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6)

    于是二人坐进了餐厅。

    贺逍问她是否能吃辣,向宁表示自己人菜瘾大,只能微辣。

    贺逍自己也不怎么能吃川菜,于是将她点名想吃的跷脚牛肉和钵钵鸡选了微辣,一盘包浆豆腐、一碟炒青菜是不辣。

    机场店上菜很快,向宁饿极了,闻着香味便食指大动。

    是因为好久没吃了吗?怎么今天味道这么好。

    向宁看着对面的贺逍和自己一样,吃了一会便开始鼻尖有些冒汗了,便笑着问他是哪里人。

    贺逍答是上海本地土著。

    向宁有些惊讶,听他说话是没什么口音的,她还以为可能是北方人。

    贺逍告诉她,自己老家在上海市郊,但从小学起他便去市里寄宿读书了,回家很少,后来硕博又是在北京念的,所以普通话哪里的口音都没有,很多人听不出他是上海人。

    向宁自己上海闲话也说得一般,但一听就是上海小姑娘的腔调。说起来她虽然和贺逍一样,生在上海长在上海,但她父母倒都不是上海本地人。他们是来沪读大学相识,才在这里落地生根的。

    或许这也是为什么,都分手那么久了,她爸有时还是会念叨冉方杰的原因……

    校园时代的爱情修成正果,是多少人的梦寐以求,又是多少人的意难平。

    当然,这“多少人”里可不包括向宁。

    读书时候的她可太傻了,三观还在紧急塑造中,书没读完几本,路也没走过几条,人更不认识几个。那时候的眼界,还能喜欢些什么样的人呢?无非就是那个年代言情小说男主角的样子——高一点,帅一点,甚至有时候霸道一点……她脑海里不由浮现冉方杰大学时代的样子。

    然后立即把这个人像从脑子里赶走。

    总之,像她爸妈这样从自行车后座到汽车副驾驶的爱情,那不是幸福……

    那是幸运。

    世上当然是存在幸运的,只是不在她身上。

    ……

    所以去年老爸在视频电话里再次问起冉方杰的近况时,向宁翻了个白眼说,老爸你对他那么念念不忘,那干脆你跟他在一起呗。

    她爸当时气得差点把电话挂了,知她自小被惯坏,一身乱说话的本事,就知道窝里横。但后来再也没提起过。

    向宁从回忆里出来,开始用沪语跟贺逍聊起了天。

    果然,贺逍的上海闲话讲得比她流利许多。

    向宁表示羡慕了。

    贺逍一笑。想到去年的佩奇项目上,他偶尔收到过一些抄送邮件,里面一会英语一会法语的,洋洋洒洒,常有向宁的回复。

    “向律师应该会不少语言?”他换回了普通话,“除了英语法语,还有什么?”

    向宁于是谦虚地表示还有德语——不过只是略懂,略懂,哈哈。

    贺逍低低笑了。

    “贺医生你英语才是真的好呢,医学英语很难的。”向宁和他商业互吹了起来。之后医疗类的项目可能不少,她也想跟贺逍打好交道。

    当时顾问专家组的成员她都有做过一些简单的背调。关于他的公开资料并不多,她记得似乎连张清晰的正面照片都没有,所以只好扫了几眼他发表过的学术文章。

    大部分都是全英文的,无论他是通讯作者、还是一作、二作,发的都是顶刊。

    “不过贺医生是主攻胸外科方向吗?”她问,记得当时看到他最新发表的一篇文章,却似乎是关于野外条件下骨折患者的紧急诊断和救治,便好奇地问了问。

    贺逍神色微动,有些惊讶于她对自己的了解。

    他看着她回答:“是之前去欧洲出任务,意外处理过一个手术……”不过他想这个话题对她而言一定很无趣,便没有再继续,转而问她是做哪方面的律师。

    向宁没有注意贺逍已经转移了话题。

    说起欧洲……她神游象外,想到自己那年在德国也曾遇到过一个中国医生,不过那人做起骨科手术得心应手,甚为精湛,肯定是个专业骨科医生。

    而且……她脑海中浮现了那个雨夜里的帐篷,那个人黑黢黢的一张脸,只能看到口罩外露着的一双眼睛,眼底是冷峻坚定的光。

    和面前贺逍有些温柔的眼神明显是完全不同的人。

    很久没想起那个人了……向宁也不知自己今天怎么如此爱联想。

    抛开脑海中的胡思乱想,她看向给自己正倒着豆奶的贺逍。说起来贺医生居然是这么温柔的性子。老妈常说医生大多是寡情冷血的,职业需要。

    贺逍看她一直在发呆,咳了一下,又问她在P&T律所是做什么方向。

    向宁这才反应过来,说自己以前做上市比较多,现在主要做M&A和跨境投资,基本是生物医药大健康领域的项目。

    不过也要看市场,我刚出道那会儿,房地产才是最火的领域。她补充道。

    贺逍沉吟了一会,又问,“这是你喜欢的方向?”

