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秘密

    童林辞职了,Vincent在大洋彼岸急得团团转。他压着辞呈不批,隔三差五找人劝童林,还想让他再转岗回美国。童林久久不能说服他,直接在系统上点了离职申请。

    伍蔓回到上海后,第二天便被派到深圳出差。这一走就是半个月,等她再回到上海,童林已经请过好几场散伙饭了。他人缘好,不少同事都舍不得他离开,只要有他在的场合,必定是唉声连连。

    早上一进办公室,松松带着耳机在开会,他歪嘴和伍蔓打了个招呼。半个小时后,他结束会议,一摘下耳机就急巴巴滑过来,说:“那谁要走了,你知道吗?”

    他伸长脖子,几乎和伍蔓脸贴脸,等不及她回答,他又追问:“怎么会从海南回来就马

    上辞职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一五一十告诉我。”

    “年会之后我就出差了,你觉得我会知道的比你多吗?”伍蔓表情严肃,用眼白看着松松,直让他浑身发毛,悻悻退去。

    伍蔓开着一张表,随着她纷繁的思绪,鼠标点个不停,可她什么都没做出来。

    午休的时候,童林来到伍蔓工位旁,他弯腰低声问:“下去走走?”

    伍蔓立刻站起来,跟着他走进电梯,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出大楼。

    在马路对面的咖啡店里,童林点单时才开口和伍蔓说话:“热可可,柠檬茶,还是?”

    “热可可。”

    “好。”

    饮料做好,童林又问:“我们坐这儿,还是出去走走?”

    他的嗓音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伍蔓打量下他的脸,神色平静,甚至很轻松。她经常根据他的外表来判断他的精神状态。是否亢奋,是否颓废,是否低落,她自信可以判断一二。今天,这个魔法似乎失灵了,她看不出他的情绪,反而先一步陷入了与他离别的愁绪中。

    “出去走走吧,室内有点闷。”

    “好。”他格外顺从。

    伍蔓在心中轻声叹息。

    当他们并排走在人行道上时,童林终于开口:“辞职这件事,本来我想亲口告诉你的,但估计过了这么久,你也或多或少听说了。”

    “嗯。”伍蔓应了一声。

    她的声音微不可闻地带了一些哭腔,她咳嗽一下,掩饰过去。

    “我想亲口告诉你”,多么熟悉的情景,就像他宣布出国留学时那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诚恳又无情。

    于是她满不在乎地问:“师兄你last day定了吗?”

    “last day在月底,不过我有些假期没用,从明天开始就不会再来公司了。”

    伍蔓笑:“岂不是吃不到你的散伙饭了。”

    “如果你想吃,我随时可以请。”童林停下脚步,认真地说。

    伍蔓连忙摆手,说:“我开玩笑呢,师兄的饭我吃过太多了,不差这一顿。”她突然客气起来。

    他们继续往前走,伍蔓重新捡起话头,问:“师兄你是找到新工作了吗?辞职有点突然。”

    童林抿了一口咖啡,解释:“认识的一个猎头一直给我推荐职位,最近那个很不错,我想试试。”

    “恭喜你,如果新公司待遇好,请记得推荐我。”

    “一定。”

    他刚说完,天色倏地暗了,狂风骤雨顷刻间拍在他们身上,伍蔓尖叫,童林下意识把她揽在怀里。

    雨水浇灌下来,像是天空发怒了一般,没有任何预警。

    童林包裹住伍蔓,来到天桥下的一方干燥空间。这是两个石柱之间的缝隙,不大,正好可以容纳两人。

    他松开伍蔓。

    刚才慌忙躲雨,她手上的热可可全倒在了裤腿上。她不急不躁地先拧干裤管上的水,再认真查看污渍。

    一种莫名难过的情绪悄然滋生,蔓延,在他脑海中膨胀开。这是一种委屈,不舍,更像是破釜沉舟一样的心情。

    “其实,不是因为新机会。”

