旨我来求,可是林宣,齐国公为什么要杀孙捷?他的动机是什么?”

    林宣似乎早有猜测,不紧不慢地道:“齐国公府的部分家产在锦州,掌管锦州航运。两个月前,锦州刺史郑原忽然病逝。巧合的是,锦州和徽州已经相隔不过五个郡县,而那位锦州郑原和孙捷少时有相交之谊,后同年中举,又曾共同在工部任职五年。”

    林国公道:“可后来两人渐渐离心,最后因为工部侍郎的位子彻底成了敌人。若锦州刺史之死和齐国公有关,难道孙捷会冒死为他鸣冤?”

    林宣默了片刻,最终道:“父亲,人心复杂,不是我三言两语就能分辨的。我不知道郑原和齐国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了解他和孙捷曾经的情谊,无法断定。只是我想,如果齐国公真的因为一些事情杀了郑原,那一定是涉及身家性命的大事。齐国公犯了律法,被郑原知道,或者郑原手里已经掌握着什么东西。他将那东西交给了孙捷,才为孙捷惹来了杀身之祸。”

    林国公欣慰地看着林宣,点点头道:“虽是猜测,也有几分合理。圣旨我去求,你带着去查齐国公府。狗就别带,太张扬。他们家后院有一片黄梅,冰窖就在黄梅下面,你直接去那里搜就好。如果没有搜到,自己去陛下面前请罪。”

    “是。”林宣长舒一口气,眉目舒展开来。烛火的微光中,林国公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是感觉到他的眼睛很亮。似乎很小的时候,林宣的眼睛就是这么亮的,像一只单纯的动物。

    “夜深了,你们也快歇息吧。无论什么事情,总得养好身体再去。”林国公低低地叹了口气,不再多说,转身朝外走去。

    宋清鼓起勇气,快步拦住了他,福身一礼,“父亲,您能告诉我齐国公和齐珠华之间的事吗?似乎,他们并不亲厚。”

    “不是似乎,是一定。他们之间的确有芥蒂,但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我不便与你说明。如果你要问,还是得自己去问她。我所能回答你的,就是你的担心恐怕多余了。如果齐国公这次注定要死,那么齐珠华恐怕是痛快多于不忍。”

    宋清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齐珠华了。天顺二十六年的夏天,两人在永兴山庄分别,而后齐珠华一时兴起离开上京四处游玩。临走时,两人面也没见上,只让人传了她离开的消息给宋清。而齐惠和乌承年所知道的,也只是齐珠华的“一时兴起”。

    没有去处,信也写不了,只怕齐国公府倒了,齐珠华也未必知道。杀死孙捷的人真是齐国公吗?如果此事为真,她将如何面对齐珠华?她猜得到齐珠华与齐国公之间有一定的芥蒂。可她与林国公所想不同,她想齐珠华是一定不希望齐国公死去的,就像自己不希望宋长明死去一样。

    如果林宣抓了齐国公,她恐怕没有办法再和齐珠华做回以前的朋友了。就像龙彦,再也没法像从前那样信任自己。这一刻,她心中涌起深深的无力感。她讨厌这种被掣肘的感觉。

    “睡吧。”林宣躺下来,胳膊绕过她头顶,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肩膀,“你不能把所有人的罪恶都承担在自己的身上,会很累。齐国公府倒了,也是有人自己作孽,和她没关系,和你也没关系。”

    “我知道的,你也是。”宋清侧身搂住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闷闷地道:“太子的事情很重要,可我不想看到你糟践自己的身体。”

    林宣蓦地一笑,右手又开始抚摸她的后脑勺,“我身体没那么差。”

    “你就只会说。”她有些撒娇地道。

    “那你试试?”他扬了扬眉,手不老实地捏着她的脸颊。

    宋清被他气笑了,不由打他一下,佯怒道:“好好睡觉!”

    “好好好……”林宣立刻松开手求饶,拉起被子给两人盖好,很快沉沉地睡去了。

    看着他不省人事的模样,宋清心疼不已,深深的担忧也浮上心头。齐国公若真杀了孙捷,下狱,他们又会不会为别人做了嫁衣裳?然而想这些终究于现实无用,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渐渐地,眼皮越来越重,她打了个哈欠。迷蒙之中,林宣忽然侧过身搂住了她,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发顶。

    宋清感到久违的安心,脑中什么也不去想了,闭上眼沉溺于这样的温柔之中。

    无论前路如何,总归他们有彼此的。

    “圣物丢失,奉旨搜查!速速开门!如有阻挠,按律处置!”

