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他们刚分手那会儿，根本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她。

    他三年都没有找女朋友，不知道的人暗地里都在传，他被向宁伤得是有多深，甚至连他自己一度也要这么认为。直到有个好兄弟一语道破：“你初恋是向宁，那你还怎么找。”

    是啊，不是不想找。是他初恋可是向宁……他要去哪里再找一个这样的女孩子？

    所以这么些年孑然一身。

    日子不经过，眼看快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纪，他家里非常传统，这个年纪还不结婚，是为不孝。

    他再怎么找借口搪塞都没用，于是回家次数越来越少，但每次回家，父母都三句不离这个话题。后来干脆把爷爷奶奶搬了出来，说老人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好，还想着能不能在临终前见到孙子娶妻生子，四世同堂？

    他根本无法拒绝这种理由。

    其实这些年父母介绍的相亲，自己认识的女孩子，都不算少。但他一直拖着，哪怕有相处的，和谁也没有挑明了关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拖什么。

    但既然没办法再忤逆父母之命，一年前，他终于正式谈了一个女朋友。是以前的一个学妹。

    学妹很懂事，听话。也是学法律的，但没在高强度的律所工作，目前在他推荐的一家公司安心当法务。朝九晚五，厨艺很不错。

    和她是完全不同的。

    可能唯一一点像的，就是她们都有双圆圆的眼睛，眼睛里都是他。

    不过……他想到重逢时的样子，现在她眼里已经全然没有了。

    冉方杰坐在车里，闭上了双眼。

    四年了，也没个只言片语。

    她到底有没有发现他把她微信删了？

    杳无音讯当然不至于，她是他们这届的风云人物，他总是能从同学那里听到关于她的只言片语。

    说她在德国工作了，还是法国定居了。说她在欧洲难民潮期间，还跑去难民营做义工帮忙，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

    她还是老样子。

    当所有人已经为金钱所忧，为名利所扰，全然忘了学法律的初心的时候，她还停留在原地。仿佛世界没有倾轧过来，而待她以温柔。

    她应该是不会回来了。他这么想。

    她英语法语德语都说得极好，在欧洲应该是如鱼得水了。

    ……

    可是她回来了。

    她为什么要回来？

    **

    冉方杰发来信息的时候，向宁正在酒店房间里打包着行李。她这次出差本就没准备呆太久，带的行李并不多，想着一会可以早点去机场，逛逛免税店。

    然后她就看到冉方杰发微信问她在哪个酒店，说要来送机。

    向宁本不准备回复。

    冉方杰却仿佛知道她的反应，接着说，她不方便的话，那他就去首都机场T2航站楼等着，他们直接在那里汇合。

    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把航班信息发在朋友圈里。

    他还是那样的自说自话，真是一点没变。向宁想着，这么没有边界感，不懂得尊重人，又没有长进的一个人，自己当年到底是怎么看上的？

    鬼使神差地，冉方杰发来了第三条信息：

    只是想来送送你，如果可以的话。毕竟这么多年未见，我也应该尽同窗的心意。

    同窗的心意？

    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半句也没提往事。仿佛是再清纯不过的同学之谊。

    向宁有些无语。拿着手机坐到床边，伸手拈起一只玫瑰马卡龙，咬了一小口。

    ……是谁说玫瑰马卡龙像少女的□□？向宁皱了皱眉。香气是浓的，但整体偏甜，可能是香精的味道。她觉得有些过誉了，吃了一口便不会再吃。

    果然很多东西，看着是好的，闻着也是香的，但只有尝过之后，才知道喜不喜欢。

    向宁回复了过去。

    “听说你订婚了，恭喜。真心祝你幸福美满。”

    她的确是真心的。

    真心爱过自己祝福的人，也真心祝福自己爱过的人。

    但也仅此而已了。

    冉方杰再也没有回复。

    向宁十分满意。

    **

    有了早上堵车的教训，向宁整装完毕，早早出发。一路坐车的时候，还时不时地往后望望，生怕有人跟着似的。

    直到顺利在机场值机完毕，向宁头也不回地冲去安检，仿佛过了那道安全门，身后就再也不会有野狗追。

    好在一切正常。

    分手那会冉方杰也没有纠缠。他心高气傲，不是会放下身段的人。是她多虑了。

    贺逍有些无语地望着那个从自己面前一路狂奔去安检门的女孩子。

    离值机时间还很早，她在急些什么？

    难道她也改了时间，会更早出发？

    想到这里，他微微加快脚步。

    “贺逍。”身旁的女士轻轻叫住了他，“你值机时间还很早呢，要不要找地方坐一下吃点东西？”

    “不必了，我进去再吃。”他眼角瞥见向宁已经在安检口排队，“罗主任，你也快去聚餐吧，无需送我。”

    罗莉祯摇了摇头，“我们北京这帮人常聚的，大家都很随意。”听她依旧称自己罗主任，不知作何感受地笑了，“倒是你，难得来，这么快就要走。”

    贺逍仿佛有些不耐，简单回答，“原本也没有想久留。上海还有事情要忙。”

