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的小结巴10

    闻灯有点生崔景辞的气。

    但她是暗卫,该有被舍弃的自觉,不能因为在王府开心,就忘了自己的出身。

    暗卫生气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风吹叶动,闻灯眼皮跟着颤了颤,一时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她听到假山后传来声响,想也没想地藏到树上。

    来人是皇帝身边的大监。

    她盯着那张老气横秋的脸,听他低声道:“姑娘,你在吗?”

    闻灯静悄悄的,想起一些不太好的,但相较而言还算温和的记忆。

    那时先皇在世,大监作为先皇身边大太监的徒弟,与身受重伤的她讲:“姑娘,暗卫天生低贱,不要让殿下为难。”

    后来新皇登基,他成了新的大监,又一次追查到她的行踪,“姑娘,陛下不该与卑贱暗卫纠缠不清,陛下待你那么好,切勿恩将仇报。”

    宫内数年,她知道,暗卫是讨人厌的泥巴。

    闻灯偏开头,不去看他,又听他同另一人讲:“陛下,姑娘不在。”

    另一声还带有少年人的温润,“她在。”

    “她已经离宴,必然会来找我。”

    闻灯又忍不住把头转回去。

    枝桠缝隙里,看到龙袍之上,极为陌生的一张脸。

    萧钰。

    闻灯烦闷地叹息,她甚至连他的脸都记不住。

    但见到这个人,其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可怖。代表着皇权的君主,似乎没有给她像皇宫一样的压迫。

    她看到萧钰抬头,目色点在虚空,“闻灯,你是不是还怪我?”

    那是极为漂亮的一双眼,问灯想,她一个暗卫,怎么敢责怪主子。

    可莫名一刻,她心头挣出了难以言喻的刺痛。

    一瞬即逝,恍若错觉。

    她茫然地盯着他。

    大监笑应:“姑娘哪里会怪您。许是这段时日辛苦了,初初新婚就将摄政王迷倒在府中不问朝堂,难免不好脱身。”

    闻灯怔忪,误以为自己听错。

    ……难道,萧钰派给她的任务,是美人计?

    她一个暗卫,不叫她刺杀,而是勾|引?

    怪不得崔景辞不去朝堂问她是否开心,竟是替她在旧主面前堆功绩。……她若是没失忆,定然开心极了,摄政王不把持朝政,主子就能多一分机会图谋权力。

    且那么多官员前来王府拜访,她这样厉害的身手,若有心思,亦可探究一二。

    可她失忆了。

    她还以为任务是刺杀崔景辞。

    毕竟她被下了私相授受定论的那天,分明记得残存的意识是杀了他。

    闻灯百思不得其解,底下却又有动静。

    少年君主长久的静默后,忽然掐住大监的喉咙。

    他模样在月光下,显出几分癫狂,大监大口喘气,手护着喉咙,“陛下。”

    闻灯也被吓了一跳,不知道大监怎么惹了萧钰生气。

    萧钰目色露出厉色,收紧五指,“都怪你,不然朕怎么会和闻灯分开。”

    大监像濒死的鱼,表情发紫,艰难地张着嘴,断断续续道:“陛下,您点了……头的。”

    闻灯一点点看着萧钰眼角的杀意散尽了,他僵在原地,松了手,面色都变得苍茫。

    他用了许久,弯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闻灯,我接你回来,好吗?”

    她竟在他的眼底看到实实在在的、浓厚的爱意。

    爱意?

    闻灯一时惊惧。她不愿再留下去,想要逃走,又听萧钰下令:“找人来,我知道她在哪儿。”

    作为她的旧主,萧钰确实足够了解她,一行小太监又是爬树又是上房,她每每换了地方就能被猜到。

    但她身手不凡,只是一群小太监而已,怎么可能抓住她。

    闻灯神出鬼没,萧钰派出来的小太监,连她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萧钰召回小太监,闻灯以为他放弃了,松了口气。

    却见下一秒,他拿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径直挥向自己左臂。

    大监惊恐不已,萧钰唇角露出笑意,自信满满。

    没有人拦下刀锋,血顺着袖管滴到地上,萧钰的表情停在脸上,皆是不可置信。

    闻灯眼睁睁看着,又生出些犹豫。

    她知道萧钰在做什么,作为暗卫,该是最忠心不过的,伤口在她身上,都不应在主子身上。

    可她随着记忆一同丢掉的,也许还有对主子的赤忱。

    导致这场戏在她眼里,像场引不起心情波动的闹剧。

    闻灯看着一行人离开了。

    她趴在梁上,为安全准备等一会儿再走,许是成婚后过于安逸,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梦中似乎激出久远的记忆,一道声音忽远忽近,回忆里的语气斩钉截铁。

    “我怎么可能爱上一个暗卫?我受挟制,她更卑贱,我们在一起生一堆小奴才吗?”

    —

    车轱辘声沉在耳边,与梦境难分虚实,闻灯再醒来时,周围景象已经变幻成厢内空间。

    她惊得坐起,看到近在咫尺的崔景辞。

    崔景辞本就盯着她,见她醒来,语气嗔怪:“夫人怎么哪里都能睡着?”

