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

    青龙川是东原的母亲河,它有两条最大的支流,一名青江,一名龙□□江主要流经五津和路西,龙江则是阳城和凌湾。

    白风行看中的地方就是青江的入海口盘龙镇,它是路西的重镇,如果将此地收入囊中,驻以重兵,那么往西经陆路可以到达燕翼围,那个离人界最近的海峡,经水路则可以抵达路西,五津,阳城和凌湾。

    如果有一个地方堪称中原的咽喉,那么盘龙镇便是了。

    前年参加望京之盟的还是路西的老国王萧炎,去年他因为一颗葡萄归了西天,如今当家作主的便成了他的长子萧原,比白风行大七岁。

    连白风行都知道盘龙镇是咽喉,东原又岂会不知,几个诸侯国空前的团结,最顶尖的大妖和术士一时间齐集盘龙镇,静待龙王。

    青尾屿平地甚少,冒烟的活火山随处可见,此时人界已是隆冬,但青尾屿的海风依然温暖潮湿,里面浮荡着白简行惯闻的硫磺味。

    白家两兄弟此时正站在皇城前的校场上,军队都集结在高台的下方,一直延伸到看不清的地方,巍峨的石质宫城背靠黄石山脉,山顶终年积雪。

    每一座营帐前都燃着一堆篝火,校场上星光璀璨,仿佛天河的倒影,此地驻扎了三万人,不算多,妖族本来也不靠以多取胜,但这一次算是倾巢出动了。

    “盘龙镇是一座城中之城,千年中它从未陷落。”白简行道。

    “我知道,我想要盘龙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到时你们全力攻城便是。”白风行胸有成竹的拍了拍白简行道。

    不管多危险,多困难的局面,白简行只要看到他哥的笑容,就知道结果必定会尽如人意,他哥在某些地方和玲很像,他们从不天真,从不幼稚,从不草率,凡是图谋必定深思熟虑。

    盘龙镇的确如白简行所说,千年来从未陷落,它是东原最大的港口,十分富庶,路西有一半的赋税来自于它,盘龙镇的城防依靠的是护城河与高垒。

    护城河可不是人工挖出来的而是真正的大河青江,盘龙城建在江心,靠几座大桥与外面的盘龙镇相连,遇到危险时大桥可以断开,盘龙城便成了汤汤大河中的岛屿,大河有结界,城墙有守护咒,俨然铁桶一个。

    盘龙镇是东原的咽喉,千百年来吸引过无数的英雄为它垂涎,包括先代龙王,但是却从没有被攻陷过,凡人遇见它皆是失败,千百年来一直牢牢的握在萧家手里。

    但白风行不一样,他身为妖族却从不倚重利爪和尖牙,他更喜欢运用头脑,他知道这种城中之城从外面是无论如何都攻不破的,只能从里。

    人性是他所精熟的东西,善于识别善于运用也善于操控,他知道这个东西的杀伤力高于一切。

    “小京也去。”白风行忽然道。

    “小京还是个孩子!”白简行惊诧的道,小京就是白京,是白风行庶出的长子,今年才九岁,是个精力旺盛颇有些邪气的蛟妖。

    “所以我要你多看着他些。”白风行道。

    “那是战场不是玩乐的地方。”白简行道,心想谁能有时间照管那样精力旺盛的小子,一个不留神就跑没影了。

    “没办法,闹得受不住,年纪这么小就没有娘了,我也不忍心见他难过。”白风行无奈的笑笑。

    这个笑令白简行十分触动,是个慈父的笑容,又带着些无奈,当爹的大抵如此吧,对谁都有办法唯独对逆子没有法子,即便是他哥也不行。

    “臭小子,等你有孩子就明白了,真真的讨债鬼。”白风行靠在高台的石栏杆上,头发在湿热的海风中飞扬。

    白简行叹了口气想到了殿下,今天只是别离的第一天,而他却感觉漫长的犹如一年,孩子,多么奇妙的字眼,如果他也能拥有孩子,拥有与殿下的孩子,他一定不会觉得是讨债鬼,他愿意用所有的珍宝去换。

