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第一场的走红和这几天的讨论度，第二场《堂吉诃德》的演出可谓万众瞩目。
很多人从黄牛手中高价收票，很多人期待着和她的见面，准备好了写长长的repo。
林明真压力有些大，但还能承受，毕竟适度的紧张往往会让她发挥更好。
然而，一些不该发生的意外还是发生了。
《堂吉诃德》第二场临开演前的最后一遍彩排结束时，一切都还稳稳当当，林明真最后检查一遍服装时，却发现高潮部分的女主角服装消失不见了。
她的心沉沉下坠，冷静地去找编导。
彩排完衣服就一直放在她这里，刚刚还穿的tutu裙，转眼就像蒸发了一样，把剧院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
演出道具及服装部的主管一口咬定今天林明真把服装拿走后就没有再归还过了，眼看着是决不负责、也不愿意继续帮忙找的样子。
林明真之前算是从国外回来空降北芭独舞，本应该升独舞的另一个女生没能晋升，而那个女生和服装部主管是私下的好友。
林明真不确定这事儿是人为还是意外，但无论是因为什么，她此时都无暇分心。
这条tutu裙来之不易，工艺和设计都和其他舞团的与众不同，是女主角标志性的重要服装，也算是北芭版《唐吉诃德》的特色之一。
第一场的大获成功，一定程度上也有这件tutu裙的功劳——她的很多出圈神图都是穿着这条裙子跳独舞时被抓拍的，今天很多人也是对这一幕满怀期待。
兹事体大，听服装部门主管的意思，是要她自己负责了。
林明真心里发凉，但还是一边回想最后一次见它的地点，一边飞快地思考解决方案——用其他裙子代替？但北城芭蕾舞团的其他服装再没有和这条色调、风格、大致版型一样的了。
如果不能在北芭服装部找裙子……就只能从别的舞团借了。
编导于湉老师此时被一通电话绊住了脚，分身乏术，只好让艺术总监和林明真一起想办法解决。
艺术总监面色不虞地不停打电话联系，眼看着演出时间越来越近，还没有个定论。
林明真想起什么，快步走到安静处，给菲利克斯打电话：“菲利克斯，你还在北城吗？”
上周末《唐吉诃德》的首演，他来看了，两人还一起吃了个便饭。此时一个星期过去了，林明真不确定他现在是不是早已经离开。
好在，菲利克斯说：“还在，怎么了明真？听上去你很着急。”
林明真心下一松，简短道：“我第三幕的演出服不见了，在想办法找代替，我记得你认识塔塔芭蕾舞团的艺术总监，你可不可以找他们借一下，我记得塔芭版本的《唐吉诃德》这一幕的服装和我那套差不多？”
塔塔芭蕾舞团也常驻北城，规模和知名度都比北芭小了不少，但一些经典舞目也都有排演，林明真之前关注过。
菲利克斯：“他们团现在在欧洲有巡演，我不知道那套服装有没有被带走。不过你别急小真，我先联系看看。”
“好，拜托了！”
林明真挂断电话，除了抓紧时间继续化妆，什么都做不了。
菲利克斯是法国人，塔塔芭蕾舞团的艺术总监也是法国人，林明真祈祷着塔芭能愿意出借。
化完妆，离演出时间越来越近了，群舞们上台做最后的排练。
林明真上官网试着看能不能搜索到关于塔塔芭蕾舞团艺术总监、或者服装部门的联系方式，但此时已经是下班时间，网上的办公电话都没人接，因此她也同时准备好了另一条tutu裙，作为保底的选择，并且做好了为此致歉的准备。
正翻看网页，忽然跳出来一条关于塔塔芭蕾舞团的新闻消息：
“塔塔芭蕾舞团与江芯科技集团联袂推出塔塔芯语芭蕾工作室，今日剪彩。”
林明真眼睛一亮。
江氏是体量庞大的巨头公司，涉猎的行业远不只有芯片，那只是他们最核心、最王牌的领域，而像是医疗器械、汽车、高端电子产品、纳米材料等其他领域也都有江氏的投资。
没想到，居然还有艺术行业。
林明真仔细读了一遍这条新闻，是半年前发的，她又去搜索“塔塔芯语芭蕾工作室”，发现这是一个芭蕾相关的公益工作室，主要在中小学校园里普及芭蕾舞，让一些家庭经济条件不能支撑的孩子们也能接触到、免费学习到芭蕾舞，从而遴选好苗子。
