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下马车后,林宣先去见了林国公和林瑶,最后回院子痛痛快快地沐浴,换了新衣裳,又出来用晚膳。贡院里的饭自然是比不上府里的,林宣狼吞虎咽,很快将眼前的饭菜一扫而空,连往日里不怎么待见的甜汤也喝光了,干净地如同刚洗过一样。

    宋清笑得乐不可支,林宣佯怒抬手去捉她,被她躲开了。两人差点歪倒在一处,幸而林宣眼疾手快地扶住。林国公咳了一声,转口问起这三日的事情,林宣细细说来。林瑶听得聚精会神,尤其是提到太子时,眼睛一亮,涌动着暗暗的热烈的光彩。

    晚膳后,林宣和宋清回屋,坐在窗边看日落。黄昏的光是金黄的,朦胧的,越过屋顶往院子里挪动,又透过窗棂照进屋内。只是廊下和院中的光总是更亮些,更暖些,将花草屋舍都拢在里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金黄色的湖泊。

    宋清靠在林宣怀里,一句话也不用说,只要靠着他,只要漫无目的地看着眼前的黄昏,就能觉得无比安心,仿佛连心里也被这金色的光给笼罩着,也是那样暖的。

    林宣嗅着她发间的味道,并没有熟悉的海棠香味,问道:“科考那日送你的簪花没戴?”

    “收起来了。”宋清懒懒地仰起头,眨着眼睛,“你不高兴了么?”

    林宣嗯了声,“有一点,我以为你这几日都会戴着的。”

    “那这样呢?”宋清努力伸长脖子,慢慢靠近他的脸颊,小鸟似的啄了一下,又缓缓退下,笑着道:“这样让你高兴好么?”

    林宣心里美滋滋的,但嘴上仍道:“不够。”

    “那要怎么样?”她嘟囔着抱怨,“你以前没这么难伺候的。”

    林宣揽住她的脖子,慢慢低头,深深地吻了下来。宋清被禁锢着,无法挣脱,只能像砧板上的鱼一样被人揉搓着,连脑子里都是一团泥泞。分开之际,她红了脸,低声道:“你这是强买强卖。”

    “清清不愿意的么?”林宣调笑道:“我以为你愿意的。”

    宋清没有回答,挣脱林宣的禁锢故作恼怒,片刻后又忍不住重新靠了上去,软在他怀里,看着院里昏黄的光,和天边火红的晚霞。视线没什么聚焦点,她目光微微涣散,心思逐渐恢复空白。她什么也不想,只想要眼前这样平静的时候。

    晚上抱着林宣,怀里是熟悉的温度,她终于睡了个好觉。次日醒来,听见林宣正在问王三府里的事情,宋清伸了个懒腰,继续躺着,直到王三走后才起身。

    林宣绕过烟波翠竹屏风进了内室,一把将她捞在怀里,“张六的事也不告诉我?”

    “见到你高兴,犯不着为这些事打扰。本想着今日告诉你,你倒快一步问了。”

    “朱朱的事你也不说?”

    朱朱?明明她只让人查张老三的死因,没有提到朱朱。宋清道:“谁告诉你的?”

    “还能有谁,自然是我阿姐。你嘴上不说,看着无精打采,我阿姐又不瞎,一问齐珠华便知道了。”

    宋清叹道:“无能为力的事,说了也没用。”

    认识宋清以来,她总是洒脱不羁的,似乎许多东西都不在乎。可是涉及到亲近的人,她即便面上不显,心里也总是牵挂的。

    她曾托自己请求骁骑营中人照顾些宋知越,又给给绣坊的东家、掌柜和绣娘送礼,好让他们多教教思思,连手底下铺子做生意碰到安顺侯府时,也总是让人相让,只是因为安顺侯府当家之人是苏姨娘。如今朱朱之事,想必她即便一时放下,心底也是难以释怀的。她看起来无忧无虑,被有些人称为铁石心肠,但的确并非石头心肠,甚至某些时候会有不该有的愧疚感。这世上,能伤到她的人没几个。想到这里,林宣不由对朱朱生出一种不悦来。

    林宣正要说话,宋清忽然截住,对他说了昨日明月楼之事,又道:“你别为我再去找朱朱,或者景王府了。她既不说真心话,我也不强迫。”

    林宣心里替她伤感,脸上轻笑道:“你这样想着别人,倒让我吃味。”

    “越发不正经了你。”宋清笑着给他一拳,拳头还没碰到人,就被林宣握住包在手里。

    林宣凑近她的耳边,活脱脱一副调戏良家女的浪荡,“我本来也没多正经,你是知道的。”

    温热的鼻息喷到她耳边,酥酥麻麻的,宋清感觉身体也跟着变软了,使不上劲,于是顺势靠近他怀里,望着他道:“林公子,我们如此这般,你娘子若是知道了……”

    “那就别让她知道。良宵苦短,咱们速战速决。”林宣低笑一声,搂紧了她,深深吻了上去。

    再次醒来时,是两个时辰后的事了。看时辰已经到了正午,宋清将林宣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然后微笑着捏住他的鼻子,又捂着他的嘴,果然林宣很快醒了过来,佯怒道:“谋杀亲夫。”

    “你不是活的好好的?”宋清瞪他。

    “那是我命大。”林宣搂着她脑袋,将她脸凑近,吧嗒亲了一口,故作大方道:“好了。放过你了,结案。”