    “什么?”伍蔓仍低头擦拭摆弄裤子,没有抬头看他。

    “我辞职,是因为我没法看着你和别人谈恋爱,还假装无所谓。”

    伍蔓脑子嗡地一声,血液全部冲上来,周围的雨声听不见了,耳膜里轰鸣着自己的心跳声。

    她望向他,他却不看她。

    “对不起,我这个时候说喜欢,可能很扫兴,但我错过太多机会了,我不想你成为我人生的遗憾。”他自顾自说着。

    伍蔓想说些什么来回应他,张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童林便又道:“常说成年人的体面是看破不说破,抱歉我没法保持体面。我太喜欢你,甚至有点爱你,我以为我总可以慢慢重新追你,可我忘了,你身边会有新的人。”

    “为什么是重新?”伍蔓刚生出些感动,又笑他自信。

    他大笑起来,满脸写着自我厌弃。“我很自负地以为,我们曾经两情相悦过,只是没有走到一起。我以为我们能再续前缘,很可笑吧。”

    伍蔓冷冷地说:“你没有自负,那个时候我的确喜欢你。”

    童林欣喜地看向她,四目相对,他在她眼里读出冷漠,于是他又一次退却了。

    伍蔓有种报复成功的快感,她要为曾经的自己伸张正义:“可你配不上我的喜欢,你很渣。”

    童林像是矮了一截,头和肩膀都陷下去。

    她的控诉无可指摘。

    当时,他喜欢她,便献上殷勤,博取她的信任,在一个漆黑的雨夜吻了她,然后一走了之。

    长久的天人交战之后,他选择将一切和盘托出。

    “我离开是因为,我以为自己有躁郁症,我们之间没有未来。”话一出口,他似乎放下了千斤重担,充满希冀又畏惧地看向伍蔓。

    伍蔓疑惑问:“躁郁症?”

    童林凄凉地笑了,他心中最危险的秘密,他最避之不及的角落,当他鼓起勇气,敞开心扉后,她并没有想象中的反应。难道自己这么多年,都做了个可笑的小丑。

    “我妈是因为躁郁症自杀的……”他语气淡淡的,缓缓道来。

    童林的父亲是一个商人,母亲是一位画家,他们一见钟情,闪电结婚,度过了一段甜蜜幸福的时光。生下童林后,母亲不再工作,日复一日的家庭琐事令她积郁成疾。

    而父亲花在生意上的时间越来越多,各种谈判、应酬,让母亲不得不横生猜忌。只要他不在家,母亲便要想象,他是不是正在酒局上左右逢源?他是不是正在会所里拈花惹草?于是她又从满腹愁思中爆发出狂怒,整日整夜逼问父亲。

    初始时,父亲会耐心向母亲解释,在无数阴阳怪气、撒泼打滚的指责后,他便惜字如金,不再开口。

    同年的他不了解,为什么自己的父母和别人的不同,他们常常冷战,像陌生人一般见面不识;也常常吵架,在家里又打又砸;可有时,他们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彼此,像是刚陷入热恋的情侣。

    终于,他上初中时,母亲被确诊为躁郁症。童林恐惧,父亲嫌恶,这个岌岌可危的三口之家在父亲的一次外遇后彻底分崩离析。由于母亲的健康状况,他不得不跟着父亲生活。

    “你知道吗,躁郁症是重度精神疾病的一种,一旦确诊上报,终身都会背着这个记录。你所在的居委会时常来关心你的状态,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妈妈后来变得烟酒不离手,也少不了这个原因。”

    “大三那年,我妈自杀了。这个病有很大概率会遗传,我当时非常恐惧。再后来外婆去世,我简直给自己确诊了。那几年,我的情绪时好时坏,你回想一下,也许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伍蔓忘记了呼吸。听他平静地讲述令人震惊的过去,她回想起那几年的点点滴滴,似乎一切早有预兆。

    “我不敢去医院,不敢告诉任何人,借着留学的机会,逃到国外看病。我不敢挽留你,或者无耻地要你等我,如果我真的确诊了,我会是一个不合格的男朋友,也无法承诺你未来,何况这种病真的会遗传。”他哽咽了,在突然猛烈的暴雨中,显得微不可闻。

    伍蔓听到他重复提到“遗传”,鼻子酸了。她苦笑:“怎么,你还想和我结婚生子?”

