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承

    水云榭大闹的同时,衣棠这边才刚刚晨起梳妆。她刚插好了发饰,门外有弟子来传唤:“小师妹,掌门在临仙峰等你。”

    衣棠急忙站起身,不小心碰到了妆台一角放的莲花。莲花滚落到旁边的水盆里,顷刻变为颜料溶得无影无踪了。

    这莲花就是那日喻同舟为她画的一朵。

    衣棠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待整理好了衣服,便走了出去。

    临仙峰下种着大片大片的求梦花,山峰之上一女子雕像倚剑而立,身姿直插云霄。这里是蓬莱祖师江临仙坐化的地方,离此不远就是掌门祠堂的所在。整座山峰是蓬莱最神圣的地方,寻常弟子只有在祭祀之时才能进入。

    雕像前每日都有新鲜的瓜果祭品,衣棠来时,武兰因早点上了香火,正站在一侧远眺,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衣棠朝着祠堂的方向远远地行了一礼,方才走到雕像前。

    “跪下!”武兰因收回目光,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

    衣棠闻言取了三根香,点燃后插入香炉内,接着退后跪拜一番,便一直未曾起身。她本以为武兰因是为偷偷下山一事来兴师问罪,未想对方开口却是:

    “你可知,这雕像是何人?”

    衣棠抬起头,对上武兰因的眸子,谦卑地说:“弟子不敢不知,祖师江临仙,二十五岁时独自创立了蓬莱仙派,广收天下有缘女子修行仙法。为蓬莱鞠躬尽瘁,一生未嫁。坐化前,将自己全身灵力寄托在求梦花上,继续为蓬莱招贤纳士。死后身躯化为此雕像,至今已经陪蓬莱走过四百年的风雨。若无临仙祖师,就没有衣棠今日的生活!”

    “其他弟子只将这些事当个故事听,独你,真的听进去了。”武兰因不知是感伤好,还是高兴好,望向衣棠的目光倒是添了几分柔和。

    “祖师原是云间掌门的女儿,自幼生在云间,长在云间,享尽了师兄弟们的宠爱。可她仙法大成后却选择去世间游历,之后感念天下女子生活之苦,便想为女子们单独创立一个仙派。那时候虽然有少数女子修行,但都是仙门的后代。祖师想让尘世女子也有个修行的机会,在那时几乎等于离经叛道。所有人都不理解她,她的父亲更是逼她早早断了不切实际的念想,嫁与她青梅竹马的师兄,来日做一个清闲的掌门夫人。祖师宁死不从,情急间昭告天下,提出要与父亲决斗。若她赢了,蓬莱山便归了她,由得她折腾,是成是败全靠天意;若是她输了,一切听由父亲安排,再不谈设立门派之事。”

    衣棠每每听到这个都觉得心潮澎湃,一股钦佩之情油然而生,不由得感叹:“祖师那时不过二十多岁,竟然能赢过自己的父亲!”

    “几乎就要输了。对决持续了五天五夜,可开始的前四个时辰,她就落了下风。那时她对父亲说:‘只要我还没倒下,就永远不服输!’就这么,一直撑过了五天。初时她父亲还留有情面,未下绝招。后来也被逼急了,使出了毕生绝学,招招狠辣朝着她的命门打去。能躲的,她尽量躲了;不能躲的,全硬抗了下来。

    “抗过了五天五夜,祖师趁着父亲疲累分神之际,奋力一击,将剑架到了父亲的脖子上,气得她父亲当场昏倒,从此将她赶出云间,死生不复见面。祖师虽痛心父女反目,却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她身体还没恢复就着手建设蓬莱,收留了十几个孤女悉心教养,慢慢地蓬莱有了如今的规模。”

    衣棠不知百年之前,祖师何以为一个信念坚持至此。从小到大,她早已习惯了祖师的伟大,殊不知当时,祖师也只是一个充满了无奈的女孩子。

    她认真地打量面前的雕像,见其身姿挺拔却不高高在上,目光怜悯地注视着蓬莱山峰上的一切。数百年来,有成千上万的女子来到这片土地,又有很多人离开,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这一刻,多日来的烦恼似乎都不是个问题,衣棠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她一定一定,要守护好蓬莱!