    天微微亮,大街小巷里静得出奇,偶尔传来几声鸟鸣。这严厉的呵斥如闷雷般响起,狠狠砸下,惊醒了沉睡中的府邸。

    一连声的呵斥后,齐国公府仍然大门紧闭。齐国公双手紧握,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宫中丢了什么,林宣为何单单要来他府上查,万一查到那里……应当也没什么。人是勒死的,没有血迹,仵作来了也没用。可是万一……

    正当他思绪纷乱之时,下人又来报,说是外面已在撞门了。齐国公又气又急,一脚踢翻了桌案旁的青底喜鹊报春瓷瓶。

    “唉呀这可是上好的骨瓷,你……”夫人推门进来,正要问出了什么事,却看见自己心爱的瓷瓶碎了一地,顿觉惋惜,不由指责道:“你总是这样不爱惜东西。”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你的破瓶子!”齐国公心里又急又气,见夫人还蹲下去捡那瓶子的碎片,心里更是火冒三丈,直接将那碎片踢得老远。夫人始料未及,手指已被划破,点点的血滴冒出来,滴在还未被踢走的碎片上。

    白色的碎片,暗红的血滴,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齐国公心里咯噔一下,抬头望向天空,阴沉沉的,没有太阳。

    夫人用帕子包着伤口,低低地抱怨道:“要查就让他们查吧,能有什么事。我们又不参与朝廷的争斗,只一门心思做生意,说破天去也是钱的事,大不了就跟以前一样被陛下责罚,你又何必如此战战兢兢?”

    齐国公如梦初醒,手指颤抖着骂道:“你真是个蠢人,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你就只知道做你的齐国公夫人,旁的什么也不管,你知道什么……”

    这话正戳中了齐国公夫人的心窝子,她自嘲似的笑了一下,喃喃道:“我是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这些年,我养着你和别人的儿女,唯独我的女儿,流落在外,我算什么母亲。”

    “好端端又提这些破事,难道她不是齐家养大的么?难道那十几年,她吃的用的花的不是齐国公府的钱么?”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你为了钱你……”

    “行了,总是这些话,听得人厌烦!”齐国公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催促她离开,又开始思量眼前这一桩麻烦事。还没等他想出对策,下人便传来一个让他无比惊愕的消息。

    “国公爷!他们将门撞开了!”

    “什么?!”齐国公大惊失色,拔腿就往外走去,果然听见前院里闹哄哄的声音。片刻后,却又猛地安静下来,连鸟叫的声音也没了,听得人心里发慌。

    林宣知道什么……不,他不会知道什么。那件事,下面人做得极为隐秘,外人不会得到半点线索。更何况,他今日没有带那几条狗来,能有什么收获。他定下心神,决定亲自去见林宣,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就不信,死人还会说话。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提步往前院走去,不多时便看见了一队人正朝这里走,领头的正是林宣。他微微挺腹抬头,冷静地道:“林宣,即便圣旨在手,你擅闯国公府也于理不合吧?”

    “圣旨所言,事急从权。若非你这府门坚硬如铁,我也不会事急从权呐……”林宣不再同他多说,擦身经过,直奔后院而去。

    “你做什么?!后院都是女眷的所在,你如此行径,实在浪荡!”齐国公暴跳如雷,“来人,快来人,拦住他们!”

    林宣厌烦地转过头来,将圣旨握在手中往前一送,“国公爷,这是圣旨,不是花架子。你的人若毁了圣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这才明白方才那忽然的安静是因为什么。林宣这厮,居然将圣旨握在手里做护身符,居然不交给他。他伸手要去拿圣旨,林宣却收回手,嗤笑道:“方才在府门口,我已宣读五遍有余。上面的字,国公爷想必都知道了。”

    齐国公顿在原地,狠狠地瞪着林宣:“你无耻!”

    “谢国公爷赞誉!至于女眷,我已吩咐丫鬟们去传过话了。她们的院子,林宣不会踏足。所谓浪荡,林宣愧不敢当。”林宣冷冷地转身离去,脚步飞快。

    “还等什么?快拦住他们!”齐国公愤怒地叫嚣着,可是身边的护卫们握着剑,却纷纷面如土色,一步也不敢靠近林宣。他们是府中护卫,为齐国公死也是情理之中,可那圣旨是天子所书,谁又敢冒着得罪天子的风险去为齐国公做事?

    “我杀了你们!”齐国公恶狠狠地道,转身小跑着往林宣的方向赶去。正如他所担忧的一样,林宣他们竟直冲梅园而去。等他气喘吁吁地追上时,冰窖的入口已被打开。

    他顿时浑身一凉,四肢僵直。林宣怎么会找到这里,他怎么会……他要进去,却被入口处的兵士拦住。府里的护卫又围了过来,齐国公不断地怒骂他们,威胁他们,甚至亲自用刀刺伤了一个人,可结果却是那些护卫更加害怕了,纷纷丢下剑来,磕头认罪。那可是圣旨,谁敢动手,损毁圣旨,就是大不敬。

    齐国公心中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身体也渐渐疲惫。他努力站直身子,缓慢地呼吸着,心中安慰自己道:他不会发现什么,那里面已经打扫过……可冥冥之中,不知为何,他总是无法说服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沉默的凌迟结束,林宣带人从冰窖里走了出来,对齐国公凉凉一笑,“国公爷,随我进宫面圣吧。”

    “陛下早朝……”

    “陛下身体不适,辍朝一日,但国公爷不同旁人,陛下还是见一见的。”

    齐国公不傻,他知道这是嘲讽。他扫了一眼林宣和那几个从冰窖中上来的人,手上似乎都没有多余的东西。若是仵作,至少还带上装有器具的箱子。他们这些人,能发现什么。他终于找到一点有利于他的证据,昂着头挺直身子,哼声道:“见就见,难道你以为我会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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