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章

    圣旨当天午后就送到了东宫,命太子三日之内即刻动身。林瑶哭了一场,闹着要和太子一同去。她说他们是夫妻,生死都要在一起的。太子差点就动摇了,想要带她一起去。可林瑶却伤心过度昏了过去,再醒来时被告知腹中有了孩子。

    她无声地流泪,心中悲喜交加。她期盼孩子的到来,却不该是这样艰难的时候。她知道,有了这个孩子,她便无法跟着太子前去西南了。

    林瑶有孕的喜讯传到宫中。皇上立即给林瑶赐了一堆补品和丫鬟仆妇,可仍旧没有收回让太子前去西南的圣旨,甚至来送补品的嬷嬷竟还催促太子快些动身。林瑶生平第一次当着人面发了火,抄起手边的碧玉枕头狠狠砸了过去。

    对方哎哟一声倒在地上,捂着额角哀嚎一阵,再起身时额角多了拳头大的淤青。她也不敢生气,赔了笑脸就赶紧溜了。

    皇后亲自来请,要林瑶跟她回宫居住,说她会亲自照顾林瑶和她腹中的孩子。可林瑶还是拒绝了,她不想进宫,她想回林国公府。

    宫里再好也没有自己家好。这个朴素的道理皇后是明白的。皇后摸了摸林瑶的肚子,凄楚地笑了一下,最后轻轻地抱住她,低声道:“好孩子,苦了你了。”

    她们都明白,太子这一去意味着什么。也许是几年,甚至十几年的不再相见。

    还有一种境况,她们谁也不愿意想下去。

    次日,吏部开始挑选随太子前往西南的人。一时间,朝廷之内人人自危。从前他们谁也不怕的太子殿下,如今却如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谁也不傻,跟着太子去西南,等于绝了上升的路。即便是那些依附太子的寒门微末,也有不少人暗中打点,请求自己的名字不要出现在随行名单上。他们都是从卑微的土地中一步步地爬上来的,不想再落到另一个泥潭中挣扎。

    最后出现在名单上的果然是五位囊中羞涩的微末小官。在接到诏令时,他们面如死灰,仿佛那是那是一道赐死的圣旨。

    出发的前一日,又多了一人随太子同去。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人却是自荐。吏部一度以为这人脑子坏掉了,淮王殿下甚至亲自面见,言语间几分暗示,可那人一直面容镇静,从容交谈,分明是知晓其中厉害,而这决定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那人走后,礼部郎中凑上来,望着消失在门廊的背影,眼中有几分不屑,“殿下有意提拔,他却自寻死路,真是个傻子。”

    “不可背后言人。”淮王殿下皱眉道,挥手让人走开。等周遭安静下来后,他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空荡荡的院落,冷冷地讽笑道:“的确是个傻子,可惜了。”

    这是朝中寒门一派中最有才华之人,将来笼络人心,对付那些不听话的世家,是一柄极好用的刀。皇上因为太子不愿意提拔,自己倒是愿意帮他一把,救他一命,收入麾下。可惜了,没想到还是个有骨气的人。可是那又有何用?骨气?天牢里关着的人,多少人都是曾经有骨气的。严刑拷打一番,连人都算不得了。

    此人离开吏部,出了皇城,并未立即回住地,而是坐马车直奔林国公府而去。

    时隔四年,他再一次见到了世子妃。他本以为自己会很高兴,可当她真的出现时,他的心里却不是来时那样急速地跳着,而是慢慢安静下来,有春日里刚刚融化的溪水流淌着,渐渐蓄满了他的五脏六腑。那一瞬间,阳光分外地柔软。

    四年过去,她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眼中依旧是那样清澈又明亮,仿佛还是当初那个一袭纱裙的少女。岁月的侵蚀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世子将她照顾得真好。他想到这里,心中有种莫名的低落和悲伤。

    “你回来了?!”宋清终于发现了龙彦,激动地跑了过来,上下端详着,发现他褪去了几分书生气,比以前粗糙了一些。

    “是,我回来了,明日就随太子前去西南。”

    “什么?!”宋清惊讶道:“你刚回京,吏部真是越发过分了。”

    这种言语间的关怀让他重新高兴起来,他笑了笑,“不是,是我自己要去的,没有人逼我。西南,我都明白,我只是觉得太子是个好人,我想尽我所能,让此事有个好的结果。”

    闻言,宋清心中涌起一股敬佩。这不仅仅是普通的善良,这几乎是视死如归的语气。但同时,她也感到担忧。如果事情的结局真的并非她所期盼,她希望能尽量减少本不该有的代价。

    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对他道:“无论如何,好好活着就好。”

    龙彦点了点头,将怀里一直抱着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方墨玉砚台。宋清歪头一眼,边沿果然刻着“天地仁心”四字。那是从前她为了激起龙彦心中的正义而交给他代为保管。后来,龙彦的父亲死了,那砚台自己也没有再拿回来。她早就抛诸脑后,没想到如今还能看到。

    一时间,她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从何说起。

    “从前忘记交还给世子妃,是龙彦疏忽了,如今物归原主。”

    这种仿佛听过几百遍的话响起,宋清心中猛地升起不祥的预感,立即板着脸道:“收起来!”

