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宋长明早已烦躁不堪,恨不得立马抬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如今被宋老夫人叫住,他也只能接下,冷冷道:“绿枝偷盗东西,熄灭佛香,谋害主子,念在有心悔过便不送京兆府了,按规矩责罚四十棍,然后赶出府去。孙管家,带她出去吧。还有小红,一同论罪处置。”

    绿枝和小红瘫在地上,浑身冷汗。四十棍子打下去,她们后半辈子恐怕都不能完好行走了。一时间,二人满脸泪水横流,哭喊着求宋老夫人,又开始求宋清。

    可也只是徒劳,很快就有仆妇过来将两人拉了下去。

    哭喊声越来越远,直到消失不见。

    “宋知淑,你治下不严,如今罚没半年月银,望你牢记于心。”

    宋知淑闻言称是,松了一口气。

    宋清讥讽地扯了下嘴角。她原以为至少会有点实质性的惩罚,没想到还只是区区的月银。好笑,真是可笑。若今日换做她,必然少不了一顿板子,只怕还会被送到庄上去。若是再任宋知淑煽风点火,送到京兆府也不是没有可能。

    “父亲,咱们这位三小姐熄灭的可是祖母的长生香。方才小红说过的,祈福佛香,未燃尽熄灭,有损生者寿命。”宋清面无表情地提醒道。

    宋老夫人的脸色很难看。这些年,宋知淑怎么欺负宋清,她都可以当作看不见,毕竟宋清的身世是见不得光。可如今,宋知淑为了将宋清赶出去,故意让人熄灭她的长生香可就是实在狠毒了……这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贵女该做的事情。

    宋老夫人阴沉着脸,“侯爷,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我有怨,可到底还是你的母亲,是宋知淑的祖母,你这回,未免有失偏颇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长明脸色一变,连声道儿子不敢,又冷声吩咐道:“那就……掌嘴二十下,再罚跪三日,以示惩戒!”

    “父亲!”宋知淑满脸震惊,脑中一片空白。父亲居然要掌嘴,而且是当着宋清的面,“不可以!”

    宋老夫人气得站起来,脸上再无平日里的半点温和,厉声道:“你欺负宋清便罢了,可你的丫鬟熄灭佛香,你敢说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大周朝重孝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祖母的么?!上京城哪家女子,有你这个胆子?!还有你!……”

    话说到一半,宋老夫人忽然剧烈地咳起来,仿佛连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听的人触目惊心。宋长明忙走过去扶着,急道:“母亲莫气,小心身子!”

    宋老夫人一把推开他的手,指着王曼云颤声道:“你是怎么做母亲的?到底是怎么教她的?对外人的知书达理难不成都是装出来的么?”

    王曼云脸色大变,攥紧了拳头,低低地道:“是儿媳教女无方,母亲莫气。”

    宋知淑从未见过宋老夫人如此动怒,一时不敢相信。记忆里,宋老夫人永远是温和的,就算是知道自己偶尔骄纵也不说什么。此时,她怒不可遏,宋知淑身子抖了抖,哭道:“祖母,求您了……”

    宋长明看不过去,试探着道:“母亲,知淑还小,算了吧?”

    “开春就要成婚了,还小?!以前我少教她,算是我的错处,今日我便教教她怎么做人。罗嬷嬷,打!”宋老夫人毫不留情地吩咐道。

    宋知淑浑身无力。她还要再说什么,却看见宋长明冲她摇摇头。她坐在地上,强自镇定,可终究还是在第一个巴掌扇过来时流出了眼泪。

    她死死咬着牙,没有作声。她可以哭,却不能在宋清面前哭。

    常言道:打人不打脸,老夫人居然罕见地行掌嘴,这可是责罚下人的。在王曼云的哭喊声中,宋知淑的脸被一下下地扇着,越来越红,眼里的目光从震惊,到不甘,到委屈,到最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剩下火辣辣的疼痛。

    奇耻大辱。

    朦胧中,她看见宋清。宋清并没有看她,而是兀自将思思拉起来,擦掉她脸上的眼泪。仿佛自己在这里被掌嘴,对宋清来说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这让她的屈辱更深一层。

    漫长的纷争结束后,罗嬷嬷换了熏香去味。宋老夫人招手叫宋清到身边坐下,静静地问她:“清丫头,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知淑要做什么,才提前将那两个金碗和点心都交给了我。”

    “只是猜测。”宋清坦坦荡荡地回答。她知道,在被人欺骗之后,一个人最需要的就是听实话,哪怕这实话并不是那么如人意。

    宋知淑等人无论如何想不到,她们偷换掉的两个金碗也是仿品,真正的金碗和上面的点心都被宋清交给了宋老夫人,放在了老侯爷的灵位前,因此宋老夫人早就觉出其中的猫腻,一直默不作声,只是想看看始作俑者在耍什么把戏,想看看宋清要做什么。

    宋清告诉了老夫人花笺纸的事情,郑重道:“宋清知道祖母不喜这些,可既然三小姐有旁的心思,宋清不能不做好准备。被您不喜,总比被人冤枉要好。”

    “那你又怎么知道会是绿枝?”

