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回听风苑的结果，有好有坏。

    好的是她的内心终于不再纠结内耗，每天专心练舞，闲暇时候和朋友吃吃饭聚聚会，生活在舒适圈里，一步都不用迈出来。

    相对来说不那么好的一方面，则是一种奇异的不适感——或者说，对没有江朔的日子的不习惯。

    这种感觉的出现让她很震惊。

    晚上自己一个人睡双人大床，夜半醒来轻手轻脚去上厕所，却后知后觉地发现卧室地板上根本没有躺着好长一条的那个男人。

    她的早餐又恢复了酸奶杯、水果沙拉、燕麦碗等等没有“灵魂”的食物。

    晚上的客厅空空荡荡安安静静，没有经济资讯的声音，睡觉之前没有浴室隐隐约约的水声，嘴馋的时候，也没有一叫就来的齐和园外卖。

    再貌合神离的同居，也会被对方渗透进自己的私人生活，戛然而止后，仅仅是一些生活里的细枝末节，林明真却已经开始不习惯。

    这种感觉就像是刹车后的强大惯性，让她有些无措，同时，之前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状态，此时也变得分外明显。

    她明白自己未必是对江朔有什么特殊感情，但“习惯这个人的存在”，本身就不需要建立在两性情感之上，就像童年时一到陌生环境中，她也会习惯性依赖这个一直在身边的人。

    这种习惯是时间的杰作。

    好在已经悬崖勒马。

    因为早餐吃得潦草，林明真中午和晚上在剧院食堂的饭量都变大了，樊锦问起时，林明真心想，没什么，只是分了个居……

    说起分居，她离开华清江府那天的消息，不知为什么，江朔一直没有回复。

    或许是觉得她先斩后奏拂了他的面子，或许只是单纯懒得回。

    不过这样正好，他最好离自己远远的，林明真一边把江朔送给她的那套口红礼盒塞进收纳柜的最深处，一边这样想着。

    *

    因为在准备新舞目，林明真也确实忙碌，就连一周一次回华清江府探望的惯例都给破了，本以为不大容易，但不知江朔那边是怎么说的，总之奶奶并没有找她唠叨。

    有事可忙的时候，时间总过得很快，算起来已经有几周没见江朔了。

    林明真有天无意中刷到程若的微博小号，看到她收到不少礼物，一辆新车，限量款包，情侣手机壳，甚至还有手绘油画和参加酒会的礼服裙。

    有一张图片里面是精致的蛋糕，蛋糕上面的花体字写着：10th Anniversary。

    她的生日和出道日并不在最近，不少粉丝都在评论区猜测是她的圈外男友在博取美人笑——她是演员不是爱豆，粉丝并不在意她的暗戳戳秀恩爱，甚至还会偷偷磕一口。

    林明真想起刚和江朔领证那会儿，邵桉哥说他和程若从大学开始，得有六七年了，那算上江朔结婚之后这三年，可不是十年了吗。

    林明真刷着评论区又想，网友都说程若和她的霸道神秘男友好磕，但一定都不知道和程若甜甜蜜蜜的这位“男朋友”不是她法律上的老公吧？

    她有些恶劣地想要用小号爆出这个瓜，想必场面一定十分热闹，不过那冲动只是一闪而过。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脑袋里电光石火间可以想到那么多，摇了摇头甩出乱七八糟的杂念，很快刷过去这条，不再在意。

    中午午休时间，姜蔚打来电话。

    “给你寄了几盒茶包，我喝着不错，你记得去拿。”

    她又飞沙市录综艺了，最新一期《如果你想说》，沙市著名的茶包又给林明真寄了好几盒。

    “姜蔚，你上次给我寄的那些我都还没喝完。”

    “你留着慢慢喝呗。”姜蔚无所谓道，“忙吗最近？”

    林明真：“忙，不过也是最后几天了，下周六就演出了。你呢？”

    “我也忙，本来是应该开录了，但是程若误机了，都在这儿等她，这才空了点儿。”

    “……”

    “你知道么，刚跟我经纪人聊天，好像听说这次江芯科技内部高层来沙市出差，和程若一起来的。”

    “高层？”

    “还能有谁，江朔呗。”

    “哦。”

    “你们最近有联系么？”

    “没。”