    龙彦不知所以,赶紧关上盒子,低头不语。

    “带着它,等你从西南后回来再还给我。”

    龙彦猛地抬头,良久方道:“上路奔波,带着重物怕是……”

    “龙彦,我一个女子,随随便便就能一只手拿起来的东西,你跟我说重?你的包袱到时可比这个重多了。”

    龙彦顿了下,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宋清打断。她站在廊下,明明比自己高出一头,可此刻龙彦却觉得,她离自己很近。

    “好好活着,活着将它带回来还给我。”

    闻言,他喉中干涩,几乎发不出声音,唯有眼中温热,胸膛滚烫。从上京到安固县,每一日,这砚台都在他的书案上,早就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在决定随太子同去西南时,他就已经决定要将砚台还给世子妃。因为前路漫漫,他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更不知道是否会活着回来。他死了便死了,可这是世子妃的东西,是和她一样尊贵的,万万不能丢了。

    可如今,她不要。龙彦明白,这是顾惜他的性命。他呆呆地站着,直到一阵瑟瑟的风吹过,他打了个寒战,终于发出声音,沙哑的,低沉的。

    虽然只有一个字,却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好。”

    龙彦同去的消息并没让林宣高兴太多。他敬佩龙彦的勇气,可勇气也不能真的化为武力来用。毕竟是一介文人,即便是在安固县政绩斐然,力气大了许多,也依然是文人。文人,是保护不了太子殿下的。西南迢迢,他不放心。

    当着几位重臣的面,他生平第一次向皇上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陛下,林宣愿同殿下一同去。”

    皇上面色微顿,隐隐不悦。书房内一片死寂,众人惴惴不安,连呼吸声仿佛都消失了。

    这样的请求,几乎是忤逆。林国公心中一紧,面上已冒出薄汗。他定了定心神,拱手道:“陛下,林宣他……”

    “臣是真的,请陛下允臣追随太子同去。西南路遥,有臣在侧,定能护太子周全。”林宣深深地叩头,语气坚定。

    闻言,皇上眉头紧皱,书房内一阵风雨欲来的死寂感。连韩国公都紧张起来。天子一怒,保不准就要伤到自己。林宣真是个彻头彻尾的不怕死的蠢货,竟然当着皇上的面说想要去西南。

    林国公闭了眼睛,心中哀叹。他就知道,他拦不住林宣。其中的利害关系,林宣清清楚楚,可他还是这样执拗。

    忽然,皇上低笑几声,“林宣,听闻你与世子妃情感甚笃。你去西南,把人家抛在家里,可是有点狠心了。两地相隔,人心易变呐……”

    林宣的额头挨着冰冷的地面,心中揪起。可是情义难全,他终究还是要做出选择。片刻后,他静静地道:“实难两全。在朝廷与妻子之间,臣只能选择朝廷。”

    “好!”皇上赞叹一声,大笑道:“说的真好听!”说着倏然面色一变,将手边的毛笔摔了下去,啪地一声落在林宣的额前。墨迹散开,有几滴溅到了他的脸上。是烫的,微微发疼。

    “可是林宣,你当真以为我大周朝无人,要靠你保护太子?!离了你,大周朝就要覆灭了么?!”

    林宣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感到四周有无数密密麻麻的针扎上来,让他无法自处。他硬着头皮,做奋力一搏,“臣绝无此意,只是臣与太子积年好友,自认能比旁人更好地随侍左右。保护好太子,便是为朝廷尽力,为陛下尽忠。”

    皇上冷笑几声,“你在巡防营做的很好,继续做下去,便是为朕尽忠。至于太子那里,朕早有人选,无需你尽力。”

    “陛下……”林宣焦急地抬起头来。

    “林宣……”皇上的脸上阴云密布,手中紧紧地攥着扳指,“朕是不是这些年纵容你太过了,让你以为什么话都可以和朕说了……”

    林宣一片愕然,心中苍凉,随后低头叩拜,“臣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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