前几天他们的官网还在发布由江氏牵头的最新一批舞蹈基地建设工程进展——看来他们的合作还在继续。
林明真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拨通了江朔的电话，如果是江氏总裁的话，应该很好借来一条tutu裙吧。
然而，在听筒中的一声声忙音里，林明真心中的火光渐渐沉寂下去。
差点忘记人家江朔是个大忙人了，哪里是她想联系就能联系上的？
又打了两个，还是没打通，林明真没办法，给他发了微信。
林明真：【江朔，听说你们公司和塔塔芭蕾舞团有合作，今天我们的演出出现了紧急情况，能不能拜托你联系到塔芭的艺术总监或服装部门主管，或者给我他们的私人联系方式，我想要借一条《堂吉诃德》第三幕中女主角的舞裙，真的很紧急，麻烦了】
发出去的消息好在没有红色感叹号，但依然像是石沉大海，根本没有回复。
而这条消息的上面，还是几周之前她搬离华清江府时给他发的信息。
林明真不强求他一定能帮到忙，但只是希望，如果他有能力的话，不要对她的求助视而不见。
*
事实证明她想错了，江朔不仅视而不见了，还彻底展现了对她的区别对待。
——她在朋友圈看到程若今晚参加游艇晚宴派对，其中一张照片是聊天记录，备注是my S，内容大概是：
程若：【你在哪】
my S：【甲板，你呢】
程若：【二楼酒吧。我去找你吧。】
两分钟后——
程若：【你人呢？】
my S：【来酒吧找你了】
程若：【……】
这张图上程若用可爱的花体字打上了一句：永远和这人不在同一频道！
虽然是抱怨的话，但难掩两人的亲密和随意。
林明真还在其他图片中看到了举办方的品牌标志，是江氏的晚宴。
如此一来，虽然那张聊天记录打码了头像，但从头像色调和备注来看——my S，S是毫无疑问是江朔的朔。
她重新点开图片看了一眼程若和江朔聊天的时间，晚上18：42。
而她给江朔发消息是在18：37。
是不是已读不回一目了然。
马上就要七点了，观众们早已经开始陆陆续续进场，一会儿七点半，舞目会准时开始。
她心底冷得像冰一样，有点麻。
正在她愣神之际，手机振动起来，是菲利克斯。
“小真，我拿到衣服了，我快到剧院了，但应该进不去你们后台，你快找人出来拿！”
林明真心底涌上意料之外的惊喜，立马从休息室跑出去，在演员通道遇上了正往里面来的菲利克斯。
他怀抱着一条罩着防尘罩的舞裙，看颜色和装饰，无疑就是塔塔芭蕾舞团的那条《唐吉诃德》女主角的裙子。
林明真拥抱上去，如释重负，眼中因为激动而想要流泪。
正是仲秋，天气早已经凉下来，菲利克斯却跑得满身热气，脸颊红扑扑的，额前发丝被汗沾湿。
他放开林明真的肩膀，把衣服也交给她：“快去准备吧！快要开始了。”
林明真：“那你进来休息，多亏有你。”
菲利克斯笑着，摆摆手：“跟我客气什么？让我再看一遍你跳舞，就好。”
林明真让工作人员领着菲利克斯走内部通道去VIP观看区，自己抱着舞裙回去后台，换上了第一幕的服装。
*
两个半小时后，这场舞目总算有惊无险地结束。
《唐吉诃德》向来都因为极其高超的难度技巧，被誉为“挑战舞者身体极限的试金石”，而这次林明真和音乐的完美配合以及个人技巧的纯熟精湛，毫无疑问配得上所有掌声和赞誉——
她发挥稳定，所有的动作都干净利落，女主炫技部分的大跳和旋转更是热烈又惊艳，配合着华丽轻盈的舞裙和西班牙风格的民间旋律，牢牢抓住了所有观众的眼睛和心。
最高潮的部分，只见舞台上的她，舞姿精准，力度适宜，每一个动作都流露着骄傲和自信，再加上她明媚鲜妍的笑容、盛放的裙摆，那种感染力，让菲利克斯好不容易克制下的倾慕之心，更加澎湃汹涌地鼓动起来。
最终幕结束，林明真和男主角在于湉老师的一左一右，一起出来谢幕，只听掌声雷动，无数的鲜花和掌声涌向她。
林明真深深地鞠躬，最明亮的聚光灯投射在她身上，汗水浸透她的舞裙，但酣畅淋漓过后，雪白皮肤上的水汽衬得她双眸清亮如水，盈盈而立，鲜活生动，令人见之难忘。
