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弃之如履

    长夜漫漫,她想同他聊点什么打发时间,便试探性地开口。

    “王爷小时候可曾有过什么小名?其实,弗谖虽是我的闺名,我却另有一个小名,叫寒儿。”

    “晗……儿……”毓王的神情突地有些迷离,一抹倩影浮现在他眼前。

    她却好像没有发现他神色中的异常,兀自解释道:“嗯……大概是因为我是在寒冬出生的吧。”

    心里默想,离哥哥说自己是在一个寒冬被他带回来的,于是起名叫寒儿。

    话音刚落,毓王眼底的波澜已恢复平静,心想这最好只是个巧合,如若不然……便是个精心设好的局,就等着他上钩。

    若是后者,她的动机究竟为何,便值得他好好琢磨了。

    任何一个利用晗璎的人,他都不会原谅,她也不例外。

    见她的思绪已不知飘到哪里,便试探性地揣摩道:“寒冬的寒?以前未曾听你提起过,这名字用作姑娘家的小名也实属罕见,何况是叶相千金。”

    这一番问话瞬间拉回了她的思绪,心里咯噔了一下,莫要被他怀疑了才是。

    所幸她早有准备,顺势眼眶一红,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母亲虽也出身权贵,但与父亲只是家族联姻,并不得父亲青睐。倒是父亲侧室深得他的垂怜,幸而这些年并无所出,父相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嫡女。

    这些年,我们在相府其实一直过得战战兢兢。母亲总是说自己别无所愿,只盼我能平安顺遂地长大,嫁个好人家,便给我起了寻常人家的小名。平时也不在人前叫唤,因而除了我们母女二人,并无他人知晓。”

    “想不到丞相千金表面风光,背地里也有如此难以言说的苦衷。也罢,日后私下无人时,本王便唤你寒儿,可好?”

    “谢谢王爷!”弗谖会心一笑,内心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本是无心之过,却因祸得福,与毓王的关系可谓又近了一步。

    此刻,她还穿着柳妃那套鹅黄色的故衣,未曾更换。

    苏桓楚许久未出声,她只当他是累了,闭目养神片刻。

    她再看向他时,却见他面色潮红,呼吸也比平时急促,很明显是有异样。

    “王爷,你怎么了?”她出声询问。

    “寒儿……”苏桓楚轻轻唤她。

    也不知他唤的是她,还是她……

    “你今日……像极了她。”他的眼神愈发迷离。

    她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想试着替他看看脉象,手却被他一把抓到胸前,紧紧握住不放。

    她才发现,他的手臂滚烫。不只是手,他的额头,脸上,乃至身上皆是如此。

    “王爷,你可是误食了什么东西?”

    “没……许是桑柔……给我倒了一杯酒。”

    她凑近仔细闻,他的身上有一种麝香的味道,还混着一种她从未闻过的,许是西域某种特制香料。

    下一秒,便被他一把揽入怀里。

    “晗儿,是你么,你回来了……”

    她有些心惊,本能地想挣脱他的束缚,可越是挣扎却越是被他紧紧锢住。

    既是桑柔下的药,想必不会伤害毓王的性命,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约莫是合欢散之类的东西。

    她大约是想和毓王尽早圆房,一时迷了心窍才做出这种糊涂事。

    “王爷,你冷静一下听我说,你大约是中了合欢散之类的药物,我现在去给你打些冷水醒神。”

    苏桓楚闻言,神智有了一瞬的清明。

    “你……快走。”他吃力地吐出这几个字,叶弗谖犹豫地转身走至门口,却怎么也无法打开。

    大门竟被人从外面上了锁!

    她用力去推房门却推不开,果是被人从外面上了锁。

    她用力拍打着房门,一遍又一遍:“有人在吗?王爷在里面,快来人!”

    有一道她从未听过的,冰冷的声音从门外传入她耳中。

    “毓王中的是西域特有的迟暮散,取美人迟暮之意,药力极强。一个时辰内,若未能行鱼水之欢,便会经脉尽断,气绝而亡。”

    她此刻的心,亦被上了沉沉一把枷锁。

    她非常肯定,自己曾经历过一模一样的事情。虽然已记不起是何时何地,发生了何事,总之是和现在的处境一样,被人反锁在屋子里。

    当时的她,想必非常慌乱吧。

    可今时今日,她早已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欺负的弱女子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可能性是桑柔。

    毓王身上的味道是西域特有的香料,下药之事十有八九是桑柔干的。难怪晚宴结束后她便随毓王去了,原来是请他去桑林苑“小酌”。

    没想到毓王并未留在桑林苑,而是来了晗月轩……可事情既已出错,上锁之人绝不会是桑柔。

    她的第二种假设:有人想促成她与毓王之事。

    莫非是朱雀阁的人嫌她动作太慢了,推她一把?