    夜里他回太平宫时只带了一个贴身护卫,石质的宫殿虽然有些古老但依然威严高耸,大概有宝华殿的三倍大。

    薄纱的帘幕被海风吹的微微拂动,仆人们站在巨大的石柱旁显得很渺小,大厅里放着全身披甲的骑兵模型,墙上挂着巨型的地图,整座宫殿井井有条,比他走之前还要整洁舒适,他知道这是新大嫂姚帆的功劳,这个青尾屿的新女主人很会持家。

    只是这熟悉的一切如今看来为何如此空旷呢?他坐在了落地窗前的躺椅上,大海漆黑一片,只有不规则的涛声传来。

    虽然他依然很喜欢硫磺味,可他竟然开始怀念那甜腻的熏香了,惦记那家具摆的满满当当的狭小厅堂,惦记那绣花的帷帐,精雕细刻的窗棂,他惦记许许多多的事物,但归结起来就是他惦记殿下了。

    内心的烦躁让他无法安坐,便只身出去了,青尾屿的月亮更大更圆也更亮,仿佛离人更近,他和殿下的缘分中似乎总有月色。

    他一路东行,身边路过的活火山冒着白烟,橙红色的岩浆沿着石头裂罅蜿蜒流动,在表层结了一层可怖的黑痂,穿过纵横的熔流便进入了青尾屿的寂静之地,这里鲜有人来,是白家的墓地。

    然而这里丝毫都不恐怖,因为他娘的存在,他那粗鲁的更像个军人的父王将这里打造的近乎浪漫了。

    一望无际的冰花盛开在月光下,冰花是青尾屿的特产,花小巧而洁白,是他母后生前的最爱,你喜欢我就全给你,这大概就是白坚糙汉式的温柔,冰花都是他亲手所植。

    父皇的爱意不需言表,白简行每次穿过冰花丛时都能感觉的到,这种细腻的爱他的父皇没有施舍过他半分,他有记忆以来父皇便总是板着个脸,做事雷厉风行,说话粗声粗气,没事的时候便躺在椅子上,安静沉默,仿佛思绪已不在此间。

    东边大海上间歇泉的声响传来,宏伟的泉水窜出海面,犹如出水蛟龙,几个心跳之后又沉重的摔向海面,发出一声巨响,谁也不知道这汪泉水何时便存在了,它古老的代表着一种永恒。

    间歇泉旁坐落着王后宏伟的陵墓,陵墓十分宽大,因为也给白坚预留了地方,死后定然是要合葬的。

    白简行跪在高大的墓碑前,轻声道“好久不见呀母后。”这是他从小的习惯,父皇冷漠,长兄繁忙,遇到烦心事他便只能来找母亲倾诉。

    “我去了西原您应该知道吧,这一次我可倒了大霉,连巨龙之身都被人封印了,幸好我遇上了殿下,不然我就回不来了。”白简行道,腿有点酸,便将跪姿改成了盘腿而坐的姿势。

    “我还没给你介绍殿下呢,她叫李瑾,大家都叫她阿瑾,她也是位殿下,跟我可是门当户对呢,她的个子还不到我的肩膀,像只小家雀儿,她对我特别好,比所有人都好......”

    “大哥迟早会对西原用兵,到时候我该怎么办......”

    “我很想很想她,想到心里难过,我想立刻去找她,但又不能......”

    “是什么样的小姑娘让二郎如此惦记呢?”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

    白简行一惊,转头一看,身后站着姚帆以及她的侍女和侍卫,是他倾诉的太投入了还是间歇泉的声音太响?他竟没有察觉,他慌忙起身想给大嫂行礼却被按住了。

    “母后面前不必多礼。”姚帆道,吩咐侍卫和侍女都站远些,她有话要和叔叔聊。

    “嫂嫂为何深夜到访?青尾屿虽然是个火山岛,但夜间的海风也不免有些寒凉。”白简行道。

    “你阿兄经常熬夜处理公务,我早就惯了,青尾屿的大军过几天就要渡海了,你阿兄近日已是整宿整宿的不睡了,你有机会要多劝劝他。”姚帆道,身着霜白色的丝绸衫裙,温婉柔顺,她也是人界女子,身形与李瑾仿佛。

