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怎么都不坐着,围在这里做什么?”身着逶迤拖地绣牡丹白底裙的女子在丫鬟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她年岁稍长,眼角生了细纹,眉宇之间有些淡淡的诗书气。

    仅仅二十四岁,齐珠华却不再是个姑娘,而是个失去丈夫的女人。可她却比许多失去丈夫的女人活得要自在些。

    “华姐姐安好。”宋知淑温婉一笑。

    齐珠华佯装蹙眉,“你是来行礼的还是来赏花的?”

    “华姐姐不爱繁文缛节,可我们不能不做。上下尊卑,大意不得。”宋知淑道。

    “罢了罢了,”齐珠华很是不耐烦,又顺口笑着打趣,“你可是要当世子妃了,你说了算。”

    “华姐姐……”宋知淑羞涩地绞着帕子,“这么多人呢。”

    齐珠华并不打算放过她,又问道:“你那位世子殿下呢?还没来?这进了礼部就不来我这山庄了?”

    “哪里?殿下定是在路上耽搁了。”

    “看看看看,刚才还嫌人多,这会儿又向着世子说话了。”齐珠华对众人说道,引来阵阵笑声。

    “这位姑娘是?”打趣完宋知淑后,齐珠华注意起眼前这个陌生的姑娘。

    宋清还没说话,宋知淑却抢先道:“华姐姐,这是我长姐,宋清。”

    宋清?齐珠华打量着她,很快又露出方才旁人脸上那种惊讶的表情。她对安顺侯府的事早有耳闻,可她素来没心思打探别人的家事,也只淡淡道:“来者是客。清妹妹,幸会。”

    宋清福身,“华姐姐安好。”

    齐珠华颔首,转头问身边的丫鬟,“还有谁没来?”

    那丫鬟道:“楚世子和林小姐。”

    “楚世子日理万机,这林瑶怎么也来迟?”齐珠华佯装叹息,摇摇头,“世风日下啊……”

    话音刚落,一个戏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华姐姐说世风日下,难道这世上就只剩下楚扬和我阿姐二人不成?”

    两男一女走了过来。说话的是里头那个俊美桀骜的小公子,林宣。他身旁的女子眉如远黛,长发及腰,步履款款而来,和顺又高贵,正是他的阿姐,未来的太子妃,林瑶。

    林宣看见宋清,眼里亮了亮,脚步刚要往这边走,就被林瑶拽住了。他冷了脸,露出气愤又无奈的表情。宋清不觉笑出了声,同时心里觉得奇怪,为何楚扬是跟他们俩一起来的?

    不经意间,楚扬有意无意地往宋清这边瞟了一眼。宋清假装没看到,扭头往莲湖那边看去。

    楚扬看着宋清,神色温柔,又略带一点苦楚,没有丝毫的温柔分给别人。那样的专注刺痛了宋知淑。她莫名心里发慌,有种不好的预感。以前纠缠着楚扬的宋清懦弱,不会成为敌人,但是现在可以轻易斩断情意的宋清,才是个大麻烦。

    她心里沉沉的,更加坚定了今天要做的事情是对的。

    “你来做什么?你一不写诗二不赏花,跑来砸场子么?”齐珠华看到林宣,眯着眼睛取笑。

    不仅是齐珠华,在场的许多人都对林宣的到来感到万分惊讶,甚至超过看到宋清时的惊讶。这位林国公府的小公子在上京城很是有名。掷色子、逗蛐蛐、纵马闹市、砸酒楼,纨绔子弟干的事,除了调戏良家妇女外,他全都干了。

    说来也奇怪,这位小公子长着一双桃花眼,却没什么桃花。他对女人没兴趣,觉得她们麻烦至极。据说,曾有意图攀附权贵的烟花女子扑到他怀里,结果被林宣一下子推到地上。

    周围的人都惊呆了,而林宣捂着鼻子一脸嫌弃,“你身上的味,太冲了。”

    对方霎时眼眶含泪,羞愤跑开。

    永兴山庄的盛会,林公子多年来从未出席,只觉这些人故作风雅。可今日,他居然就这么来了。许多人甚至发出了讥讽的轻笑,却在收到林宣警告的眼神时赶紧噤声。

    这位林公子,曾经因人出老千就将那人扣在街上当街揍了一顿。这样既冲动,又不爱惜名声的人,惹上他,没什么好事。最好就是离他远远的,别被他记着。

    林瑶走到齐珠华身边,拉着她的手,浅浅一笑,“华姐姐,父亲要我带弟弟来看看,你莫介意。”

    “既是林国公的吩咐,珠华自当遵从,只要你这位弟弟别砸了我的东西便好。”齐珠华笑笑,又冲着正与宋知淑说话的楚扬道:“楚世子,你如今入了礼部,还能得空来我这山庄,三生有幸。”

    楚扬微笑道:“齐姐姐,你我自小诗书为友,便不必如此客套了吧?”