    林国公和几个大臣喝酒未回,林瑶去了太子府,只剩林宣和宋清二人。他们乐的自在,便让人将午膳送到外室用。

    厨房送了一碟春杏进来,说是今年新进的品种,名为“晚霞落”,如今正是好吃的时候。这晚霞落红黄饱满,色泽鲜亮,摸起来温软可爱,一口咬下去,新鲜的汁水就流出来,果肉更是厚实绵密,无比香甜,味道比寻常春杏更为可口。

    连吃了两个后,林宣拦住了她,说不可食用过多,开始催她吃饭。宋清扁扁嘴,终是照做了。

    翌日清晨,林宣去巡防营点卯,宋清趁他不在赶紧将晚霞落拿出来,准备愉快地享用。

    谁知这晚霞落好吃,光景却短暂。昨日正新鲜,今日就开始飞蚊虫,长起来坑坑洼洼的灰色霉点。宋清大为失落,深感暴殄天物,仍是捡了几个吃了,剩下的不情不愿地拿到外面让小厮倒掉。

    那小厮许是穷苦人出身,看着红黄饱满的春杏,皱着眉头舍不得倒,问宋清能不能给他。

    “外面都不好了,不能吃了吧?”

    “世子妃不知,这外面是坏的,但扒了皮,里面好好的还能吃。”

    宋清失笑,“春杏哪有皮?不都是一起吃的么?”

    小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用小刀刮了外面一层,就算皮。”

    宋清看着小厮眼巴巴的模样,还是狠心拒绝了,却让小厮去厨房拿两碟新鲜的晚霞落送来,其中一碟给他了。

    小厮眼里一亮,欢欢喜喜地去了。

    等晚霞落送来时,宋清吃了五个,终于过足了瘾。闲来之际,想起小厮方才的话,宋清随手拿过一把匕首,从还没来及扔掉的晚霞落中挑了霉点最小的一个,开始试着削皮,打算试试这柔软的晚霞落是否真如苹果梨子一样可以削下来外面一层。果真是林宣不在,她够无聊了。

    匕首慢慢地靠近春杏,扎破外面一层。汁水溅出,顺着指缝流到手背,湿润的,粘腻的。匕首继续轻轻地转动,利刃之下,外面一层很快被割了下来,只是连带着下来不少果肉,实在算不得削皮,倒像是在糟蹋粮食。

    宋清被自己无聊的行为逗笑,扔下了匕首和晚霞落,拈了帕子细细地擦手。忽然间,宋清脑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相似的情景,手慢慢顿住了。

    她再次看向那被糟蹋地不成样子的晚霞落,看向那被削下来的一层,上面带着霉点,灰黑泛白的霉点。而那没有被波及的连在果核上的果肉,却是完好的。

    正如小厮所说。外面是坏的……扒了皮……里面好好的……

    一个匪夷所思的猜测浮上心头,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站了起来。她跑到妆台边,弯腰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着什么。很快,一柄石青色刀鞘的匕首被翻了出来,上面镶嵌着一颗红玉珠。这是宋知越送给她的,据说是北疆所造,削铁如泥。

    “世子妃这是?”红袖拎着茶壶进来,只看到宋清着急跑了出去,连一句话也来不及说。

    宋清迅速去了张六所在的屋子。这里除了几个极为信任的亲卫,什么人也没有。她走进去,大夫正在给张六喂药,王三守在一旁。

    昏迷数月的人是无法进食的,喂药也漏出了许多。但喂总是有用的,可以吊吊性命。

    宋清走近他身边,看到他脸上类似于发霉的黑点又大了一些。

    “他脸上还是没好?”

    “小人医术不精,实在有愧。”

    “先生过谦了。”宋清恭敬道。这原本是太医院院首,在林宣中毒后护住他的心脉,不久因宫闱之争背上死罪。太子救下他,送他进国公府,一直跟着林宣,照顾他的身体,即便无法治好,也在竭尽所能减缓他的疼痛。无论是医术还是尽心,他都值得信任。

    “有个法子,我想试试。望先生信我。”

    宋清从袖中拿出了匕首。大夫见状,面露诧异,但终究什么话也没说,退到了一边。

    刀刃出鞘,银光乍显。虽有日光,但碰上锋利的刀刃也变得冷冽。那冷冽的刀刃就那样一点点地靠近张六的脸,然后对着张六的右脸轻轻划了下去。

    一道口子出现在了张六的右脸上。那明明是极轻的力道,宋清心中一滞,果真是削铁如泥。很快,她的心高高地悬了起来,因为那伤口中并没有鲜血流出。

    这太平静了,仿佛这并非伤口,而是绸缎上的一道划痕,淹没在花团锦簇的热闹中。

    宋清眯起眼睛,再次执着匕首划了下去,这次扎在了那道伤口的附近,仍旧是右脸,然后却在一刀后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向下,一直划到了下巴,脖颈。

    这次,鲜血猛然流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领。但奇怪的是,只有脖颈流了血,下巴和右脸都没有。

    大夫和王三也注意到了这可疑的一点,同时走了过来,端详着眼前这张奇怪的脸。大夫凑近了看着,发现他脸上除了那些霉点之外,并无别的可疑之处。再探他脉象,仍旧是中毒引起的昏迷,并无旁的病情。那这不流血又作何解释。

    “怪哉!一个人的肌肤被刀伤了总是要流血的,更何况是这般锋利无比的刀刃。”大夫喃喃叹道。

    “那若不是他的肌肤呢?”宋清问道。

    大夫脸色僵住,“小人不懂世子妃的意思。”

    “会不会是……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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