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9 章

    宋长明眼中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嘴角扯出一个微不可察的冷笑,“你真是狠心。”

    宋清亦是眼神冰冷,“论狠心,我不如侯爷。这些都是您做下的孽,害了家人的苦果,您想让我背,绝无可能。您言之凿凿,说老太爷害您,说秦策害您,难道那试卷不是您让人换的么?难道龙彦选择沉默不是你们威胁了他么?难道陈六不是您让人杀的么?事既然做下,又何必全部推给别人?”她紧握拳头,沉声质问,“无论是龙彦,还是陈六,在侯爷眼里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工具,是宋知文前程的垫脚石,你猜他们更恨谁,是秦策?还是作为执刀者的您?”

    宋长明哼道:“恨?区区蝼蚁,他们也配?”

    “我就知道侯爷一向如此……”

    “宋清,够了!”宋知淑不知何时出现,大步走到宋清身旁,发上的步摇叮铃作响,是和这昏暗的牢狱中极不相称的尊贵。她红着眼睛,咬牙道:“侯府蒙难,你不想着相救也罢了,何必冷嘲热讽?!”

    宋清看着眼前的女子,看似高贵,内里却天真地可笑。她冷着脸,面无表情地道:“我人微言轻,做不得什么,那就盼着妹妹能救下所有人,重振侯府了。”

    宋知淑显然没有料到宋清毅然将救人之事推给她,自己真的撒手不管,一时语塞,只能恨恨看着宋清离开。

    经过苏临英身边时,宋清握住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决然走出牢狱。此时,方才的狱卒回来了,掏出一个瓶子,说道:“世子妃,牢里不能煎药,也不让外面送药进来,小的只找到这个,虽然功效弱了些,还是可用的。”

    “多谢。”宋清接过瓶子,忽地转身面对宋知淑和宋长明,凉凉道:“我一向是个狠心的人,正如二位所见……”说罢,举起右手将瓶子狠狠砸向了旁边的墙面,扬长而去。

    瓶子四分五裂,里面的药丸倒出来,滚到了漆黑的阴影中,隐没踪迹。

    “知淑……”

    宋知淑正骂着,忽地听到昏暗中这声低低的□□,心里一颤,慢慢转过头来,仔细辨认之下,终于在草堆里看到了宋知文。那个一向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此刻失去了往日所有的风采,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脸上是凝干的血迹。

    宋知淑不可置信地走了过去,脚都是软的。她颤颤巍巍地蹲下,声音带了哭腔,低头道:“哥哥,哥哥,你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

    宋知文无法回答她,于是她抬眼问父亲,可宋长明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她,宋老夫人等人亦沉默不语。从这样压抑的沉默,楚扬告诉她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一切,以及宋长明手上那点血迹,她很快明白过来。

    她不敢再问,只能摸索着袖子和香囊,可是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除了衣裳和首饰,没有任何伤药。

    “咳……”宋知文咳嗽一声,胸腔中都是疼的。他忍着疼痛,努力从喉咙中挤出一点声音,嘶哑着道:“药……”

    宋知淑望向牢房外面的阴影。在那阴影之中,是宋清让狱卒送来的药,是宋知文现在极为需要的东西。

    永平侯府的世子妃不会去捡宋清丢下的东西。于是,她想到了苏临英和宋知越。但是很快,她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戴罪家眷,不得私自出牢房。

    她走出牢房找到狱卒,喊他去寻。可是对方只是草草了事,极为敷衍,毕竟受伤的也不是他的兄长。宋知淑倍感愤怒,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容,伸手将头上的步摇摘下来递给他。此人终于喜笑颜开,端着蜡烛仔仔细细去寻了。

    没过多久,五枚药丸就出现在宋知淑的掌心。她激动地回到宋知文身边,喂了一颗给他。宋知文口干舌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咽下去。服药后不久,他的呼吸终于变得顺畅一些。宋知淑终于放下心来,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是冰凉的,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下了几滴泪来。

    她抹了眼泪,怀着万分复杂的心情走到宋长明身边。宋长明是她的父亲,也是间接杀了她母亲的人,方才还伤了她的兄长。对于宋长明,她有愤恨,有怨怼,也有依恋。这毕竟是她的父亲,她无法再像小时候一样亲近他,却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宋知淑悲哀地问道:“父亲,请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比起对宋清,宋长明对宋知淑的语气温和许多。他抚摸着宋知淑的头,对她道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纵然楚扬已告诉过她父亲和兄长的罪过,可如今听父亲口说出,她依然十分愕然,无法相信他们竟然如此糊涂。除此之外,那股对宋清的恨意又重新燃起。

    宋长明沉重地叹息道:“景王审案,证据确凿,我恐怕是活不成的。知淑,我只请你,万万明哲保身,这里便不要再来了。至于从前的事,是我这个做父亲的对不起你,还有你母亲。很久之前,我就后悔了。若是当时我没有将你母亲送走,也许咱们还是好好的一家人。我一直想对你说这些,总没有机会,现在说了,我便没有遗憾了。你也放下旧事,做回原来风光的世子妃吧,”

