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那就多谢林公子了。”宋清莞尔,倒了杯热茶双手递给林宣,“敬林公子一杯吧。”

    林宣很满意宋清的恭顺,即便只是表面恭顺。他接过茶,一饮而尽,然后皱起眉头。

    “那个丫鬟,”林宣将茶杯放回石桌,伸手指着亭下等吩咐的女使,使唤道:“去给本公子拿酒来。”

    “林公子,小姐吩咐过,今日只有茶,没有酒。”女使微微蹙眉。

    “自古诗酒不分家,你们主子……”林宣正抱怨着,眼前却又递来一杯茶,握在纤纤素手里。

    那手指白嫩,莹润无暇,林宣微微怔住。她的手可真好看,他想。

    “诸位公子贵女都在此,若饮酒作乐,传出去到底不大好听。林公子还是委屈喝喝茶,别为难一个女使了。”那声音清亮,仿佛一汪山泉,往林宣心里流去。

    他再没闹着要酒,从容地饮了几杯茶,最后坐在栏边靠着亭柱,闭上眼,渐渐睡了过去。

    宋清哑然失笑,暗道这林宣委实心大了些。

    有林宣在这里,再也没人愿意过来。宋清坐在亭中,一面吃糕点,一面赏莲喂鱼,甚是惬意。四面湖风吹来,带着荷花的香气,沁人心脾。

    草地上,一柱熏香已经燃尽。齐珠华让女使收起诗文,放到了齐惠身前的案桌上。

    “走了。”宋清叫醒林宣。林宣皱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和宋清以及亭下几位姑娘回到客座。

    第一份诗文是楚扬的一首七律,用词精巧,对仗工整,像往年数次一样,受到了齐惠的赞许。这位连中三元的状元,在诗词和文章上的学问极高,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楚世子学问好,生的好,又深受陛下赏识,前途无量呢。”宋知淑四周的贵女们纷纷道。宋知淑笑了笑,说了几句场面话回了。

    “是啊是啊,而且楚世子就喜欢淑姐姐一个人,姐姐可真是有福气。”又有人道。

    宋知淑脸上笑着,嘴角僵了僵。

    宋清感到落在她身上的冷冷的目光。她转过头去,只看到宋知淑的侧影。想起方才入耳的几句话,宋清心里不免觉得自己有点冤枉。明明已经和楚扬断了,可宋知淑听到那些话还是会对她心怀芥蒂。

    台上还在继续。齐珠华读完一张,齐惠便品评一张,众人也可随意发论。齐惠评语虽少,但总能切中要紧处。做诗文的人听了,点点头,拱手致谢。

    宋清凝神细听,神色专注。

    身旁的罗柔见她如此,冷哼取笑,“你又不会作诗文,这么用心做什么?”

    “难得见一次齐先生,受教了。”宋清顺口道。

    原主读过一些书,但不曾作诗文,宋清则更没什么文学细胞。不过凭着九年义务教育和大学语文的熏陶,宋清还是能听出来这些诗文的大意。无非是写莲花高洁,隐喻做人要端庄自持,或者写莲花被雨打风吹,隐喻人孤独凄凉。

    宋清听得多了,恍惚像是在上语文课,渐渐有些审美疲劳,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

    齐珠华又念完一篇文章,道出那人的名字:“肃州,龙彦。”

    宋清登时脑子清醒过来,坐直身子,看向缓缓起身作揖的男子。人长得高却清瘦,身披浅灰衣衫,面色肃然,静等齐惠品评。

    “龙公子文章虽好,用词也妙,但临摹痕迹太重。若要进益,须得自成一派。”齐惠缓缓道。

    有人发问:“齐先生,怎的临摹痕迹太重?我方才并未听出来。”

    众人跟着发问。齐惠不紧不慢地指出,是开国时的某位文臣,文章虽好但流传不多,所知之人甚少。

    “谢先生指点,龙彦受教了。”

    品评完公子们的诗文后,便轮到贵女们的。公子们靠诗文入科举,而贵女们只修身养性,诗文并不如公子们那般精妙,但也不乏几个出彩的,比如林瑶,和宋知淑。

    与宋清不同,宋知淑在宋长明心里是他唯一的女儿,因此是正经当嫡女教养的。无论是诗文书画,还是治府持家,都有人教宋知淑,她也学的很好。相比于宋清,宋知淑才真正在外头给他长脸,是他的骄傲。

    “宋小姐这诗,工整精妙,放在贵女堆里当是好的。可若是要拿给天下人看,则不免带了些闺阁气。”齐惠直言不讳道。

    宋知淑福了身,垂眸淡笑,“多谢先生。”心里却愤愤不平。这齐惠夸她就夸她罢了,怎的加上后一句,平白让人看轻她。

    齐珠华看出她的不悦,知她素来心气高,便笑了笑,“闺阁气就闺阁气,一个姑娘若写诗能有男子气概,岂不是笑话了?”

