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谪

    妖物走后宝华殿一下子冷清起来,仿佛那个青尾屿的家伙才是这座宫殿的中心,学城被渊祸害后还没修建好,课自然是不必上了。

    李瑾躺在贵妃椅上恹恹了几日,话本子读不进去,食欲不振,精神不济,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空空的金笼子瞧一眼便要心碎,玲珑已经将它收起来了。

    这一日阳光明媚,是人界冬季难得的好天气,赵远给她带了只小狗,长毛洁白如雪,一双眼睛明亮的犹如黑曜石,跟以前那个脾气暴躁的丑妖怪比,侍女们可没理由不喜欢它。

    只有李瑾对它毫无兴趣,不光是宠物,她对妖仆役也没兴趣了。

    “你要出来透透气,否则你真的会生病!”赵远道。

    “不想动,我的人生再也不会有好事情了。”李瑾拄着脸躺在贵妃椅上,神情十分落寞。

    “由不得你!”赵远生拉硬拽将她拖到了后花园里。

    “你大胆!”李瑾挣扎着嚷道。

    “向来大胆!”赵远道“殿下啊,你真该清醒清醒,崇华殿已是多事之秋,你又何必为了个异族人折磨自己呢?”

    李瑾坐在石榴树下的石凳上叹气,丫鬟们将茶盏果碟都摆上了,小白狗训练的真好,完全不怕生,在新主子面前翻身打滚,吐舌头眨眼,展现自己最可爱的一面。

    李瑾望着它不由得叹了口气,邀宠可能是宫里的生存之道吧,连狗都如此,她突然觉的很厌烦,明明有那么多有意义的事可以做,但是锁进深宫你便只能邀宠。

    她那受过良好教育的母妃啊,在这宫里住了快三十年多年,该有多寂寥啊。

    李瑾拈起一个骨质玩具使劲的抛到远处,小白狗撒开四条短腿飞奔而去,长耳朵在风中飞扬,看起来滑稽的很。

    “阿兄会不会有事?”李瑾不安的道。

    从苍山回来后,李长源便被停职了,靖妖司正在调查龙王的事,他如今赋闲在殿中,每天都会去郑贵妃处晨昏定省,阿瑾也是,也唯有如此,才能稍稍打发一些长日的无聊。

    白简行说我认识了殿下,我再也不能当作不认识了,李瑾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谁知道呢。”赵远道“调查只是形式,端评皇上的一句话罢了。”

    “阿兄是他的亲儿子,他真能忍心?”李瑾无奈的道,不敢在说下去了。

    “我只知道历史中比比皆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有些事早就重复过一遍又一遍了,只是我们不愿意相信罢了。”赵远道。

    李瑾生在帝王家,即便在蠢也不可能完全不懂人心,对啊,皇上再怎么爱她阿兄,也敌不过爱他自己。

    小白狗将骨头玩具叼回来了,在新主人面前殷勤的摇头摆尾,这才叫宠物嘛,李瑾望着它不由得想起了小妖物,那家伙就是个大爷,从不殷勤,更不会邀宠,只会慵懒的躺在金笼里,等着她来伺候。

    她将玩具接了过来,站起身抛了更远,小白狗鸣叫着追了出去,仿佛眼里再也没有第二个东西,那般纯粹的快乐李瑾也不由得受到了感染,她跟小白狗认真的玩闹了一会儿,急速的呼吸在寒冷中变成白气,脸蛋在冬日凉薄的阳光中泛起绯色。

    忽然一只大鹰从远处飞来,到了宝华殿上空时俯冲而下,丫鬟们手忙脚乱,赵远经历过苍山的洗礼后,这种事对他来说就是个小场面,他沉稳的抽出了剑站到了公主身前。

    这把剑叫荡魔,李瑾本要把裂天给他的,但他坚定的拒绝,他还记得殿下手持火焰剑的样子,那把剑就该是她的,于是李瑾便带他去了藏宝阁,他一眼就相中了这把荡魔。

    “不必惊慌,这定是青尾屿的信鹰。”李瑾道,她也没见过信鹰,但是听白简行说过,信鹰是比较低等的妖物,不能化出人形,只能做送信之用。

    大鹰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接近地面时威武的旋了个身,竟然化出了人形,他走到李瑾面前收了背后的双翅,原来不是信鹰,而是青尾屿最年轻的风王霄。

    对于这趟差事他是十万分不满的,以至于他飞跃大海,跨过陆地,越过海峡和人类的警戒之后依然面带愠怒,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李瑾,便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他感觉白简行脑子已经坏了,竟让堂堂的风王干送信的活儿,若是让他爹知道,他得在鹰族的祠堂里跪个三天三夜。

    这人倒也不是纯纯的胡来,他的理由是信鹰无法化形,没法帮他“看看殿下”,也不好捎回口信,另外就是信鹰很难突破人类的警戒,很可能会被弓弩射下来。

    这个傻逼就不怕我被射下来?想到这霄便一肚子气。

    李瑾丝毫没有感受到霄的情绪,急忙展开信纸细细阅读,哎,也只有白简行能写出这样的信,毫无文采可言,但是每一句话都能让你想到他的神情。

    首先他给李瑾列了诸多规矩:1.不准再养任何妖仆役,2.也不准养任何宠物,3.不能和任何男人关系亲近,更不准与人谈婚论嫁,不准不准不准........

    你是谁啊,这么多不准,李瑾真是无语,接着往下读。

    等我做完手边的事便会去人界提亲,你那个见到我就喊打喊杀的阿兄,我可不相信他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想要什么聘礼你让他尽管提。

    好大的口气,他还来真的啊?读到这李瑾的脸不由得红了,她从来没想过婚事,因为她觉的这事绝无可能,阿兄和炎就是例子,可是白简行似乎从头到尾都十分笃信,他到底是因为强大呢还是因为天真?