    宋知淑心中一痛,听到宋长明竟然如此挂念她,心中情绪翻涌。在听到宋长明道歉时,更是眼泪直流。这是从未有过的事。宋长明是高傲的人,即便知道自己错了,也绝不会道歉,而自己何其有幸。一瞬间,她那些因为母亲而生出的芥蒂消去大半。是啊,她要的就是这个道歉。那日,管家来永平侯府找她,原来是要说这些的,她怎么就没想到呢。真是个傻子。她流着泪,低低地道:“父亲……”

    宋长明抱住她,温声道:“知淑,我走后,你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救我们,做好你的世子妃,这便是我唯一的心愿了。”

    宋知淑越听越痛,无法接受自己心中无比强大的父亲,竟然在此刻认输。她激动地问道:“难道您就不能想法子将所谓的证据赖到别人头上?既然您能相信秦策为了利益救您,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宋长明道:“因为有景王在,知淑。我原以为秦策是敢为了我手里的东西去得罪景王的,可现在看来,他怕是早有准备。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可你是我的女儿,我不愿你因此得罪景王。陛下投鼠忌器,尚且让他几分,你又何苦……”

    宋知淑拼命地摇头,“我不要,父亲!我想您活着,想要侯府所有人活着!”

    宋长明叹道:“知淑,你何必如此固执。”

    宋知淑点点头,眼神坚定,“您放心,我有分寸,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救下你们。否则,我枉为安顺侯府的女儿。”

    不远处的角落里,宋清听着这父女二人情深意重的谈话,不禁哑然失笑。宋长明真是有心机,为了脱困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利用。上演这出悔恨的戏码,宋知淑原有三分救他的心思,现在也怕是有十分了。

    当年,他也是如此骗了秦蓁的吧……

    只是,他为何不愿在自己面前这样做戏呢?恐怕他是不信自己会救他的吧。那我愿意救他吗?宋清想。如果不是如今这样山穷水尽的地步,为了苏临英和宋知越,为了原来的宋清,她大约是会的。可惜,就像宋长明自己说的,查案的是景王,为了以此来给太子一击,他不会让步。还有极为重要的一点,他连宋知淑也没有告诉。恐怕是担心自己说了,宋知淑真是会放弃的吧。

    “你在这里做什么?看笑话么?”宋知淑发现宋清在听墙角,顿时横眉冷对。

    宋清淡淡撇了她一眼,还是决定开口。这并非出于对宋知淑的善意,而是担心宋知淑做出什么傻事,加速苏临英等人的死期。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陛下根本不想让父亲活着?”

    宋知淑愣住,脸色有点苍白。但是很快,她又恢复方才的模样,眼中透出恨意,“是你们不想让父亲活着。”

    宋清摇摇头,叹道:“你自己说的,注意分寸。”

    宋知淑狠狠瞪她一眼,“用不着你来提醒我。”说完扬长而去。

    离开牢狱后,宋清仰着头,任凭温暖的阳光落在她脸上,身体舒缓,心绪却复杂。这样好的阳光,苏临英他们是晒不到了。若真如宋长明所说,是秦老太爷和秦策所为,致使宋长明和宋知文犯下大错,牵连苏临英、宋知越和宋老夫人。若说心中全无愧疚,那倒是假话。只是这点愧疚和对宋长明及宋知文的怨念比起来,微不足道。

    会是秦老太爷么?她想起那会儿在侯府门前,秦策说的话,似乎可以窥探到一点端倪。

    当她找到秦策时,他正在喜滋滋地盘点自己的资产。年轻时,也曾是驰骋沙场的战士,后来回了上京,被繁华迷了眼,就变了。

    面对宋清的疑问,秦策甚至没有片刻的犹豫,似乎是早已预见会有这样的场景,“老太爷恨透了宋长明,所以他帮我拿到秦远的生意,作为搞垮侯府的代价。”

    “所以你想出了换誊试卷的法子?”

    秦策沉默着,没有回答。须臾后,他道:“是宋长明自己做的,没人逼他。你问我,是想告发我么?你有什么证据?”

    宋清平静地道:“将军误会了。我只是好奇,侯爷跟将军相交多年,势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难道将军就不怕,侯爷鱼死网破,抖出点什么。”

    秦策冷笑,“跟你有什么干系?你只管做好你的世子妃便是。侯府害了你母亲,你再有怜悯之心,也不该用到这上头。”

    宋清慢慢地道:“宋长明和宋知文该死,可是宋老夫人、苏临英和宋知越是无辜的。他们此前照拂过我,我不能眼看着他们被连累。”

    “世家大族,向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道此前享受荣华富贵,现在就能置身事外了,笑话!来人,送客!”秦策挥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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