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裂

    喻同舟见了衣棠,显得十分高兴,快跑两步就到了衣棠面前。

    衣棠心烦意乱,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你回来后被禁了足,我很担心。可是又找不到时机来看你,今日趁着办婚事人多眼杂才溜了进来。你没事吧?近来可好?”

    衣棠望着眼前男子充满关切的脸,又想到了方才师父同她说的话,瞬间冷了脸,敷衍地说:“犯了错理应受罚,现在已经结束了。你回去吧,蓬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以后不用再来了。”

    喻同舟察觉到些许不对,心里倒是未及多想,自袖中掏出一只精雕细琢的绿檀木手镯,拿丝帕细细包了,送到衣棠面前,道:“日前你送我精心绣制的手帕,这几日我亲手雕了个木镯,虽不名贵,也算个回礼。”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瞧衣棠的表情,面上满是羞怯。

    这距离太近,檀木的幽香扑面而来。

    衣棠到底没有去接,呆呆地回:“你的手倒是巧……”

    “自幼同我父亲学的!”喻同舟充满了自豪。他的母亲为嫁父亲,是被赶出家门的,什么金银首饰都没有带出来,父亲便常用木头为母亲雕刻首饰,喻同舟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些。

    就算衣棠再迟钝,也看出这其中交换信物的意图来。

    喻同舟又将镯子递得近了些。

    衣棠一抬手臂,指着刚戴上的玲珑青丝镯说道:“我已经有了银镯,不需要你的木镯了!”言罢转身就要走。

    喻同舟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急忙拉住了衣棠,解释道:“只是一个礼物,收下就是……”

    “你能不能不要再烦我了!为什么你总是要出现在我的身边?我们明明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需要你的礼物,不需要你的关心,我甚至不需要你这个朋友!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不要再强行产生联系了,好吗?”

    衣棠吼完这番话,自己先愣住了,别过头去不敢看对方的反应。

    喻同舟失望至极,不甘心地反问:“你当真不明白我对你存的什么心思?”

    衣棠咬了咬牙,回:“感受不到。”

    喻同舟被气笑了,掰正衣棠的身体强迫她看着自己,一字一句认真地说:“好,之前就当是我不好,让你感觉不到我的心意。但是此刻你听好,衣棠,我心悦你,我想与你厮守一生!我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孩产生过这种想法,只有你!”

    从小看着父母亲鹣鲽情深,他好羡慕那样的感情,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他不甘心轻易地放弃。

    说不动容是假的,衣棠望着男子深情的眸子,有了片刻的迟疑,可一摸到手腕上的镯子,顷刻冷静下来,回道:“我不明白,我们才相识月余,你到底喜欢我哪点?”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可我只知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你明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怎么知道呢!”衣棠皱紧了眉头,严辞反驳:“我们才认识多久啊,才相处多久?我甚至摸不透你的底细,又怎么能无条件地相信你?”

    喻同舟思索片刻,郑重地说:“空口无凭,我日后一定会用行动证明自己值得你托付终身!”

    “不要,不要,到此为止吧。”衣棠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一度落泪。

    “为什么会这样?你不能这么对我。前段时日我们还在一起饮酒游湖,你是那么快乐,为什么现在会是这种态度?发生了什么?你不能莫名其妙地就对我恶语相向,这对我不公平!至少,至少给我一个理由!”

    喻同舟满腹的委屈无法消解,不依不饶地想要个说法。

    衣棠慌乱地六神无主,搜肠刮肚地编排理由打发对方。

    “你隐瞒实力,明明仙法了得却各种藏拙,如此深不可测我怎敢与你来往?”

    “笑话,这世间从来没有规矩,是有实力就要大肆宣扬、人尽皆知的,我辛勤修炼是为自保,不是与人家逞凶斗狠,强争第一的。”

    “你见死不救,杭州水灾你第一反应是坐视不管,明明有能力救人为何不救?丝毫没有仙门弟子的慈悲。”

    “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我也不能免俗。再说救人除妖哪样事情我没有陪你做,关键时刻我不会拖后腿。”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而你出门在外无视法度,多次擅用法术,又作何解释?”

    “且不说法术你也用了,何以指责我一个。再说这条规矩是祖师们怕各弟子在人间为非作歹辱没师门,才对使用法术加以管制。我一无作恶,二无伤人,行得坦坦荡荡,就算告上掌门哪里,也说不得我错!”

    气死了,气死了。衣棠只恨自己嘴笨,为什么就是吵不过他!她就说了一句,喻同舟倒有十句驳斥的话在等着她。

    衣棠吵红了眼,也是来了脾气,气急败坏地吼一句:“你獐头鼠目,我不喜欢看行了吧!”

    平白无故被人说难看,喻同舟死盯着衣棠的眼睛,回复道:“你看着我的脸,再说一句‘獐头鼠目’。”

    衣棠自知理亏,即刻噤了声。

    “你发现了吗,你找了这么多理由,没有一个是说不喜欢我。”喻同舟狡黠一笑,反问:“你在掩饰什么?”