    口吻自然,像并未把她丢在御花园。

    她仿若大梦一场,蓦地撩开车帘,还在皇宫,她乘上了马车,在宫道上徐徐向前。

    她生出巨大的荒诞,她不是正在房梁上想自己何去何从吗?

    她正困惑,坐在外面的侍卫回头。

    小双今天一同进宫,回头见是她,惊喜道:“王妃醒了?”

    他激动不已,“王妃,你是不知道你消失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大人担心打扰你,给你喂了安神药丸。”

    怪不得她会被神不知鬼不觉地带上马车。

    闻灯怪自己太不设防,惊魂未定地看向崔景辞,他似乎也在困恼如何解释,瞥了眼小双,冷言冷语:“进来汇报。”

    车厢空间大,小双进来,绘声绘色地描绘起刚刚场景。

    崔景辞后来独自赏宴,人都倦慢,早已离席的萧钰忽然冲了进来,左臂流着血,在满堂惊愕中质问:“你对闻灯做了什么?她为什么不见我?”

    百官见状,起身护去崔景辞面前,一眼望去,大监脖子上掐出的指痕再明显不过,一主一仆都狼狈。

    萧钰大口喘着气,孤立无援时似乎终于恢复正常,陡然清醒过来拱手道:“是朕失态,崔大人莫怪。”

    后又坐上高位,言笑晏晏,“如今宫里没有妃子,太后太妃总归孤单,不如请各位夫人多留几日相伴。”

    这并不算不合规矩,古往今来,朝廷无论命妇女眷,进宫陪太后时常有之。先皇在时,这更是再体面不过的事。

    可如今道出,实在突兀。

    众人缄默不言,小皇帝想要的,摆明是具体的某位女眷。

    有一末处官员许是喝多了酒,竟大肆赞扬,“陛下一片孝心,我等妻女若能换太后一笑,实属荣幸。”

    听到的人皱起眉头,纷纷看摄政王神色。

    他自顾自品着茶,只是身后守着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

    萧钰亦将视线跟过去,看不出情绪,像是终于养出几分不动声色的模样,笑问:“不知崔大人……”

    堂堂圣上还没说完,摄政王径直离席,连基本的客气都无。

    这下彻底满堂寂静。

    连歌舞都停下,请来的班子跪了一地。

    小双活灵活现的讲述到此戛然而止,思及自己提了太久皇帝,有些僵硬地偷觑闻灯表情。

    见他看来,闻灯疑惑抬眼,像是示意他继续。

    小双挠挠脑袋,“然后大人就找到你了,王妃你藏的也太隐蔽了,还好大人知道你在哪里。”

    他想起大人看到王妃的第一眼,竟是喂她吃安神药,表情又有点难为情。

    趁人昏迷喂药,实在不够坦荡!

    难道王妃醒了还能拒绝回府不成?

    小双想了想,……还真难说。

    皇帝讲王妃不曾见他,皆是他一面之词。

    小双最后一句讲完,车厢陷入寂静。

    他往常定要再找个有趣的话题,今日看他们气氛不对,恭敬退走。

    闻灯窥见他撩起的帘角,从缝隙看到,马车正驶出宫门。

    她整个人骤然放松。

    抬眼看到崔景辞,与他共处一室,又是挨着坐在一起,感知到他身上晕过来的温凉痕迹,又生出不自在。

    她全力说服自己要守好暗卫的本分,可还是不可避免地怪他。

    她以为自己要被丢在宫里。

    她不敢暴露自己心思,倘若被摄政王知晓不过府里给过她一些好脸色,她就开始把自己当成个角,该要讲她不识抬举。

    闻灯正要找个天衣无缝的理由起身,崔景辞拂过她额角掉下的碎发,“夫人在外要注意安全,今天不是我找到夫人怎么办。”

    这样好听的嗓音,与往常并无不同的口吻,闻灯误以为自己被呵护,心里竟生出微弱的委屈。

    委屈……

    她有些茫然,作为暗卫,委屈也好奇怪。

    于是她不委屈了,扬着唇摇了摇头。

    笑完才想起还带着面衣。

    她不在乎谁找到她。

    被丢在御花园,又忘了旧主,不敢现身。

    谁捡到她,都没关系的。

    在被宫内训练的最初,每一个小孩都要经历一道挑选,被血淋淋地扔在外头,一夜过去,活着的硬骨头才会成为真正的暗卫。

    她被丢下的地方,是御花园最偏僻的一处。

    扔她的人似乎也看出她明显不具备硬骨头的特性,怕是不久就要死掉,语气怜悯:“有贵人看得到你,愿意捡你回去,兴许还有一条生路。”

    她当时已经神志不清,这句话却刻在了脑海里。

    那是她作为暗卫的第一意识。

    求一个人拯救,被一个人拯救。

    许久之后她才隐约意识到,暗卫的忠心从这一刻就开始培养了。

    像条狗一样,祈祷贵人的收留。

    闻灯刚刚无所准备地趴在房梁上时,与十余年前的小姑娘毫无不同。

    等一个人捡到她。

    不然她能怎么办呢?在宫里头,她只能做条听话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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