    “不怕您笑话,以前三小姐不止一次地‘捉弄’我,总是绿枝在做事的。我想这次,也是一样。若是她们没有这心思,倒也罢了。若是有了,我也好自保。”宋清风轻云淡地说道,嘴角挂着极浅的微笑。

    宋老夫人心里不是滋味。宋知淑是害了她多少次,她才能猜准是绿枝的可能性啊……宋知淑这出蓄意加害的戏码让她觉得心寒,她以前只觉得后院里的纷争不过是孩子间的小打小闹罢了,可今日种种,都打碎了她一直以来的想法。孩子早都长大了,会算计人,会违背孝道,不再是她印象中那些院中跑来跑去的单纯的丫头了。

    这一刻,她手里的佛珠是如此讽刺。算计旁人也就罢了,怎么会算计到自己家里人呢……

    “清丫头,”老夫人看着宋清,神态疲惫而苍老,“为你母亲的事,你真的怨恨我么?”

    说没有,宋老夫人是不信的。宋清是秦蓁的女儿,小时候曾求着她给秦夫人平反,但自己没同意,宋清也因此生了心结。

    宋清看着老夫人的眼睛,神色也是疲惫不堪。她微不可察地点了头,声音细若蚊呐,“从前有过的,后来想清楚了。”

    “想清楚什么?”

    “我相信母亲是清白的,不能要求所有人都相信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

    想起当年的事情,老夫人心中沉闷,“你都没见过她,怎么就相信她?”

    “思思给我讲过母亲的事情,还有她留下的东西,这些,就够了。”

    老夫人叹息着摇摇头,感慨血缘的纽带是如此紧密,让一个从未谋面的母亲就得了孩子如此的信任。

    “可我从未想过谋害您。”宋清静静地看着老夫人,眼神中透露着坚定,“我确实想找回当年的真相,让她沉冤得雪。可我没有想过谋害任何人。”

    “你只是个孩子……”说完这话,老夫人就觉得错了。能够预先猜到对方的意图从而设计自保,哪里还是一个简单的孩子呢。

    宋清垂眸不语,最后只是简单的四个字,“燕过留痕。”

    雪下了一会儿便停了。等宋清回来绮兰院时,思思已热好了一壶新茶等着她。二人相对无话,只是静静地喝着茶。

    宋清有一件事没有告诉宋老夫人。金碗会被换掉不仅仅是花笺纸的缘故。是宋清当着小红的面提起了几次金碗,引起了小红的注意,这才给了对方落进陷阱的可能。

    不久后,罗嬷嬷来报,说是绿枝和小红都被杖责后赶出府去,那两个被换掉的仿品也在绿枝房里被找到还了回去。因为这场风波,宋老夫人心中闷闷,闭门不见客,免了宋清的佛前祈福,并传话说以后各院不必每日晨昏定省,只初一十五去一次罢了。

    这场雪过后,寒潮便退了。天空出了太阳,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宋清坐在小院的玉兰树下晒太阳,捧着一本诗集看的专注。

    诗集是龙彦给她的,说是多看看,能有进益。宋清不在乎能不能有进益,但面子上要做的事还是要做。看了半个时辰后,宋清进屋提笔写了两首,收起来想着下次见到龙彦时给他看看。

    算算时间,再过一个多月就真正入冬了,他那位父亲也快回来了。

    “大小姐,喜事!喜事!”思思小跑进屋子里,弯腰喘着气。

    宋清放下笔,期待地问道:“那边出乱子了?”

    “不是,”思思摇头,很高兴地笑着,“有人来提亲了。”

    宋清失望地嗯了一声,继续提起笔来写字,随口道:“知越才十三,现在就提亲,早了些吧。”

    “不是,”思思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激动地道:“是来求您的亲。”

    “我的?!”宋清猛地抬起头,手里的笔吧嗒一声掉了。墨点砸在纸上,染黑了一大片,在雪白的纸上,分外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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