    “衣棠,你可愿意成为祖师这样的人?”武兰因的问话带了几分忐忑。

    衣棠几乎是脱口而出:“义不容辞!”

    武兰因看着眼前徒弟坚定的面容,心里充满了疼惜,反问:“你不会怨恨吗?明明你是最小的一个,我却偏偏选了你承担这么大的责任。为什么偏偏是你?”

    “怎么会怨恨呢,我从小就生长在这里,草木是我的玩伴,山水是我的父母。这里早就是我无法割舍的一部分了!师父,能守护蓬莱,是衣棠的幸运呀!”

    武兰因情不自禁地抚上衣棠的面庞,柔声说:“孩子,师父没有看错你。”而后转身面对雕像,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自责道:“是我无能,我资质平平、优柔寡断。我本不配当这个掌门,这么多年碌碌无为,没能带领蓬莱走上一条好的道路。可是今日,我找到这么个懂事的孩子接下了蓬莱的未来,总算是无愧于祖师!”

    衣棠扶住武兰因的手臂,激动地说:“师父,若换了其他人在您的处境上,她们不会比您做得更好。”

    武兰因没理会衣棠的安慰,起身后即刻取下左手腕上戴的银制玲珑青丝镯,往掌心那么一摊,镯子便化为了三尺长的精美宝剑。她双手捧剑,送到了衣棠身前,说道:“这是祖师的佩剑断绡,传到我这里,已经是第十四代了,今日便传了你。”

    衣棠接下了断绡剑。

    武兰因又取出两本书交于她,嘱托道:“这是本门的《如意剑》和《坐忘心法》,是本门最精妙的仙法秘籍。多数弟子自小修炼的只是如意剑的一部分,你若将这两门功法熟习并融会贯通,日后定能将我蓬莱发扬光大!”

    “师父,我……”衣棠知道自己不该推辞,可她如今还不是掌门,怎么敢染指如此珍贵的功法?

    武兰因将书籍按到衣棠手里,劝慰道:“师父愚笨,虽能使全如意剑,可实在难以参透坐忘心法的玄机。我相信这两本功法在你的手上一定能发挥出更多的用处。你的锦衣功虽奇妙,可到底是自创的,纰漏颇多,我知道你已经有五年时间没有丝毫长进了。而这两本功法,经过历代掌门的修订已臻完备,对你的修炼只会大有裨益。”

    衣棠还有点犹豫。

    “棠儿,你若想给蓬莱创造一个光明的未来,就必须尽快成长起来。心智也好法术也罢,你要变强!”

    衣棠怀抱宝剑和秘籍,重重叩首:“徒儿知道了。”

    武兰因又言:“棠儿,你从小没出过蓬莱,更没接触过什么人。若是偶然间遇着了一个男子,对他有了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去杭州的缘由,跟谁去的,做了什么,这些师父一概不问。你一直是最懂事的孩子,师父相信,你自己能处理好这些事。将蓬莱的未来交于你,师父放心。”

    衣棠心下一沉,明白师父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此刻她未明说,可衣棠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决断。

    有些风花雪月,注定只能存在回忆里。

    武兰因嘱托完便离开了,衣棠兀自跪了一会,想明白后,也准备回去了。

    临仙峰下是一大片花田,十五年的周期到了,一朵朵求梦花全结了花苞。有性急的,悄悄吐了蕊,在微风里肆意摇曳,娇俏得紧。

    衣棠漫不经心地赏了会花,恰走到花田的正中。她忽而感应到什么,猛然间抬头。不远处,喻同舟眉眼含笑,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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