    “那楚大人请吧。”齐珠华伸手请道,又对丫鬟道:“去请叔父来。”

    不多时,一位灰色衣袍的老人向众人走来,脚步有力,是齐珠华的叔父齐惠。齐惠虽无官职,文学造诣却高,是大周朝的文坛大家。

    每次诗会,齐珠华都会邀请齐惠来品评诗词文章。若得齐惠指点,诗文精益,则大利于科考,因此许多读书人都削尖了脑袋想来诗会,然而若非世家,则只有才学之士才能被邀请来此。

    齐惠留着山羊胡子,头发花白,年近六十依然精神矍铄,“今日来晚了,诸位见谅。”他微微躬身拱手,嗓音苍劲。

    众人忙施礼道:“先生过谦了。”

    湖边空旷的草地上设了许多客座和案桌,分为东西两边,案上摆着笔墨纸砚,西边的每张案桌上都多放着一束牡丹。齐惠在上首落座后,公子们和贵女们便各自在东边和西边落座。

    若有不作诗文的,也只管去亭子和台阁纳凉赏莲,饿了渴了也只管去石桌上拿点心和茶水。随处都有侍立的丫鬟,等着吩咐。

    湖中一座凉亭,精致小巧,亭前有额,上书“荷风十里”四字,是齐惠题的字。站在亭上,四面荷香阵阵,令人迷醉,故名“荷风十里”。

    宋清没有落座,跟着几位同样不作诗文的姑娘离开客座,往亭子走去。顺着石桥走上凉亭,凭栏坐下,果然凉风习习,四面荷香。宋清拈出一点鱼食丢进池中,立时有一群小鱼从四周快速游来,引得莲叶悠悠晃动,几轮涟漪急散开去。

    身边几个姑娘在说话,宋清跟着听了许多闺阁事,无非谁家公子娶了谁家姑娘,谁家姑娘嫁了人但婆家待她不好云云。她对这些琐事不感兴趣,坐在栏边,目光不住地瞟着客座。

    那边已经开了题面,是莲花。熏香燃起,诸位公子和贵女们陆续落笔,齐惠和齐珠华一面走着,一面谈论诗文,听不清楚许多,唯有只字片语飘入耳中。

    宋清的目光在诸位公子身上来回打量,依旧认不出哪个是她想要找的人,倒是毫不意外地看到林宣惹眼的举止。他咬着毛笔迟迟不曾落下,又左顾右盼,深深皱着眉头,似乎低低地骂了句什么。然后,就被齐珠华赶了出来。

    人群中不由发出阵阵笑声。林宣大吼道:“笑什么?”说着就要去踹前面笑得最厉害的人。林瑶斥了他一声,那前面的人也不敢再笑,林宣这才作罢,离开客座,往亭子这里走来。

    几个姑娘见林宣过来忙退到一边,似乎是怕被林宣纠缠一样,避之不及。林宣也没看她们,直直向宋清走来,然后懒懒地趴在栏边,脑袋枕着两只胳膊,嘟囔道:“还荷风十里?哪有十里?至多二里。”

    几个姑娘瞥了林宣一眼,好容易忍住笑容。宋清并不收着,扑哧一声笑了,佯怒道:“这是御笔!天子威严,岂可容你胡言乱语!”

    林宣扭头瞪了她一眼,“胡言乱语,明明是齐先生题的。”

    “原来林公子知道啊……”宋清悠悠道。

    “我阿姐说过,我自然知道。”林宣闲闲道,伸出右手朝晃了晃,“手可好些了?”

    宋清微怔,然后才想起来林宣在问什么,心里某个地方忽然有些软软的。她笑了笑,同样向林宣伸出右手,掌心对着他。

    那里肌肤白嫩,并无半点伤痕。林宣放下心来,兀自道:“没留疤就好,我阿姐说女子留疤,以后谈婚论嫁可就麻烦了。”

    有姑娘好奇,凑过来小心问宋清,“宋小姐以前怎么受的伤啊?还闹得留疤。”

    和罗柔在街上闹毕竟不光彩,宋清略去此事,只简单道:“那日,林公子纵马,我在路边……”

    然后,宋清没有再说话。那姑娘却明白了什么,害怕地看了一眼林宣,然后拉着几个姐妹跑到亭子下面的石桥上去了,跟躲瘟神一样。

    林宣后知后觉,叹息道:“本公子害你跌倒,但没害你受伤。你倒好,着急要给我安个罪名。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

    “林公子声名在外,还怕多一桩罪名?”

    林宣虽平日里行为无状,但人是聪明的。宋清此言,并非刻意给他安罪名,只是不想让人知道她和罗柔在街上的事罢了。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帮她一回也没什么,遂道:“一码归一码。不过宋清,你可是又欠本公子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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