    童林湿漉漉的眼睛望过来:“也许你不信,在你之前我没喜欢过任何人。我在英国和美国见了很多这个领域的专家,他们诊断出我没有躁郁症,只是抑郁情绪在作祟。我才有勇气回国工作,然后通过敏敏,把你带来我身边。”讲着讲着,他的眼神又熄灭了,“可我好像,还是出局了。”

    伍蔓心痛。他直白的言语,卸下了她所有的防备,她感到有一股战栗,从胸膛蔓延到四肢百骸。

    雨下个不停,像是要把他们永远囚禁在此。伍蔓被冰冷的衣服包裹着,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童林靠过来,贴着她的身体,感受到她的颤抖。这一靠,仿佛抽干了她的理智,胸中澎湃起对他的渴望,当年的心酸与委屈全都化成眼泪涌了出来。

    她看着他,满眼埋怨与爱慕。他克制地又贴得更近,在她一行眼泪低落的瞬间,双臂拥住了她。

    她纤瘦的身躯停止了颤抖,在他的抚慰下,蒸起热浪,她不想再思考了,闭上眼睛,享受此刻的宁静。

    童林在她耳边低声呢喃:“怎么办,我有点开心。”

    伍蔓心疼地回拥住他。她的鼓励让童林欣喜若狂,他焦急地寻找到她的唇,重重地覆盖上去。

    急促的呼吸中,她轻启双唇。浅浅的碰触变成了亲密的贴合。在那片柔软的猛烈攻势下,伍蔓的胸膛更加起伏,空气在她的喉咙和鼻腔中冲撞,找不到出口。

    童林的掌心像一束火把,扫过伍蔓的背脊,停留在腰际,她的身体燥热难耐。

    记不清楚过了多久,雨声渐渐小了,天空的阴霾散去。童林离开了伍蔓的唇,伍蔓长舒一口气,可下一秒她又呆住了,脖颈一片湿热,那是童林的……

    她的脑子更加混沌了,刚刚产生的恍然大悟、谅解、怜爱的情绪,在强烈的身体感受下变得轻飘飘的。

    她的手指插在他浓密的发丝之间,感受到了潮湿,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汗水。

    热气蒸腾。

    伍蔓的手机此时振动起来,她预备等对方挂断。却不想,对方饶有耐心地打来第二轮。

    童林也感受到了手机振动,他停下动作。

    旖旎的氛围在消散,两人分开,此时都面色潮红,不看对方。

    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王子安。

    他们两个人都看到了。

    伍蔓好像被谁当头打了一棒,如梦初醒,呆呆地望着手机屏幕。

    王子安还在等待她的答复。

    既是答复这个电话,又是答复他们的关系。她涌起愧疚,一直拖着不答应的原因,在今天也找到了,她不敢直视的内心,她一直不想承认的,对童林的爱恋。

    “王子安不适合你。”童林冷不丁丢出一句。

    伍蔓的脸色也冷下来,讥讽道:“他可不会亲自己的姐姐。”

    童林像是被雷击了一般,瞪圆了双眼,整张脸瞬间失去了血色。他不可置信地说:“什么?”

    “还能是什么,我亲眼看到的。”伍蔓心中有股快意,一旦想到他不堪的一面,好像内心的负担就减轻了一分。

    手机上弹出了十五分钟后开会的提醒。伍蔓不理会童林的挽留,她说:“抱歉我要开会了。”随即冲进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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