    “我会的。”白简行简短的道,他对嫂嫂的敬重远大于亲近。

    “听风行说你回来了,刚去太平宫送了些日用,见你不在,便知你又来看望母后了。”姚帆道,恭敬的在墓前行礼。

    “嫂嫂不必客气,太平宫已经很舒适了。”白简行道。

    “客气什么?都是家人。”姚帆道,身后间歇泉的声音规律的传来,白风行有时候不禁想母后会不会觉的很吵呢?他直觉母后是个很安静贤惠的女人,一如大嫂,应该是喜静的吧。

    可他那糙汉父王,年轻时精力旺盛,野心勃勃,最害怕的就是寂寞,他便以为母亲也怕,间歇泉永不间歇,他希望这代表着永恒的东西能陪伴她,度过一个个他不在的黑夜。

    那么害怕寂寞的一个人,却不愿意续弦。

    “父皇是蛟,阿兄是蛟,小京也是蛟,为何我是龙呢?”白简行喃喃的道。

    “是便是了,又何必总问为什么呢?并不是每件事你都能得到答案,然而生活还要继续下去。”姚帆温柔的道。

    “父亲一向不喜我,我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蛟怎么会生出龙呢?”白简行疑惑的道。

    “你父皇是蛟族,那你有没有想过母后是什么呢?”姚帆转脸望着他道。

    “我母后是人。”白简行道。

    “不止”姚帆摇了摇头道“你母后还是位母亲。”

    “是何意呢?”白简行疑惑的望着她。

    “人与妖是不能生孩子的,必须借助鬼方人的生死之术,生死之术也并非全然致命,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用了,可惜你母亲却在生产时遇到了危险。”姚帆道。

    “是因为我是龙的缘故吗?”白简行问,这是他自小到大的心结,他认为母后的死与他有关,父亲对他的冷淡便是明证。

    姚帆温柔的摇了摇头道“你本来是蛟,是母爱让你变成了龙,她不仅给了你生命还给了你力量,她让你降生了两次,强烈的爱是天底下最强的咒,你母后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用孱弱的身体发出了世间最强的咒,扭转了你的人生。”姚帆道,刻意隐瞒了换命之术,她不想引发父子之间的嫌隙。

    白简行震撼的半晌都说不出话来,颓然的坐在地上。

    “所以你的母后从来都没有离你远去,在你每一次使用真龙之力时她都在你身边,她赐予了你如此强大的天赋和力量,就是想让你在遇到幸福时有能力守护,你明白了吗?”姚帆道。

    泪水模糊了双眼,白简行点了点头,他很喜欢在母亲的墓前问为什么......每当有疑惑的时候都会来问,十万个为什么啊,他以为母亲不会说话,原来母亲早已清楚的给出了答案。

    守护你的幸福吧,毕竟为母已给了你上天入地的力量,你还等什么呢?

    “生死之术。”白简行喃喃的道“她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

    “你不该质疑父母的爱。”姚帆喃喃的道“每当人们看到那片冰花丛,看到这汪间歇泉,便知道你母后定然是自愿的。”

    “生死之术的代价是那么的沉重!她何苦?!”白简行惊愕的道,泪水模糊了双眼,轻轻一眨便如珠串一般滚落下来,生死之术虽然甚少致命,但是使用过的人终身都很虚弱。

    “是的啊,代价那么大,何苦呢?!”姚帆幽幽的道“但是对一个母亲来说仍是值得。”她纤弱的手在微微隆起的腹部轻柔的抚摸。

    白简行震惊的望着她,方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姚帆对生死之术如此了解,原来......

    “您也用了?!”白简行惊惧的道。

    “不用怎么生孩子呢?”姚帆温柔的道。

    “我阿兄他允许?!”白简行难以置信的道。

    “他不允许又如何呢?女人有女人的坚韧,他知道时已经晚了。”姚帆喃喃的道。

    白简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世间幽深的一面仿佛在他面前徐徐展开,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饱含了无数的隐忍和抉择,这难道是什么宿命吗?一代代的女人前仆后继的使用生死之术,只为了给她的男人生个孩子。

    殿下会吗?想到这里白简行不寒而栗,他会尽一切能力阻止,可她是否也会如姚帆一般,运用女性的坚忍之力偷偷行之?

    不,他接受不了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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