    向宁下意识想说不是。

    但她不想交浅言深,只简单地说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很多,这个算是她擅长的,也是当前市场需要的。

    贺逍表示理解。

    “那贺医生你呢,你为什么选心胸外科这个临床方向?因为喜欢?”向宁又把话题转到他身上。

    贺逍却沉默了。

    片刻后,他看着她的眼睛说:“这个……我以后再告诉你。”

    向宁知道这应该是托词了,大概率有私人原因不便说。

    她完全理解,毕竟他们才相识不久,哪怕是和这个人有些奇怪的缘分,她也不会跟对方交代整个人生。

    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向宁抢着买单。“贺医生啊,那200块你可是一直没收,这顿我来请。”

    贺逍不语。

    等向宁叫来服务生才知道,刚刚小程序扫码点菜,贺逍已直接买好了单。

    她用有些责怪的语气,说贺医生这样她怎么好意思呢。

    贺逍起身提起了她的行李箱,却言——

    或许以后要请向律师关照的地方还很多。

    **

    天随人愿,4月的春雨季节,北京和上海居然都撞上了晴朗的一天。

    20点,航班准时起飞。

    贺逍的座位离向宁不远,隔着一排的右后方。飞机起飞之后,他注意到向宁就闭上眼休息了,应该是奔波了一天,有些疲倦。说来离她刚回国没有多久,这个女孩子就连轴转的出差,也没听她叫苦叫累,让他心生敬佩。

    为什么选心胸外科?

    他耳畔回响着她先前的问题。

    贺逍看着窗外的点点星火,闭了闭双眸。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那双小鹿般泪盈盈的眼睛。

    **

    向宁在飞机上直接昏睡了一路。在北京的行程太满,她又受到了冉方杰的惊吓,总算靠着和世界失联的短暂两个小时,回了血。

    下了飞机贺逍问她,这次是否还有人接机。

    上次是老爸开车载着老妈一路从郊区赶来,把三年未见的宝贝女儿接回去的。这次她只不过短暂出差,自然没人来接。

    于是贺逍提议,已经很晚了,要是顺路的话,不如一起打一辆车,先送她回去。

    向宁想到自己的另一个项目,多半要在车上和欧洲那边开个电话会,同路的话可能不太方便,便婉言谢绝了。

    贺逍没有坚持,只提醒她晚上注意安全,到家报个平安。

    于是两人一起走去外面的打车点排队。这个点的虹桥机场还是灯火通明,落地的旅客多半神色疲惫,不知是回到故乡,还是短暂来访。

    向宁把登机牌放进包里,忽然看见里面的那盒马卡龙,眼前一亮。

    “贺医生,你看这是什么?”她有些得意地把这盒甜品拿出来,在贺逍眼前展示。

    贺逍看她晃着这盒马卡龙,便问有些什么口味。

    “唔……我瞧瞧,”向宁打开盒子,除了下午她吃了一口就扔掉的那个玫瑰味之外,还有五六种不同的口味。

    “贺医生,”她朗声道,“既然你请我吃饭了,我就请你吃一个马卡龙吧。”她低头挑选着,微微拧了眉心,“只是没有咖啡味的……你还喜欢什么口味?”

    贺逍反问她推荐什么味道。

    向宁想了想,指了指红茶味。贺逍点头,伸手拿起那只红茶味的马卡龙,往自己口中送的那一刻……

    “不过我没吃过这个味道哈——先说好。”他听到向宁弱弱地补充了一句,然后一脸好奇地看着他的反应。

    明白了,是拿他当小白鼠。

    “怎么样?”她看着他一口一口把这只马卡龙吃入腹中。

    “还不错,”他微微一笑,给她想要的评价。“茶香气是够的,有些回甘,不会太腻。”

    向宁很满意,这算是她喜欢的味道,暗自决定自己以后也要买来尝尝。

    终于排到她了,贺逍示意向宁先上车,他替她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关上车门前,她听到头顶悠悠传来一句话:“所以这盒马卡龙……是你那天花200块买的?”

    “啊——”向宁拍了拍脑袋,微微有些恼了,既然他还记得这事,“那贺医生你怎么还没有收款?你快把钱收了呀!……”

    贺逍贴心地替她掩上了车门,又到副驾的窗口嘱咐司机慢点开。

    车子缓缓启动了。

    向宁看着车窗外的人影变得越来越小,小到几乎看不见。

    她收回了视线。

    也是,人家堂堂大医生总不可能缺这200块吧。

    不过——她堂堂大律师也不差这200块啊!

    向宁正想着,手机振动了一下。

    她打开微信,是贺逍发来的新消息:

    “200元太少。向律师下次请吃大餐,我才更划算些。”

    这个人……

    向宁柳眉倒竖,居然脸皮那么厚吗……

    不过心里似乎也没什么反感的情绪,向宁打开笔记本电脑,准备开工。

    只是她素来不喜欢欠人情罢了,得想着什么时候赶紧还上才好。

    没想到,这次的人情还没来得及还,下次的人情又很快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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