    林明真本来觉得，他那个小气鬼肯定还没有消气，她才不主动联系他。

    但今天看到程若的plog，以及听说他和程若一起出差去沙市，才明白人家甜甜蜜蜜谈着恋爱，今天送这明天送那，围着女朋友转，根本完全不care她的去留。

    虽然因为江朔不回消息的行为心里有点不爽，但林明真也明白这是正确的，合理的。

    只是，感觉这婚姻关系越发让人恼火了。

    *

    时间一天天过去，正当秋意盎然起来的时候，北城大剧院迎来了芭蕾舞团本年度秋季专场的演出。

    林明真跳得心无杂念，又精益求精，毕竟也是国内一流的芭蕾舞团，今年秋季专场的《堂吉诃德》第一场演出反响很好。

    虽然不至于家喻户晓、人尽皆知，但也算是座无虚席、一票难求。

    她松了一口气，年底考核结果应该会不错。

    本以为只是圆满完成了舞团给的任务和使命，然而她没想到的是，正当别人想要了解这位芭蕾舞演员中的新面孔时，之前的小粉丝发出来了林明真回国刚进入北芭时的首演《吉赛尔》的录制版，这个视频和之前她在澳洲舞团的一些视频被制成合集，重新在网上传播开来，一时之间竟铺天盖地地火了起来。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总之林明真看到的时候，文娱热搜榜上正高高挂着几个词条：

    #北芭秋季专场《堂吉诃德》首演#

    #《堂吉诃德》女主林明真#

    #林明真北芭下一个首席#

    #还没看《吉赛尔》的有难了！#

    林明真对这种走向十分错愕和意外，意外到有些不知所措。

    她本以为在国内，芭蕾舞并不算公众视野内的艺术形式，没想到这次竟然无心插柳，几小段视频，让很多没了解过芭蕾舞的人对这种“脚尖的艺术”产生了兴趣。

    ——除了舞目本身的技术专业性和表现力，舞目的传播度和群众好评率大概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成功。

    虽然话题度最高的是林明真，但她深知一部芭蕾舞剧的成功，必然要归因于所有参演芭蕾舞演员、乐队成员、工作人员的付出。

    舞团的编导和师兄师姐都叫她在社交帐号上多更新，正好给北城芭蕾舞团也做做宣传。林明真本来就对一涌而来的流量感到受之有愧，此时只好开通了新的公共社交平台账号，上传了几个自己在排练时的视频——粉丝量涨得更加夸张。

    林明真并不是个分享欲和倾诉欲十分充沛的人，她看着私信爆棚、评论区嚎叫的账号后台，喜忧参半。

    *

    在这众多的关注之中，微信里一个人的好友申请让她十分意外。

    是程若。

    她是通过《唐吉诃德》的编导于湉老师分享的名片添加的，不知来意如何，林明真心下惴惴。

    程若：【明真你好！我是程若，前几天看了你的《唐吉诃德》首演，太专业了，总是让我想起当时跳舞的时候。我很想认识你，所以冒昧找于湉老师要来了你的微信，希望不要介意呀。】

    林明真看着她发来的问候，一时之间心头百感交集，陷入沉思。

    如果有个帖子叫“丈夫的婚外女友来加我微信是种怎样的体验”，她一定会去分享这神奇的经历。

    不过看样子，程若只是知道江朔有个领了证的假妻子，却并不知道那个“合法妻子”就是她。

    这事情离谱且尴尬，相信如果程若知道的话，一定会后悔来加她，林明真索性闭口不提。

    林明真：【你好，听说你也是于湉老师的学生，有空可以一起交流芭蕾舞。】

    又客套了几句，林明真惊讶于程若的温柔。

    她会先询问【我可以给你发送语音条吗】，征得同意后才会给她发语音，声音没有长相那么甜腻柔美，但礼貌真诚，也很尊重人，让林明真听得如沐春风。

    怪不得是横空出世的流量小花，这性格让人很难不爱。

    也怪不得江朔能爱她十年，哪怕一直做男小三，哪怕自己顶着“婚内出轨”的罪名。

    闲聊了一会儿，林明真因为莫名其妙的心虚，没有聊起感情上的事情，但程若倒是主动提了。

    “别看我年纪不大，其实我已经结婚好几年啦，真羡慕你，还能没有牵绊地专心跳舞。”

    林明真也发过去语音：“结婚了也可以跳，只要喜欢的话，不一定要上舞台，跳给自己也很好。”

    程若笑笑：“我有伤病，不太能继续跳了，这才去做演员，这也是我人生为数不多的遗憾之一吧。”

    啊，原来是这样。

    林明真忽然想到，那会不会，不能和江朔结婚，也是她的遗憾之一呢？

    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或许只是好奇，林明真打字问道：【你怎么结婚这么早？】

    半晌，对话框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闪了又闪，最后程若只是发来了一句话，似乎不愿多说：【家里安排的，不结也得结】

    看她的态度，大概那段婚姻真的不是什么良缘，就像她一样，或许也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

    那么所有的遗憾，都无法转圜了——她已经结婚，江朔也已经结婚。

    作为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她，林明真轻轻叹了口气，发送了两个拥抱的emoj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