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家往事

    童林在雨中想通了一件事,这个发现令他喜忧参半。

    喜的是,伍蔓对他的疏远,可能来自一个误会,对于他姐弟关系的误会。细细想来,伍蔓刚入职那阵子,他们相处融洽,甚至比大学的某些时期还要好。隔阂是从陈迁千来上海出差那阵子开始的,陈迁千把他约到会议室,试图用她所擅长的方式折磨他。

    忧的是,他无法凭借三言两语对那天伍蔓所看到的场面做出解释。

    之后几天,他控制住自己想要联系伍蔓的冲动,在思绪万千的状态下回了趟家。不是上了大学后搬出来独自居住的家,而是他们一家三口时居住的家。

    玄关处的画被换掉了,那里原是妈妈的一幅油画。踏入室内,处处都是回忆。

    他很多年没有回过这里了,呼吸都滞涩了,许多沉重的画面压上心头,他想:果然我不该回来。

    童林没换室内拖鞋,他现在客厅走了一圈,又绕去厨房,上楼进书房踩了一圈,回到楼下自己的房间。他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心满意足地笑了。他的继母陈婷非常讨厌别人在室内不换鞋,这是他们相处了很长时间以后,他才知道的事情。

    房内摆设和他高中毕业时一样,书桌上摆着他一家三口的合照,桌底有一只瘪掉的足球,墙上贴着皇后乐队的海报,旁边挂着一把吉他。

    正对着窗户架着一只天文望远镜,这是他得知被保送后,在闲暇时用来打发时间的。他有点迷上了天文学,看了一个暑假的星星,为此还贴了一本画册。然而,当父亲遵守承诺,给他安排了独自居住的小公寓后,他搬出了这个家,把望远镜和对天文学的迷恋遗忘在了老家。

    其实不只是这个望远镜,他几乎什么都没有从这个房子带走。很多东西都被他遗弃在了那个暑假。

    自由真好!这是童林进入大学后发出的第一声感叹。

    有趣的课程,随便应付就能交差的作业,大把的时间和志同道合的伙伴,他简直不想睡觉,沉迷于各种活动。

    不学习的时候他会去排练,不排练的时候他会跑跑社团,无聊了就约几个朋友喝几杯。

    女孩子真的多,多到他约不过来,她们总有各种理由和他邂逅,而他从来不和同一个人约会超过两次。

    日子一天天过,他除了愉悦和惬意,什么都感受不到。

    母亲的骤然离世,把他拉回了想要逃离的那栋房子,纷繁记忆冲击他的整个身心。

    当时他刚上初一,父母决定离婚。

    商量离婚事宜,大概用了半年的时间。先是分割财产,再决定童林的抚养权,随后母亲搬去了另一个城市,陈婷带着陈迁千搬进了家。一切都有条不紊,童林的世界崩塌了。

    离开前,母亲向他解释。

    “妈妈想和你一起生活,但你爸说得对,我的病情可能暂时不适合带着你。你爸向我保证你在家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等妈妈治好了病回来接你,好吗?”

    他没有选择,哭着答应了。

    陈婷也许是个不错的继母,她温柔,随和,从来不大小声。零花钱给得足足的,从不干涉他的任何事情。

    陈迁千也是个不错的姐姐。彼时,她已经是一个高中生了,她和陈婷一样,是个温柔的人。在繁重的学业下,还会关心他的情绪,想给远离母亲的他一点温情。

    他接受了陈迁千的好意,和她一起逛街、看展、去户外郊游……

    那段时光,一度让他觉得,这才是一个正常家庭该有的样子。忙碌的父亲,情绪平和的继母,温柔的姐姐。他甚至回想了一下,认为父亲和母亲确实应该分开。

    两年后,童林升高中,陈迁千去北京读大学,家里突然冷清了很多。

    父亲还是时常在外应酬,陈婷很多时候独自待在小餐厅或自己的房间。

    他敏锐意识到,过去其乐融融的两年,是他偷取到的幸福时光,那是属于陈婷和陈迁千的。

    陈迁千每个月都会回家一趟,每当她在家的周末,总是能回到欢声笑语的时候。

    她比以前成熟了,也开始带各色各样的朋友回来玩。

    显而易见的,陈迁千在男生里人气很高,她美丽、温柔,又经常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狡黠。她总是把他们支配得脸红心跳,团团转。

    他问过她:“迁千姐,他们中有你的男朋友吗?”

    陈迁千笑着回答:“都是普通朋友而已。”

    忘了从哪天开始,陈迁千对待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改变,但从他意识到这种变化开始,一种暧昧的氛围便萦绕在两人之间。

    他意识到,陈迁千也想要“支配”他,以一个女人而不是姐姐的身份。

    那个令他至今难以释怀的雨夜。父亲和陈婷去外地拜访朋友,要留宿一晚,陈迁千带着他在附近餐厅用了晚餐,回家时他们遭了雨,陈迁千一进门就去洗澡,而他决定把下午看了一半的纪录片看完。

    客厅很安静,他陷在沙发里,听着舒缓的讲解声,有了点困意。陈迁千洗完澡,也来到客厅和他一起看电视。

    夜深了,窗外下起暴雨,和屋内电视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陈迁千原本轻轻靠在他肩头,此时突然在沙发上跪起,和他视线相对,她双手抚摸着他的脸,向他靠近,闭上了眼睛。

    他浑身战栗,一股冷意从较低窜上后颈。

    她想吻他!真是荒唐至极!

    他第一次清晰意识到陈迁千从未把他当作家人,于是怒上心头,将陈迁千一把推倒在地。

    他站在她面前,不可置信地呵道:“我不想打人。”

    身后却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以及男人的怒斥:“你想打谁?”

    他们提前回来了,陈婷的手上还提着一只滴水的雨伞。

    那天晚上,是有生以来,童林第一次被父亲打。陈婷没哭没闹,在一片人仰马翻中,转身走了。

    后来,陈婷和陈迁千像是无事发生过,照样对他笑脸相迎。

    父亲因为打了他而内疚不已,试图用各种方式向他示好,给他买了很多名牌衣服,各种他曾经想要的游戏机,还给他办了一张附属信用卡。

    而他没有对那天晚上的事情做任何解释,他选择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沉浸在题海中。除了吃饭,他几乎不出现在公共区域,在家里也几乎不再讲话了。

    “我想搬出去住。”这是他被提前录取后,对父亲说的话。

    当时,父亲正沉浸在儿子金榜题名的喜悦中,突然被浇了一头冷水。

    他又把上大学的事情告诉了母亲,她的狂喜震耳欲聋。

    “儿子好棒,妈真高兴!我下半年要去上海工作了,我买个房,你寒暑假就来我这里。”

    “不对不对,不只是寒暑假。你要是到上海读研或者工作,咱们可以一起住,我给你的房间好好设计一下。”

    他怀着憧憬,等待着团聚。

    新房交付、装修,每一次小小的进展,母亲都会发给他看。

    有一天,母亲说:“儿子,下周过来,房子软装也弄完了,你看看还缺什么。妈先给你买些帅气的衣服挂进去。”

    他没有等到帅气的衣服,母亲于两天后服药过量走了。

    她在距离他们幸福最近的地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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