    那眼神太过炙热,像是把衣棠整个人都看穿了。

    她吞咽了几口口水,到底没说出“不喜欢”这三个字。

    喻同舟忽而又笑了,是那种如释重负般轻松的笑。他说:“承认吧衣棠,你对我是有好感的。”

    “那又怎样……”比起与喻同舟纠缠不清,意识到自己对他有感情,更让衣棠觉得难受。

    “什么怎样,我喜欢你,你也对我有意,那我们……”

    “你不懂,我有我的责任!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师父对她寄予厚望,蓬莱的未来交在她手上,她怎么能在此儿女情长呢?

    “责任?”喻同舟咬牙切齿,又是责任,他生平最恨责任二字。责任害他家破人亡,他到底还要失去多少,才能逃过责任的折磨?

    衣棠推开喻同舟的手臂,往后退了几步,说道:“我不否认,跟你在一起非常的轻松,可是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我不能逃避的。我们道不同,就此别过吧,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再给我继续伤害你的机会。”

    言罢没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跑开了。

    喻同舟望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一股无力感袭上心头。

    衣棠逃回了平采峰,便拿起断绡死命地练如意剑,可无论怎么对照剑谱就是练不好。挽剑花时更是连剑都拿不住,将自己绊倒在地。她终于忍不住,任由泪水肆意往下流出来。

    “棠儿,你怎么了?”萧笙乐的声音适时响起,如今送走了苏媗,她终于有时间来看看小师妹了,哪想就看到了这幅光景。

    “师姐,我好没用,怎么都练不好这套剑法。”

    萧笙乐先将衣棠扶到了旁边的石凳上休息,接着捡起了剑,不由惊呼:“是断绡剑!师父竟然把断绡剑传给你了!”

    衣棠抹干了眼泪,沉默不语。

    “棠儿,你太厉害了。师父传你断绡,说明她认可你作为掌门接班人。这么多年,师父从来没有夸过我,你可比我厉害多了!”

    “我不配……”衣棠还是无法原谅自己动了真情。

    “说什么呢!”萧笙乐提着剑来到衣棠面前,安慰道:“要是你都不配,这蓬莱就没人配执掌断绡剑!你多年未曾用剑,一时练不好情有可原。这长剑可比绸带重多了。”

    衣棠皱了皱眉,叹息道:“断绡剑,真的好重啊——”

    萧笙乐也敛了笑,抱怨道:“你看你又不高兴了,本来以为你去人间玩了一趟,总该活泼些,怎么还是这么闷,哪像十八岁的女孩子?”

    衣棠接过断绡剑,准备继续练习。萧笙乐主动请缨,教授她用剑的技巧。

    这样的生活,才该是她的日常吧。

    入夜,瀛洲独岛。

    武兰因一如既往地闯进屋去,这次叩到桌上的,是一大坛酒。

    徐稚水感到稀奇,打趣道:“一段时间没见,不找我喝茶,改喝酒了?”

    “今日我嫁徒弟,这可是喜酒,不喝白不喝!”

    徐稚水知晓她心里郁闷,翻了两个杯子各自满上。

    武兰因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一连干了三杯,再想倒酒时,酒坛子倒被徐稚水抢走了。他说:“再难受也不是这么个喝法。”

    “我有什么可难受的?大徒弟出嫁,二徒弟替我把该忙的都忙了,小徒弟又那么懂事承下了我的衣钵,我有什么可难受的!”

    徐稚水嘀咕道:“你是不难受,可苦了我徒弟。从杭州回来就傻嘚嘚地在那雕镯子,一会乐一会皱眉,也不知道在演什么东西。今天兴高采烈地捧了镯子出去,回来整个人都蔫了,现在还把自己关屋子里呢——”

    “心疼啦?你倒是别出卖他呀!”武兰因抢回了酒坛,又给自己续上了。

    徐稚水放弃抵抗,索性由得她疯,咂了口酒叹道:“说不心疼是假的,可谁让他眼光好,一眼就看上了不可能的人。”

    武兰因愣了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稚水又言:“也好,长痛不如短痛,趁着现在感情不深早点断了,免得要纠缠一辈子。”

    “是我太过狠心,只能委屈了棠儿。”

    “你呀,优柔寡断,要我说你就不是当掌门的料。”徐稚水指着武兰因,借三分醉将自己的心里话一股脑地倒出来:“木已成舟,你光在这里懊悔有什么用,决定都下了还磨磨唧唧的。”

    武兰因静静地坐着,什么话也不说。

    徐稚水接着数落:“你老说自己狠心,可要是早狠下心,事情根本不会这样。收小徒弟时你说这孩子身世悲苦,这辈子都不愿意她背负太多,因此从小也不怎么培养。你说二徒弟天分最高,是可造之材,偏偏人家天真烂漫,你不忍心毁其纯真,又没严加管教。大徒弟中规中矩,你倒是寄予厚望了,可人家一说要成亲你也同意了,到头来还是要逼小徒弟继承衣钵。哪个都不忍心,哪个都不能如意呀!”

    徐稚水望着酒杯中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忽而心下悲凉,状做自嘲般补了一句:“要说狠心,你这辈子也就对我狠了心……”

    二人相顾一笑,良久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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