    “你当然是忙的。”罗莉祯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模样，知道他肯定是想着工作上要紧的事。“又是临床又是科研，姚院也对你下手太狠。”

    贺逍淡了淡，都是领导抬举。

    “你还是准备一直在C院吗？”罗莉祯拢了拢头发，“你知道的，北京这几家医院都想要你。昨天X院的院长还在问我……”她看到贺逍已经露出有些不悦的神色，咬了咬唇，还是决定接着说，“条件是极好的，一来就是一把手，房子都有现成的，年薪大约……”

    “老同学，你应该知道我。”他打断她。终于笑笑，“志不在此。”

    罗莉祯没再说话。

    **

    向宁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明明已经过了安检，却总还觉得有人跟着她。

    可能是还没吃晚饭，人有点心慌。中午就跟着Emma吃了点沙拉，果然不扛饿，到了这会感觉腹中空空。

    离登机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向宁环顾四周，搜寻着什么能提起她的胃口。

    ……马卡龙？

    额不，贺医生？

    向宁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她是饿到头晕眼花了还是怎么着，不远处立着的那个颀长身影，是贺逍贺医生吗？

    见对面的女孩子直直地站在原地，睁圆眼睛盯着自己，方才的不快似乎消散了。

    贺逍迈步上前，颔首和她打招呼。“向律师。”

    “也太巧了吧……贺医生！”向宁很吃惊。

    北京有两千多万人，首都机场每天有1600多架飞机起飞，而他们却又在T2航站楼相遇，这是多大的几率。

    贺逍唔了一声，“是很巧。”他笑。

    “你是刚到北京吗？”向宁问。

    贺逍好像压着笑意，“……这是出发层。”

    向宁呆了一秒。“额，对哦，那你去哪？……不对，你是回上海吗？”

    她今天怎么频频失误。

    看来没吃饭真的不行，是不是低血糖了，她脑细胞都不够用。

    贺逍看上去好像心情不错，一直在笑。“我前两天来北京开会，今天回上海。”

    太巧了。向宁问：“贺医生你是哪班飞机？”

    贺逍摊开手心，给她看登机牌。

    向宁探出身子往前靠了靠，伸脑袋看了一眼。

    ……好家伙，一样的起飞时间，一样的登机口，一样的航班号！

    虽然他们还不怎么熟，但却莫名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只是……向宁又瞧了一眼他的座位。他这样的身份地位，出公差居然不坐公务舱，医院的差旅费这么紧张？“我订票晚了，只有经济舱。贺医生你也是吗？”

    贺逍沉吟了一下，草草说可能办事的人失误了，现在应该也升不了舱了。

    向宁说的确是，他们这班飞机头等舱和公务舱全满员了。

    为了通勤方便，她今天轻装上阵，只简单地穿了一件宽大卫衣，紧身牛仔裤，纯白板鞋，于是只能仰着头看着眼前高大挺拔的男子。

    “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贺医生你个子高，坐经济舱怕是要很挤了。”

    贺逍心里微微一动，说也不妨事，两个多小时他能坚持。

    不知为何，向宁忽然想起了今天早上的那杯星巴克。

    宜相见。

    会不会说的不是冉方杰，而是……

    她镇定地将视线从眼前的男子身上收回。

    原本不是很喜欢喝这家的咖啡，但向宁忽然觉得这个取餐口令好像也没有那么晦气了，于是决定改天再去点杯星巴克。算算命。

    她的肚子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

    她装作无事。

    贺逍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说想起自己还没吃饭，觉得有些饿了，问她是否用过餐。

    20点以后起飞的航班应该是没有正餐的，向宁也正想觅食，便说可以一起吃些东西。

    贺逍颔首，接过她的行李箱，边拉着边往前慢慢走，“那个方向有很多餐厅，你想吃什么？”

    向宁看着他如此自然地就把自己的行李箱拉走了，有些不知所措，赶紧小步跟上，“……贺医生，你不用帮我，我可以自己来的。”

    贺逍好像没什么反应，脚步也没停。“不重，我顺手拉着。”

    向宁看他拉着两个行李箱走在前面，一只手里还提着他的电脑包。

    旁边正好走过一家人。

    是一个奶爸推着两个行李箱，胸前还挂着一个小婴儿，旁边的年轻辣妈倒是悠哉地走在一旁，逛着旁边的奢侈品店。

    向宁有点想笑。

    后面的人好像没跟上来，贺逍顿了脚步，回头看到女孩子似乎在往奢侈品店里看。

    他挑了挑眉，走回了两步。“你想去逛逛？”

    向宁回过神来，“啊，没有没有。”她跟了上去，“还是先吃饭。”

    贺逍抬头看了一眼牌子，点点头，脚步放缓了下来，陪她一起往前走。

    “贺医生……或许你想吃跷脚牛肉吗？”

    贺逍随着向宁的眼神望去，不远处立着广告牌，照片上是冒着热气的牛肉锅和钵钵鸡。

    贺逍看了看她的眼神，垂眸一笑说，“我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