    闻言,众人哄堂大笑。宋知淑这才舒心一些,朝齐珠华福了福,方才坐下。

    其他贵女的诗文都中规中矩,没出什么错,但也谈不上很好。只有林瑶,还得了一句“用词温婉,却暗含气节,难得。”

    “还有其他诗文么?”齐珠华问道:“若再没有,齐先生便离开了。”说完,她含笑望着几个方才并未作诗文的贵女,“几位要不要作一首让先生瞧瞧?”

    几个贵女皆说不善诗文,纷纷摇头推拒了。

    “今日诗文,皆已评过,我便先离开了,诸位自便。”齐惠起身,抚了袍子打算先行离开。

    “齐先生。”罗柔忽然开口道:“不妨让宋家大小姐作一首吧?”

    满座寂静。这么多年,在场没有一个人听过宋清作诗著文。安顺侯府大小姐,生性怯懦,不善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各大世家无人不知。

    “阿柔,别为难我姐姐,她素来不善此道。”宋知淑温声道,落在宋清身上的眼神却是冷冷的。

    “知淑,你阿姐是不善此道,可并非无心此道。方才齐先生品评之时,她听的很是认真。”罗柔慢慢道:“求学者,态度第一,技艺第二。是也不是?”

    这二人一唱一和,明显是要她作诗出丑。宋知淑假意阻止,却反倒让罗柔说出她方才的专注,好让旁人以为她是真有心此道。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单纯让她出丑,好让楚扬嫌弃她的愚笨?难道宋知淑就不怕她出丑心伤,楚扬反倒来安慰她,如此旧情复燃?

    宋知淑含笑道:“说的也是。”她看着宋清,试探着道:“要不姐姐就随意作一首,让齐先生指点一二?”

    “知淑,”楚扬道:“你姐姐素来不好诗文,别为难她了。”

    闻言,宋知淑眼中沉沉的,挂着略带苦涩的笑容,“既然殿下觉得让我姐姐为难了,便罢了。”

    宋知淑的话,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酸意。有几个机灵的已品出这其中的微妙,目光在宋清和楚扬身上来回扫视,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

    原本她可以随意揭过,却非要说出如此意味深长的话来,引人遐思。宋清顿时明白过来,宋知淑要她来这里,恐怕为的就是让她碰见楚扬,为的就是让别人怀疑她和楚扬之间的事。她和楚扬若还有男女之情,还在众人面前被揭穿,就是活活打了宋知淑的脸。从此,宋清再也不可能在别人面前抬起头来,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而楚扬,一旦因宋清而名声受损,对宋清的情意再深也会慢慢冷却。

    被宋知淑揭开和楚扬的私情,这原本是书里后半部的剧情。没想到宋知淑现在就如此迫不及待了。她真是狠心,明明自己已经和楚扬断了,她却仍要揭开这些,好摧毁楚扬的惦记。想来这不过是个开始,宋知淑真正要做的事在后头。

    “你们一言一语的说了好几句,也不问问清妹妹。”齐珠华笑了笑,冲宋清道:“清妹妹,如何?若你有心做,也不拘着莲花,随意作一首,让齐先生看看,也不枉你难得来一趟。”

    “多谢齐先生,华姐姐好意。”宋清落落大方地站起,先是对齐珠华和齐惠福了福,方对宋知淑道:“妹妹,楚世子怕我丢人,伤了安顺侯府的脸面,所以才说了一句。到底,他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维护我们侯府,你怎得反倒因这点小事不高兴?”

    宋清一句话,将楚扬对自己的维护变成了对侯府的维护。而宋知淑,因为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却生闷气,显得心短了些。一时间,许多人看向宋知淑的眼神都有点微微的不悦,而对宋清则是面露赞叹。心短刻薄,这不该是一个贵女该有的。身为贵女,自当大度从容,比如……现在的宋清。

    宋知淑脸僵着,紧紧地攥着帕子,勉强笑道:“姐姐误会了,我没有不高兴……”

    “是吗?”宋清唇角勾起,“那最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姐妹不和呢。”她转头看向齐惠,深深地福了福,“齐先生,宋清不才,的确不善诗文。但我少时曾在林间遇见一位友人,诗做的不错。如若先生不弃,我背一首他的诗,劳先生品评。”

    宋知淑盯着宋清,心中疑虑。宋清少时十天有九天半都在府里待着,哪里能去什么林间见友人?明显是在胡诌。不,不对,难道是……世子殿下?她竟然在小时候就见过了世子殿下,青梅竹马?可恨!

    “知淑,怎么了?”罗柔瞧见她脸色不好,扭头关切地问道。

    宋知淑扯了下嘴角,咬牙低声道:“没什么。”

    齐惠伸手请道:“小姐请。”

    宋清不会写诗,可是她会背啊。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背两首诗文算什么。只是要背,就要背的出彩一些,但也不能太压过别人。而且,这诗最好不像是她一个姑娘能做出来的,得一听就是别人做出来的才好。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宋清身上。好奇的、期待的、平静的、愤恨的,她尽数收在眼底,却丝毫未被影响,而是微抬着下巴,一字一句地念出了那首刻在记忆中的采莲曲。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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