    信的后面白简行又开始威胁。

    我早就说过我的嫉妒心,领地意识都和我的力量一样强,若是我听到有男人跟你亲近,我会立刻送他上西天,你最好别给旁人惹麻烦。

    信的末尾白简行发出了灵魂拷问,最近不知为何他很在意这个问题。

    如果当日在召梨镇,你遇到的不是我而是别的妖物,你也会对他这般好吗?

    李瑾怕信纸会留下口实,毕竟靖妖司正像个猎犬似的四处调查呢,便对着霄口述道“是的。”

    “就这么简单?”霄有点意外。

    李瑾肯定的点点头,她觉的还是彻底与白简行断了联系为好,一段对谁都没有好处的孽缘最好不要存在。

    霄耸了耸肩,转身展开了翅膀,方才还很愠怒的他如今已变成了心疼,这两个字要是带回去,那个神经病还不得伤心死,哎,明明是个妖族的浪荡子,何必碰这爱情。

    “还有。”李瑾叫住了即将要飞走的霄道“这狗不是我的哈,是他的。”她指了指赵远。

    霄嗤了一声,心想谁在乎呢?他张开巨大的黑翅,纵身飞向了深空。

    偌大的学城十分寂静,蓊郁的大树落光了叶子显得十分萧瑟,敲敲打打的声音不时传来,是工人在修葺通天塔,渊虽然没了但是塔还是要有的,毕竟是学城的脸面。

    林苏领着李长源,王离和李陵在断壁残垣间穿行,此地也有一个祭坛,渊将建筑物摧毁之后便暴露了,工人们上报了靖妖司,他一听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思索再三后他通知了六皇子,并且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

    小屋的墙壁都坍塌了,铁铸的地板在冬日刺眼的阳光下泛着白光,扭曲的凹槽像恶心的爬虫,李长源细细的查看却不得要领,这东西他从没见过,也没想到京城竟这样多。

    “到底有多少人死在了这块地板上?”李长源摸着冰冷的铸铁痛苦的想,守护咒,居然要用活人来喂阵,这样的守护还有什么意义?它守护的只是权贵而不是众生,李长源觉的它根本就不配叫这个名字。

    王离和李陵协作着在地板上刷墨,然后铺上巨幅的白纸,将扭曲的纹路拓印了下来,是一个巨型的符咒,这便是证据,他得找人赶快破解。

    若能证明大皇子真的在研习邪术,那么父皇便会下令将守护咒从城墙上撤除,再也不会有人无辜惨死了,大皇子的政治生涯也该结束了。

    圣旨很快就下来了,针对的却是李长源一脉,公主私自豢养巨龙做妖仆役,有勾结妖族的嫌疑,六皇子也脱不了干系,清凉殿崇华殿和宝华殿皆遭到了贬谪,贬到了一个名为桃川的小地方。

    圣旨念完,阖殿宫人都在大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时,李瑾跌坐在地脑中一片空白,她的母妃,她的阿兄终究还是受到了她的连累。

    桃川是个她闻所未闻的小地方,燕翼围沿线有十三个关口,最大的叫明月关,而最小的便是桃川,这个关口因为收效甚微,近年来已几乎被废弃了。

    桃川简陋,荒僻,背靠妖物群聚的北阙,大妖横行,治安极差,曾被妖物洗劫过好几次,人类在绘制地图时才会在意它的边界,但现实中都已将它遗忘,它远离京城,是人界政治上的苍山,权力上的天涯海角,被贬谪到那里,世人都知道六皇子没戏了。

    桃川府第狭窄,李瑾只能带两个宫人去,宝华殿可是有二百多口呢,她能舍下谁呢?都是陪她长大的老宫人,李瑾哭的死去活来。

    她更心疼的是母后,这位出色的女人在深宫里隐忍了三十年,从未行差踏错过半步,结果因为这个蠢女儿乱养妖仆役,第一次是失去了封后的资格,第二次直接被贬到了天涯海角。

    她母亲在皇宫里的衣帽间都比桃川的居所大,她母亲十指不沾阳春水,稍微遇到点事便会大惊小怪,在她心目中母后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仙女,到了桃川她该怎么活?

    但郑贵妃竟然丝毫都不沮丧,她温柔的抚摸着李瑾的脑袋道“你哭什么呀?房子小点怎么啦?我怎么瞧着更好了呢,这样我就能跟我的儿子女儿住在一起了,皇宫里有什么好?房子已经大到我跟孩儿们都不能时常见面的地步啦,如果金银财宝只会让亲人离的更远,那不要也罢!”

    “可是你会想念父皇的。”李瑾哭道。

    “我想那个蠢物做什么?我已经受够了日日恭维他,什么皇上您真是太棒了,皇上你是怎么想到的?皇上您真勇敢,我的儿子和女儿才是真的棒。”郑贵妃道。

    “那里全是妖物,我怕。”李瑾哭着道。

    “别怕,有母后和阿兄在,亲人只要还在一起便哪里都可为家,母后其实很开心呢,我的孩儿又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长大啦。”郑贵妃抚摸着李瑾的头,又拉了拉李长源的手,目中已噙满了泪水,道“离开这个皇宫,母后也自由了,母后终于有机会可以保护你们两个了。”

    李长源搂着郑贵妃一言不发,虽然心里沉重但并非灰心丧气,他知道自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任何境遇都不能放弃,他道“母后说的对,您终于可以学御剑了。”

    “对对对,还有骑马,母后还想上阵杀敌呢!到时候咱们母子联手,去它的皇宫!咱们娘三个去另一片土地,做另一番事业!”郑贵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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