光是结束后的合照环节就有半个多小时，所有观众退场后，林明真在微博发布了一张照片，是她在准备上场前，从丝绒幕布后面拍摄的观众席全景。
她写道：万幸不负众望。
*
菲利克斯在舞目结束后，送林明真回家，路灯下，他和那年在首尔街边的烧烤店中一样，忐忑着、诚挚地同林明真告白。
高鼻深目，眼中盛着一成不变的深情。
林明真拥抱他，但轻声拒绝：“Felix，今天真的真的很感谢你。但你知道的，感谢不是爱意。”
“我不要感谢。”菲利克斯为她套上围巾，手指勾了勾她耳边的发丝，眼中有些受伤，“那你对我，难道一点儿爱意都没有吗？”
林明真抿了抿唇，轻轻侧头，避开了他的手指，沉默着。
菲利克斯：“你看，你没有否认。”
林明真抬眸看他，轻轻摇头：“Felix，我没办法回应你，我无比感激你的欣赏，但是……真的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永远没办法和你在一起。”
菲利克斯心中一痛。
她从没把话说得这么决绝过。
为了避免连朋友都做不成，他点了点头，上前大力地拥抱林明真：“我知道了。那么请允许我成为你永远可以求助的朋友。”
林明真也用力回抱，她明白，菲利克斯大概是要放弃了。
昏黄路灯下，她闭了闭眼。
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传来震动，她和菲利克斯的拥抱也就就此结束。
来电显示：江朔。
林明真半秒不到就果断摁掉。
菲利克斯没有注意，继续同她说话：“林明真。”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称呼她的全名。
“嗯。”林明真收起手机，也认真地看向他。
“明年，你应该可以升上首席了，我提前恭喜你。以后我也要回去好好跳我的芭蕾了，你那么棒，我不能落后太多。”
林明真听着，眼中慢慢蓄了一汪泪，用力点头。
菲利克斯笑着说：“我会有新的舞伴，为了追赶上明真你的脚步，应该会像你一样忙碌起来，大概……也就没有时间常来找你了。”
他的眼睛深深望着林明真：“但当你需要我，我永远会义无反顾出现在你身边。你明白吗？”
林明真说不感动是假的，她和菲利克斯相识于微时，一起奋斗一起训练了很多年，陪伴着对方从籍籍无名到小有成绩，更何况他又这样深情。
她没办法爱上他，但这和她珍视他的存在并不矛盾。
林明真点头，有些哽咽：“我知道的，我都明白。”
话音刚出，泪水就有点忍不住了，她故作轻松地仰起头同他开玩笑：“等我们都升上首席，我们叫上尼娜他们一起去旅行，到时候，希望你能带上你的女朋友噢。”
菲利克斯也笑了，深邃的眼睛湿润着，同林明真道别。
“塔塔芭蕾舞团艺术总监的联系方式我推给你了，他是我的老朋友，你不用客气，后续那条舞裙他会去取的。”
“好。”
“今天他不在北城，还在巴黎呢，晚上我是去塔芭辗转找了另一个人带我去拿的，所以这条裙子的清洗也不用很着急。”
“好。”
“那，我走了。”
“好。”
白色SUV渐渐远去，林明真在树下驻足良久，才慢慢转身。
这时，手中的手机又振动起来。
依然是江朔。
林明真同样挂断，她现在没什么心情和他交谈。
很快，手机微信有新消息。
江朔：【抱歉，今晚在忙，没看到你的消息。事情解决了吗？】
林明真锁屏，拿着包往单元楼门口走去。
刚踏上台阶，黑暗中，高跟鞋的哒哒声让楼道里的声控灯骤然亮起，林明真余光里有个身影。
她蓦然抬头，只见江朔侧对着她倚在楼道的栏杆上，身材修长，肩膀却有些颓然地塌着，手中拿着手机。
听到声音，他侧头看过来。
惨白的楼道灯光下，他的唇角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林明真惊愕在原地，思量过后，决定视而不见，抬步路过他。
毕竟他也对她视而不见了不是么。
擦肩而过的刹那，手腕却被用力扣住。
江朔低哑的声音在右耳边响起：“林明真。”