    殊不知,这可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倘若这个人是离朱……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所爱之人竟真能舍得亲手把她推给别的男人?

    又会不会……还有其他人,想借用柳妃离间她同毓王的关系?

    总之眼下情况紧急,冷水怕是起不了作用。

    自己若是冷眼旁观,他必会断送性命。

    只是……这个深爱着柳妃的男人,还来不及知道自己心爱之人是怎么故去的,便要匆匆离世了吗?

    不,她心有不甘。

    想必他也是。

    明明他们在暗,敌在明,怎会又一次落入他们的圈套?

    她深吸一口气,又退回到里间。

    苏桓楚见她回来,更是心急如焚,他用已然嘶哑的声音低斥道:“你回来作甚!”

    “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他双目通红,眼看仅剩的一丝理智都要被身体的炙热所吞没。

    叶弗谖忽然伸出手抱住他。

    此刻的她,对他来说就像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浑身冰凉,他拼了命地想抓住。

    这一刻,所有的理智都被他炽热而密集的吻淹没。

    奇怪的是,自己的身体好像并不太抗拒他。

    明明她已心有所属,明明……难道她对离朱的感情,也不过如此?

    可她知道,他满腔情意喊出的,是柳妃的名字。

    她和他,在晗月轩,恐怕他清醒过后会万分憎恶自己吧……

    一夜缱绻。

    叶弗谖醒来之时,身旁已空无一人。

    她强忍着身体的酸楚,挣扎着起身问一旁的寐言:“毓王呢?我要见他。”

    寐言犹豫再三,正准备开口,阿秋却扑通一声先跪了下来。

    “都是奴婢的错!昨夜是除夕夜,王爷又和小姐在同处,想必不会出什么事。晗月轩的下人们也早早被打发歇息去了,想不到竟出了这样大的事!

    王爷……王爷大怒,已经下令将小姐禁足,不得踏出思谖堂一步……”说到这里,她已泪如雨下。

    她忽地颓然倒在榻上:“你说……什么?”

    阿秋见此,更是心疼自家小姐。

    好不容易同毓王圆了房,原想着二人之间关系能更进一步了,却不知怎么惹怒了这位王爷,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寐言见状便打发阿秋下去,镇定开口:“毓王今日似乎变了一个人,下令严查此事,并将你禁足。”

    她没有想到,她与毓王之间经历了这么多,他却仍不信她……竟怀疑一切都是她的布局。

    枉费她做了那么大的牺牲相救于他。

    而更令她郁结于心的,是她先前对于离朱的猜想……

    “你觉得这次是谁下的手?”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此事的确像朱雀阁的手笔,只是我们还是不要妄加揣测的好……若是阁主的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想必他会派人联系我们。”

    夜幕低垂,叶弗谖正斜倚着床榻,满头青丝皆披散在削瘦的肩头。月凉如水,衬得她的脸愈发苍白、冷寂。

    即便略显颓靡之色,依旧无法掩去她骨子里那一抹倔强与孤傲,反地衬托出平日里没有的那种冷艳与决绝。

    倏地,一阵阴风袭来,吹熄了屋内仅有的一点烛火。

    她早早屏退了屋里的人,只为等待这一刻。

    她动作无比娴熟地取下牢牢钉在柱子上的那支冷箭,仿佛重演了上千遍般。

    缓缓展开绸绢,苍劲有力的一行字就这样镌刻在她的胸口:

    今夜子时,后花园。

    她忽展笑颜,美得分外妖娆,令人窒息,笑意却未达眼底。那双绝美的眼睛,此时却犹如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透出逼人的冷寂。

    夜色笼罩了整个院落,离朱隐于玲珑别致的假山后,静静听着簌簌落雪的声音。

    几年前他潜入毓王府之时,仿佛也是这样的大雪天……

    也不知怎的,前几日还很是天朗气清,他都以为今年不会下雪了,这几日却忽然阴云密布,下起了鹅毛大雪,空气森冷刺骨。

    他看着自己呼出的气,瞬间在空中凝成一团白雾,兀自想着。

    这样的大雪天气,那个女子却开着窗子,静静等他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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